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骥已出来,穿的是杨家沫的衣服!在唐、马、王三人惊讶的目光中,杨家沫从舱里走出来。一见唐青,也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王引笑问唐青:“你发式怎么变了?”唐青本是简单的披发,如今头顶压了发夹,乌发用银链束根吊高再垂下,自两边耳各分一把垂在胸前。唐青没有办法,只好拿出随身的纸与炭条,写下“换完衣后周少夫人为我弄的”几个字。接着把纸塞给马登,收起炭条,转身上下打量杨家沫。
杨家沫一件白宫缎压襟袍,朱红细绳为饰边。头发整整齐齐地挽起,油光可鉴,束以朱红发带。下摆前后两片,露出大红缎子中衣,粉底黑绸面官靴,从里到外的透着精神。不等几人问话,自行道:“你们走后,郡主越想越不放心。你们一行没个大人怎么成?可人手又不够,她竟请那花匠到‘紫来居’去,让我有空来此。你说不是很奇怪吗?”
“不过,不管那么多,我来京就是给你们撑腰的。”接下来压低至只有唐、马、王三人能听到,“本来米大师比我合适。可惜这个人少见世面,恐怕没什么帮助。”又将声音提高道,“还有,郡主吩咐,要我们住在诚意伯府,不要过分打扰徐大帅。今天我刚布置完,就跑出来找你们了。到这儿见了这种情况就直接上后舱,捐了身衣服。”
周德兴又携夫人过来道谢。谢罢,夫人自行登车回府去了。周德兴心中烦闷,大家一起在街上随便逛着。
“我的夫人,就是师父师娘的女儿凄情。当年,灭相大师在我面前,一步步爬出洞去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在洞里,但听得一清二楚。那阿鲁温一顿侮辱,师父不理不睬。那老狗下令将师父乱刀分尸的时候,我在洞里一边用右臂环住小姐,另一手则按在她的嘴上。分尸过后,那生番又一次带人搜查附近。有人建议搜山洞,阿鲁温说‘这小子精明的很。山洞中断不会有什么,否则他怎敢在这儿出现?’”
“听了这话,我心中大石才落了地。回头一瞧,小姐早晕了过去。我觉得左手有点儿疼,一看,早被小姐咬得鲜血淋漓。”
“此后,我与小姐又在九华山上呆了数年。这段时间我不仅自己习武还教凄情。她比我用功,因此起步虽比我晚,但我二人功力相当。十五岁时,我带小姐为避阿鲁温的追杀回到凤阳,见了已当了和尚的朱元璋,当时他叫周福明。这时,他们一家人散的散,死的死,只剩他孑然一身。”
“第二年,郭子兴手下的、我们二人的玩伴汤和写信来请老朱投义军。他还没决定这件事就泄了密,元兵将来捉他。那天,他来找我,我们一场深谈。我告诉他‘卜逃卜守则不吉’。第二天,我们便一同投军去了。自此,天南海北,我、徐达、汤和、老朱便同生死共历难。可一建国,唉,不提也罢。”
说到这儿,周德兴停了步,道:“今天与几位小兄弟见面,谈得十分尽兴,咱们改日再说。我得回去收拾那兔崽子,太放肆了。”众人行礼作别。
唐、马好玩,杨家沫劝不动他们,只得带王引先回诚意伯府,并嘱徐二少爷带二人疯完了再回。徐二公子执意不肯,言道大姐的弟子,多少得照应几日。最后没办法,杨家沫答应让唐青在徐府住五日。又怕他露底,让马登同住照应。
