?轿身一晃,停了下来。外面下人道:“唐小姐,请下轿。”唐青叹了一口气,微一定神。在下人打起帘笼之时,探出穿着撒金绣鞋的脚,扶着丫头伸来的手,将头伸出轿子。一行人在此纷纷下马、下车。唐青四下望望,早全然不知这里是哪儿,更不知道从哪儿出去。一路上只顾定心,加上怕被人看穿,因而连自己怎么来这儿的都不知道。一会儿就算要逃走都不知往哪儿逃!
抬目四望,发现一行人都盯着自己。连徐达也上下打量她,微微点头。唐青身着微黄色的袍服,分作三截。腰以下是撒缎长裙,抹胸压腰,包背的是配着晶亮饰网的真丝料子,两袖是一层细丝加一层云暮纱。发鬓是二少奶奶帮忙打理的,大部分头发先行以头网结一圆饼,再由其正中横开的裂口伸出,别以横向发夹垂下。除下左右各一把,则自颈后绕放胸前。说真的,由二少奶奶帮忙梳头后,唐青自己曾寻镜自照。当时是为了演戏,可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真的发现这身衣服很合身。尤其功力恢复后,肤色恢复白净、光润,自是十分合衬。而自己换过后,是与大公主、二少奶奶、燕王妃在二门内上轿的,因而徐达等人都是初见他这身装扮。
燕王妃笑道:“真不错,不过就是少了点什么。你为何不戴耳环呀?”唐青笑笑。徐达手一挥,一边从人递上纸笔和一个与纸大小相同的木板。唐青挥笔写下:“妾长于边荒之地,民风对此并不在意。且以习武为事,不习修饰打扮。”
正在这时,里面高声道:“宣徐国公、燕王入内。”徐达一笑:“我们进去吧。”
……台阶上的人慢慢走下来,冷冷地道:“你竟敢说起我的事来了,胆子不小啊!”官升扬微一闪身,道:“孟签事,你要干什么!”马登这才明白上面的正是孟翰。
那孟翰冷冷地道:“不干什么。你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这儿乱跑,想干什么?这可是禁城的外围,莫非你想刺王杀驾?”官升扬向后一退,脸色立变:“孟签事,话不可以乱讲,我可担待不起。”孟翰冷笑道:“给我拿下!”
随着一声应“是”,刻着“羽林卫”三字的大门之中跃出不少一身官服的卫士,立将二人包围其中。一边匆匆行过的官员与随员们见了,已如同寻常百姓般围观。官升扬大声道:“本人鹰扬卫镇抚,奉徐国公之命送徐府贵客出皇城。路经此地,却被无礼围击。同时另指我等别有图谋,实在莫名其妙。”
马登四下观望,只可惜自己并未带长剑,袖中雍秦剑又不可轻露,一想身上就冒汗了。他并不怕这些家伙,赤手空拳他也一样能对付。可问题是打伤了羽林卫定会招上麻烦,后面的事就更别提了。
可随着孟翰的一声:“别与他们啰嗦,上!”马登已晓得自己别无选择。他对自己的拳法有信心,可他也不敢小看大内身手。右臂微抬,雍秦黑剑已自袖中滑出,在玫瑰色压边的大袖掩盖之下剑把落入手心。就在四外刀光闪烁,马登手腕将翻之际,一个声音大叫:“刀下留人!”
一片白光,无数剑影,自马登身前半尺处撒落,每一个剑影都挡开一把佩刀。马登及时收手,可雍秦剑把依然握在手里,身形微侧。一人从天而降,长剑缓缓回鞘——“燕王!”
随着一声冷笑,一乘不起眼的小轿停在横街上。一个声音继续自里面传出:“好威风,好煞气,一大把年纪,欺负少年人。真可惜,你还是老夫荐入都督府的。你叫老夫以后怎么见人!”
在轿中人说话时,马登正好奇地打量轿子。其实,这轿子也是八人抬的。只不过轿身较小,四外也没什么装饰,因而显得伶仃罢了。随着话音之落,一只经过无数风霜、手背结有一道疤的大手愤怒地掀开了轿帘。一个高大男子一跃而出,落在地上。
狮子鼻,四方口,眼角带着皱纹,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他有五十多了吧,脸颊消瘦肤色暗淡。一身白中带绿色的宽松武士内衫,配同色中衣。裤角拢在靴中,袖口拢在一双以绿色纹为主,加杂红、蓝色彩的“舞云纹”护腕里。外覆与此护腕同样花纹的无袖短氅。下身是同样花纹的衬袍,扣以金吞兽甲带,肩搭黄底黑色纹样披风。
一头灰色头发,早无青丝,可见其劳苦,目光苍凉更让人恻然。大部分总绾头顶,束以及腰蓝带,上盖白色蓝边短格子巾,余发撒于披风之上。一双眼睛以失望的目光盯着孟翰。
四外的羽林卫官兵各收兵器跪倒,“拜见老国公”之声不绝。马登见了也忙跪地,并以动作为掩饰,收好右袖内的短剑。“你们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他一指官升扬道:“刚才这位的话我都听见了。鹰扬卫驻地近在咫尺,难道你就不能去问一问?还怕这两个人在皇城里跑了不成?便是真如你所想,也该将事交给锦衣卫府处理。你想干什么,别是为了报较技场上的一败之仇吧?”
