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珍书笑了笑道:“又岔开去了。王爷明白皇上要处置刘公已很久了,可刘公一向没什么错处。这几天刘公忽然回京,皇上立刻让他做监吏,显然带着责罚味儿,谁想又出了这种事。李善长、胡惟庸他们巴不得这样一个好机会,便在一旁煽风点火。汤王看出,这次皇上是要对刘家动真的了。但他无视胡惟庸等人的再三暗示与皇上的怒目,历数刘公的功劳,恭请免死。”
“皇上似乎听进了他的话,见天晚了,让他在飞云阁休息。哪知蔡娘娘得知飞云阁下存有炸药,便将此事通过一名叫入珠的本家丫头告知了我。我听了信儿,立刻明白了蔡娘娘的担忧。忙蒙面入宫,将王爷与王妃二人救出,藏于府中。又给刘公稍了信,要他提防。”
“谁料四天后上朝,皇上竟派我去高丽求取早年失落的少林奇书《易筋经》。”这时塔雅回来,听了奇道:“《易金经》是少林之宝,而今中土少林的三个支派——嵩山本院、甫田下院、西域少林皆有收藏,为何要去高丽求?”
徐珍书摇着头道:“不,如今你们学的是五代以后,少林十三棍僧所制的《易金经》,不过是少林派高明心法。而那《易筋经》却是达摩祖师手书,其中包含贯通天人的大秘密。说来,这不过是武林中人修习天地双桥的方法之一。可皇上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唆,非说那是长生不老的仙术,志在必得。他说不管我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拿到此物。否则便要将我送入东宫,给他的儿子做小老婆!可恨,必是锦衣卫府的恭影痕。仗着他妹妹是东宫昭容,与太子亲近,就不知自己是谁了。必是他查得王爷王妃下落密报,朱叔叔才会这样待我。”说着咬牙。
一回头,她发现塔雅有些神色不定,便问原由。塔雅皱眉道:“这两个小鬼已一夜未回,且二人房中有血迹,屋后又有大洞。对后廊的窗子四分五裂,板门也飞了。我怕孩子出什么事,想去看看。”
徐珍书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同你一起去,且请稍待。”转头道:“我此行将北出玉门,前往柳中,看看北元情况再定行止。从玉门关走是最便利的,但出关盘查严格,又驻有重兵,不便带王爷、王妃同行。我想把他们托与郑公子,不知可方便?”郑团龙道:“没有问题。我们一家受郡主大恩,无以为报。这点儿小事,自当效劳。后院本就闹鬼,如今我便把它空关起来,王爷一行就先安顿在里面。每日我亲自送饭,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
徐珍书点头道:“在我找回经书之前,朱叔叔暂不会为难你们,但切记不要张扬。那两个小鬼与我有约,况与他们总有数面之缘,不能见死不救。这位郑公子武功与我相当,可保你们无事。”说完,转身出屋,临去时看了那纸鸢几眼。
……胡故人正要向不顾一切的塔雅下手,背后突有劲风压颈,他知是利器且来势猛恶。不敢空手接打,更不敢背向应付,当机立断,斜身飞闪。只听“当”的一声,一支冰锥钉上一块砾石。冰锥固是碎为数块,砾石也四分五裂,四下飞开。
胡故人回头一看,见是个女子,心下一惊。细细想来,“兵单”上身手高过自己者虽众,但用这兵器的女性却无,他倒宁可这女子是“兵单”有名的人物。因为“兵单”开列详细,他多少可知道对手的底。但由于“兵单”只开列使用兵器的高手,不在榜上的都是以内劲见称。不大用又或根本不用兵器的人——这种人是谁,以及有什么本事均无藉可考,更可怕。
他正在手足无措,不想对方却似比他更急。双脚一点,直接飞扑过来。胡故人虽不知是为什么,可他直觉到这人如此着急必有原因,当下咬牙死撑。四掌相接,胡故人血翻脉动。可再接下去,对方掌力似乎减弱了不少。七、八掌下去,似已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了。
唐青见马登不住咳血,命在顷刻,立刻盘膝坐下,以“本命归仙术”为马登疗伤。哪知自己内力一到,本就因韩昭玖内功倒灌入体以至重伤的马登,体内又多了一道真气,咳得反而更利害了。唐青吓坏了,赶紧收手。幸好如此,否则他也会被卷入的。但收手未收功,唐青心口一空,痛得他眼前一黑。塔雅见了,忙来接手。可他的偏阳内力只能越帮越忙,无奈之下只得停手。
眼看马登无救,唐青师徒束手无策。一只稳定的大手伸过来,搀起马登。原来是蒋荣见事态危急,伸手抽出了右靴筒中的匕首,干净利索地将百十个人一刀一个放倒。到了这份上,也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事儿了。蒋荣久历江湖,身手老辣。这一放手大开杀戒,鲜血四溅,头颅乱飞。这帮爪牙们又没个高手,立时报销。也许是由于太心急救人,他竟没有发现其中有一个人不是被杀死的。当蒋荣冲来时,这人见四外尽是满天血雾,手指一转,一大片鲜血像听他指挥似的,飞到他的左后肋。这人立时来个“血透重衣”,一声逼真的惨叫,他也倒下了。同时闭气,真如死了一般。
蒋荣一无所觉下,转身到了二人身边,左掌按上马登脊背。他内力深厚,且较韩昭玖为高,顺着经脉行去,渐将马登经脉理顺。可就在这时,那边郡主的掌力似又有下降。塔雅见了,拍拍唐青的手臂,道:“在这儿看着,护着他们。”转身也扑入战场。
唐青初见蒋荣上手,也不知如何是好。蒋、马两家,历经两代,可说不共戴天。如今看来,蒋荣对二小当没什么恶意。因为早在“升松别馆”中为蒋荣疗伤时,他已言明自己与马登的身份。他为蒋荣疗完伤后,蒋荣道:“真神奇!这伤便是我自行疗治,少说也得有一盏茶时间,可如今不到半刻便好了。”接着,他盯着唐青道:“你也是‘海鹤派’的传人吧?”内力相接,一目了然。唐青知道无法瞒人,他也不打算瞒,于是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的来历。最后道:“我帮你,告诉你,就是要你明白,你虽今天救了我,我却不会领你的情。来日,只要马如晦找你报仇,我是一定会与他同路的。第一,马四爷干不出你说的那种事;第二,和你一样,我也决不能看着灭门惨案的凶手逍遥!”