唐、马与徐添福乘舟逆流而上,沿途观景,于月上中天时分到达一处寺庙门前。唐、马出身“礼心寺”,对庙多少有点感情,想看看京城的庙是什么样子。
三人弃舟登岸,打发了舟子,这时唐、马才发现这庙前倒有一段长长的林道。道侧层层房屋,看来似在河边,实则不然。有几分出世之感,不像“礼心寺”那么乌烟瘴气。
走到林道尽头,先是一片方场,场上平整得很干净。方场那边是个牌楼,见了上面的字,马登笑道:“原来不是庙,是个观。”看唐青一脸不解,笑道:“这里面住的不是咱们见惯了的和尚,而是道士。此地名叫‘玄真观’。”徐添福道:“这还不仅是个观呢!这里的道人个个会武,功夫还不坏呢!他们有一个镇观之宝‘玄龟阵’,只要两人以上便可施展,人数多少不限。十一人以上结阵可抵挡四倍于已的敌人,这一点皇上还曾在校场御览过,货真价实。”
“他们派里最出名的是俗家弟子、‘未老白头’颜秀逸。此人的厉害处在于他不仅功夫好,学问也不坏。论武,他身在‘兵单’,排名九十七的‘囚龙双棒’是他的成名兵器;论文,他是以‘庶吉士’进封右都御史的。”
“千万不要小看‘庶吉士’。童生们参加院试后成绩分六等。考取一二等的称为‘录科’,可参加‘乡试’。
‘乡试’中后称举人。接着参加‘会试’,中者称‘贡生’。再经‘殿试’后才是‘进士’。前三名称一甲,后面的是二甲、三甲。只有头甲可直接进封‘庶吉士’,二、三甲再经过选拔考试者才可当上。等于是皇上的文书官,负责草拟诏令,权力极大。只这一职,满朝文武已让他三分。再加上他身为‘言官’的副首领——右都御史,更是八面威风。”
“可这道观的风气却并未因此变得乌烟瘴气。观中弟子也依旧例行每日的功课,并无依势欺人。因而在京师武林声望不错。颜大人本人虽已满师,但仍常来参香。这里不像别的武林门派那样闲人止步,甚至他们习武也不禁人在旁观看。”“为什么?”“因为他们自信。就算你看一辈子,也学不到他们观的功夫。”这时一名小道童迎上来,将各人请入。
一行入观,慢慢行去。见正厅门上一副对:“静心悟道得明逸,止念深心且自逍”。三人入内,见香客已不少,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匆匆一拜便往后跑。徐添福笑道:“离京这么些年,这些人怎么还不死心呀?也不想想,人家如此大方,便有充分的自信使旁人学不去半招。他们这样自降身份,也不怕旁人笑话。”
“这群人就是这样了。”一人大步走近,身后还跟着两排、每排三名共六名家丁。为首者十分面熟,可唐、马却想不起这人是谁了。罗汉眉,时风眼,微黄面皮狮子鼻。头上并无发髻,于双耳前端各结一细辫,直吊顶门后打散,再与该处一撮头发汇合穿过小铜箍压于发上。余者皆披,且引两撮垂于胸前,显得非常自在。眉目并非上乘,但如此搭配倒十分入眼。徐二少见了,急步出观,唐、马也被王引拉了出去。
一身土黄寻常式样家常长袍,前后片摆动间露出习武之人最寻常的白中衣,黑色平纹面快靴,腰打皮制枣色千层套,上系金黄九股绦,外罩金色黑内衬边无袖丝氅,腕上枣色黑边宽护腕。一身再朴素不过的装束,却把他的人样子衬了个十成十。他直入观中来到几人身边,观中却无半个人上去招呼。唐青心中奇怪,一边明明站着几个无事的道童,为何不去接引呢?