孟翰吓了一跳,忙叩头道:“不敢!”这位国公爷又一扫四下所跪的羽林卫,喝道:“还有你们!身为宫卫,也该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吧。上司有误,为何不提点?他叫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难道让你们杀人放火也不吭声?一群废物。”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这位国公一正披风,反身便上轿了。轿帘放下,轿子抬起。直到轿子不见了,燕王伸手扶起马登,又道:“各位请起吧。”到了这会儿,这些羽林卫们哪个还敢胡闹,各自退回原处。
孟翰也要退回,却被燕王叫住:“这位马公子是我的朋友,国公府的上宾。鹰扬卫的徐二公子是我内弟,而我内兄则是驸马。这些都且不论,只要你再找他们的麻烦,下次较技之时,你一定会撞上我的。”说罢,不理那家伙脸色发白、喉结蠕动,转头向马登道:“正好我现在要去玄武门,不妨走走聊聊。”马登点头。想想刚才那个半大老头子,才明白并非所有权贵都是平易近人的。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禁城墙外西北角,沿横街往东便是禁城后门玄武门。自那里延伸出的后街直行,出皇城后门北安门后,再走不远就是应天府最接近皇城的城门太平门,而太平门外就是他们初显身手的玄武湖了。
燕王兴致勃勃地介绍着玄武湖水师的强大、战船的厉害。马登想:反正要打听胡小三的事,不如从他身上开始。想到这儿,道:“原来这些船里还有这许多门道。”“哪天小王可领你去走走。我自小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常去的。那儿的将士们我都很熟。”“小人也看过那些船,还在甲板上看了看。只是没想到这些船不只是个头大啊!”“什么时候?“昨天下午,徐二公子邀我们游玄武湖。碰上相爷,被邀上船的。”“噢。”
见时机成熟,马登一脸好奇地道:“是啊,还见到了胡公子。父亲是相爷,将来前途无量啊!”燕王瞧了瞧他,道:“马公子无需气馁,以公子身手早晚出人头地。”“见笑了。其实,今日早间一战,王驾并未尽力吧?”“你看出来了?”马登心道:鬼才看不出来。刚才这家伙为自己解围的那一剑快过早间不少,显是因当时见马登空手,故而也留了一手。
“王驾,那胡公子的名字是什么?”“胡士正,字杰崖,安徽凤阳人。”马登一听,周侯爷说过,朱元璋也是安徽凤阳人,原来胡惟庸是皇上的老乡啊!至于那什么胡士正,则该是花剌子模乌垒镇人吧。“今年二十四岁,洪武五年被接到京城。表现并不突出,不太让人注意。”“那他可曾习武?”“不曾。马公子见过他,应该可以判断。”“他肤色颇深,与他爹大不相同。这父子之间的不一样,以我见过的来说,当以他们为最。”
点点头,燕王道:“不错。而且在他初来的那段时间,他说话间有时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而且每逢情急之时举止也不太文雅,可能是幼儿缺少管教不太习惯。不过不到一年他就行动得体,再也没有我说的情况发生。”
“王驾今日之恩,我马登来日必报。只不知王驾为何来得这么快,您不是入宫贺节吗?”燕王笑道:“还没到午门,就有锦衣卫来传谕,说今天父皇要为母后的义女郭芝鹃主婚,要我陪姑父。噢,就是刚才那位为你解围的老国公爷,姓李,讳贞。我们一道往姑母坟上致祭。姑父心急,一路赶了过来,这才撞上了这事。”
说着已行到玄武门。燕王进去,取了皇上为他们准备的祭品、香烛,告辞后先他们一步出城去了。马登又跟了官升扬前进,不过这次,任马登怎么问,他再也不开口了。
……深吸一口气,唐青跟在徐家众人身后进入面前的月洞门。门内一条细纱铺就的小径穿过两个花形的水池,与一排细柳通向一处不太高大、但同样威严的建筑。在宫监的引领下,一行人由两边高悬大红灯笼的镂花门鱼贯而入。
一进门,不知别人怎样,唐青反正是傻了。一对对宫灯高挑,屋里的一切都喜气洋洋。触目满眼都是红色,梁上、门楣都挂着大红缎子。迎门摆着一张长方的大桌,上面排满各式美味,香气直钻鼻孔。而在门边迎客的,竟是一身吉服的胡小三!他头上的一顶雕刻细致的金制礼冠上的饰物,随着他不住向一行人称谢而摆动。对唐青,他只是简单地客气一下,又去招呼别人,显然未认出他。
等他们坐下来,唐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办喜事,而新郎官正是胡小三。客人似乎也不多。主位除朱元璋外,另安排了一个椅子。右手第一位徐达,接下来是徐夫人,少国公,大公主,唐青,左手第二位是燕王妃,徐二少奶奶,下面两个坐位自是留给新郎新娘了。
坐于左手第一位的是一个陌生人。他双肩宽阔,一身白袍,外加浅灰无袖武士氅,束以黑色护腰。于护腰正中系以精细打磨的、金扣连接成的腰带,并另有两道过肩背带一般压在锁骨上,两端则扣在腰带上。徐达等入内时他曾起身相迎,并抱腕还礼。那时唐青注意到,他的白中衣下端都拢入与燕王和太子相同的“登云覆”中。且他双手一动,白袍下便露出压墨色金边金纹护臂的白袖。加上目光锐利,举止合度,身材高大,确是威风得很。
一头乌发尽拢于顶,一个精制的金箍压额。领口开得较深,颈上吊着一块黑璧。头上银制发冠造型别致,一看便知颇为沉重。唐青一想马登的乌钢冠,便知此冠八成有相同作用。正待细察,就见坐于正位的男子看了看自己,问徐达道:“此人是谁?”徐达忙道:“这是珍书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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