出人意料地,蒋荣苦笑了起来:“说真的,如你在跟我疗伤之前说出这些话,我一定会回答‘随便’。既然你句句实话,我也不妨坦诚相告——那天活埋马宅上下的命令,不是我下的。”
唐青一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怕了吗?”蒋荣摇头:“我也是家破人亡过来的人。平生艰险无数,早不知什么是怕。今天之所以跟你说这个,应该是因为寒心吧。”
“寒心?”这个词唐青真的不懂了。蒋荣本不想说下去,可回头见唐青明亮的双眼一闪闪的,回想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立加回报,之后又说明情况,不失光明磊落,比某些人真是强多了。忽又想起一事,问:“你刚才用的疗伤手法叫什么?”问这话时,口气发颤。唐青大大地奇怪:“怎么?你不知道‘海鹤派’每名弟子从入门第一天就必须修习的救命法宝‘本命归仙术’吗?”
蒋荣听闻,半晌无语。缓缓合目仰头道:“果然。”随着这话,一行泪无法控制地从左眼角滑向腮边。
唐青见了,心中也有点儿不是滋味。自从蒋荣害得马登无家可归之后,唐青早把他当做没心肝的洪水猛兽。可这两天,他一再目睹蒋荣的善行。眼中所见,都是蒋荣平和仗义的一面。扪心自问,当年他灭了马家,原是因为有同样的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将心比心,马登的遭际他非但亲眼所见更亲身体味。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帮马登报仇,不也打算干同样的事吗?可如不这样做,又怎对得起马四爷和多年同甘共苦的“小油灯”(马登小名)呢?唐青但愿自己这两天从未活过!
心乱如麻中,只听蒋荣道:“那天我杀了马通文报仇后,确让我叔叔到马家宅中查看。但我说的是,让他将马家雇佣的家将、镖师杀掉,并没让他们动老弱妇孺。我的确要他杀掉马夫人,但那是因为当年我母亲也被杀掉了。我早知马家有个少爷,也明确地说过要放了,因为他与当年的惨案没关系。可当我赶到的时候,他已抢先把他们杀了,简直就像怕抢不过我似的。本来‘子不言父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照顾我,如我爹一般。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事没那么简单。就拿你刚才说的‘本命归仙术’来说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你给我疗伤前,我从没学过这套手法,可这名称我是听过的。”
“我与叔叔的儿子蒋凝,虽都是由叔叔传授入门功夫,但这之后,我便自行习练父亲的遗物《文心武要》,而他却接着学叔叔的飞刀。一天,我路过弟弟的练功房,房内只有弟弟一个人,而他正在练功,看上去十分古怪。我都在他眼前了他还不知道,要知当时我并未控制脚步。我见他身前放着几张纸,最上面一张的开头正是这几个字。这时叔叔回来了,见了大惊,但随即镇定下来。听我问是怎么回事,他便说那是本门一套与敌俱亡的手法。我武功高,没有那个也可保平安。他儿子武艺低,可能用得着,且我还没报仇,不能死之类。今天想来,他当时的慌乱颇当商榷。由于‘本命归仙术’的神效与他之后的谎话,我很难不以为他另有想法。”
唐青一愣问:“你怎么相信我呢?怎知不是我在骗你?”蒋荣摇摇头道:“这是编不来的。因为你的朋友,我们本是势不两立的关系,你骗我毫无必要。且在命悬他人之手时,还先向仇人报恩,有胆站在我面前说要杀了我——我如果信错了你,只能怪老天爷了。”当他说这番话时,唐青觉得这场景似乎出现过。对了,师傅在“冥府”中原谅他这个罪人之子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还没等他想完,蒋荣已道:“不说这些了。我救了你们二人,你却将这么博大的心法相赠,这并不公平。这样吗,我就将这些年来我自己的一点儿心得相送吧。”唐青把头一摆:“不行。这心法是用来换两人的命的,况你现在未必全得心法。”蒋荣摆头道:“不,你我功出同门,现在我对这手法已一清二楚。况你还为我疗了伤,总不能让你吃亏吧?如今我在武林中的声望本就不好,不可再欺侮孩子。况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只是一种运劲的手法。内家束湿成棍的本事我没有,不过,我却想到了一种取巧的手法。”当下凑到唐青耳边一番耳语。接着笑道:“这法子只能用在软鞭上,但用起来与‘束湿成棍’的效果差不多,满唬人的。”接着他站起来道:“手法没什么新奇,全在内功的运使。如今你还用不了,但将来功力高了便行了。我们出去吧。”走到门边,忽又回头笑道:“我终于无债一身轻了。”
随后,唐青要送铁弦回去。他想快点到,好早回到“紫来居”,不让师父、师兄担心。蒋荣便带他们从小路而行,唐青不明白他为何对阳关镇这么熟。但他没问,可铁弦却问了出来。蒋荣只说与李四夫人来过几次。唐青本想回去就算了,这事他不想说给马登了。可谁料路上正遇上马登受难,变成如今这局面。真不知一会儿马登醒来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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