徐添福早遥遥抱腕,二人相对一礼。来人笑道:“本来迎接家祖,怎晓得两位也在。”徐公子本要介绍,一阵闹哄哄的人声早打断了他们。街上的众人急急闪出路来,一队车马急行而来,前前后后随着不少佩刀挂剑的武士。这些人人人小跑,队伍却十分完整,并无人掉队。行至观前,一行无论车马人等,有如钉子立得笔直,一丝不乱。单靠在急跑时立定的技术,这些人便放在各大门派中也是上等的了。徐添福与那一身土黄的公子二人来到车前,各自抱腕。一时观前气氛一紧,唐、马对望,不自觉地提聚功力。
一时车帘打起,一个金袍者一只足踏飞云履的脚,踏上了踏凳。接着,一只布满青筋的大手轻轻挥出,人一闪已站在车外。狮鼻阔口,脸盘却不大,一双反刀眉其密如暴雨。一头乱发只些微整理了一下,便粗旷地用细发箍箍住,扔在身后。一身耀眼的金黄色中衣外,是金黄压边前开箭袖袍。腰扣金制虎头枣皮带,肩上还挂着红色白底的大披风。身形修长,有几分怪异的魅力。
这人回头瞧向唐、马,目光在唐青脸上停得久些。“这二位该不会是刺客吧?”徐添福感到二小在不自觉的紧张情况下,斗气外放,心中大叹不好。前面的黄衣公子早道:“左同知大人见谅。他们二人只是没见过世面,不免紧张,以至冒犯虎威。”这人嘴角一动道:“引公子何时复职了,怎么王统领没有同来呀?”王引无言。黄衣公子功差于杨家沫、王引,感觉不到唐、马的斗气。闻言虽莫名其妙,但毕竟在官场非只一日,接口道:“这二位是由皇上下旨调来京师公干的客卿,马登公子、唐芊芬姑娘。”
唐、马赶紧收了内力上前参见。那人这才挥挥手,徐添福与那着土黄衣的青年才直起腰来。
这人道:“罢了。今天本人大婚,心情正好。皇上降下殊荣,为在下赐妻,真是天恩浩荡。颜公子,本宫久闻贵师门道法灵验,故而前来祈福。夫人,请下轿。”说着回身一礼,单等轿中人。
缓缓地,一袭水色宫装长裙轻轻踏上脚凳。这是双层粉纱,外层轻薄,透出内层的斑点。上身只大蝴蝶袖的纱制连体纹胸,外着粉色拖地长披风。最让人注目的,是她头上除了发饰之外,另有三条细细的精致银链,闪闪发光。三链并非重叠或纠缠,而是很有层次的披散。银链的两头由双耳前垂下,长短不齐。
那土黄衣衫的陌生公子与众人一起抬头,可一见这女人,他的表情就变得很难看。而那女人见了他,也双眉落下,脸上原本的忧愁色更重,缓缓将头偏了过去。
徐添福见状上前一步,急道:“雷哥哥,怎么了?”唐青恍然而悟,此人正是那个早上见过的锦衣卫同知颜泽雷。颜泽雷定了定神才道:“这是‘迷梦楼’食馆里的琴师狼杏姑娘,可家祖——家祖明明半月后就要去迎娶她了呀!”
听了这话,唐、马二人的关心立刻变成了鄙视。因了郑团凤的关系,得了势的上年纪男子随意践踏年轻女子,早成了二人心中最痛恨的事。也许他们年轻而单纯,但却绝对善良正直。而且他们正在经历世事的过程中,渐渐拥有自己的是非观。
当一行人再次入内时,颜泽雷打起精神,打发走了小道童,自告奋勇地要带几人观赏,说什么尽地主之仪。而小道童对他的称呼更是奇怪,都叫他“师兄”。
三人游过正殿,正往西跨院去,忽地一人急冲过来。这人一身漆黑如墨的道装,下摆前后片都极窄,领子却很宽大。不过领子里面定然用了细铜丝网与木框作为支撑,加上腰中束带,否则这件道袍肯定会掉下去。不管圆圆的领边与宽大及地的斜开袖口,单是袍上有边的地方,都用金黄布料包出一寸的宽边,缝合处则用布绳制古祥云边压住,即美观大方又简洁明快。胸前背后正中处都有一个太极图案,用黄布绳压住。腰中枣色板带,一煞之下背挺肩张。背后斜插一口长剑,剑柄上是一颗直径一寸半的黑珍珠,朱红的剑绦打着复杂的花结,顶端还有古色古香的灯笼穗。
一对纤细但浓密的吊稍眉,一双外边角如刀削的青狼眼,俏鼻子薄嘴唇。本来,这付生像会让人觉得冷漠而高傲,可那带笑的嘴角却将天真与傻气注入,使年近二十的他看起来像个孩子。不管下摆还是领口,都露出白得耀眼的收袖收领劲装,头上一顶墨色道冠,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入其中,好个英挺秀拔的少年冠士。
不过,如今他是一路狂奔过来。眼睛一扫找到颜泽雷,一把握住他双肩,边摇边道:“泽雷,他们说我姐姐做了闻影卫的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颜泽雷道:“那我先问你,家祖呢?”“在后院禅堂礼拜三清,他一来就干这个的。”“糟了,那两人也要去求签,我们快走。”一时顾不上惊世骇俗,拉了道人,一路小跑带轻功,直冲后堂。路上越过了闻影卫一行人,这次颜泽雷可顾不上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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