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么一对坐,竟然就这么坐了一夜,似乎心有灵犀,两人同时退出定境,然后相视一笑。丁逸道:“恭喜你,菲儿,你此时已经初得定中滋味了。”
颜菲儿嫣然一笑:“你的伤怎么样,身上是不是还不舒服?”
“没事了,经过一夜的定坐涵养,此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丁逸看了看表:“哎哟,已经六点半多了,今天上午我得去上课呢。”
“上课,你不是才受过伤的吗?”
“我的伤没那么要紧,你看我,这不是龙精虎猛的吗?”丁逸从床上下来,伸了伸拳脚,虽然仍然有些乏力,但确实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颜菲儿看着丁逸的眼睛道:“你去上课,那我做什么?”
“额,这个……”丁逸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上课?”他说不知道,还真的不知道哇。单身汉忽然有个女朋友,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会忽略这一点,自己有事可做,也得考虑另外一半这一天如何过。
颜菲儿横了丁逸一眼:“上课,你看我像学生吗?算了,我陪太子读书,你给我找本课本吧。”学生终究是学生,除了上课,实在想不起别的什么了,虽然心中有些许不快,倒也不好深责,想到这里,颜菲儿续道:“你等我一等,我换身衣服。”
在房间里倒腾了半天,颜菲儿这才素面朝天地出门了。丁逸住的地方很偏僻,公交车半小时才有一趟,两人顶着晨雾在车站上站了半天,死活就是不见11路车来,最后还是颜菲儿等得实在无聊了,又恰好有一辆出早班的出租车路过,两人这才按时赶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以后,丁逸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过往的人似乎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旁边的颜菲儿则行若无事,搞得他逃难似的拉着颜菲儿来到教室,选了最后一排坐下。也许是他时运不济,上课铃响了半天,居然没见一个人来上课。
怪了,今天是大课,怎么大家集体逃课呢?
丁逸拿出手机跟神棍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上大课的教授有事,临时取消了这堂课,改在明天上午上了。
看着丁逸的表情,颜菲儿道:“怎么了?”
丁逸没好气地合上手机:“老师参加学术会议去了,这堂课改在明天上午。靠,我怎么会不知道啊?”
“你都不想想你在干什么,就算有人打电话,你只怕也是听不见的。”
丁逸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个总不带手机的毛病,如果不是有什么必须带手机的事情,他经常把手机忘家里,貌似昨晚自己手机就是掉家里来着,那老会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发狠似的自言自语道:“大爷的,下次我一定把手机用根链子拴身上。”
“那接下来我们去干啥?”
“不干啥,我们早饭还没吃呢,吃饭去!”丁逸站起来道。
颜菲儿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肚子饿呢。”
丁逸嘿嘿笑道:“其实我现在的修行已经可以尝试辟谷了,就算七八天不吃饭,我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可我没你那样的功力啊,我得吃饭才行,你怎么都想不到呢?”
囧!
丁逸一时为之语塞,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其实不是想不到,而是压根就没往这个方面去想吧。
看着丁逸一副无辜的样子,颜菲儿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道:“师父说的真没错,你终究还是个学生啊,这以后的路可怎么走?你除了修行之外,难道就没想过去干点别的什么吗?”
“想过啊,怎么没想过?”丁逸嘴硬道:“我得把医术好好学好,毕业了当个合格的医生,然后……额,没有然后了。”小学生式的理想!说到后面,丁逸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现在我和你在一起啊。”颜菲儿无语了:“说起修行道理,你倒是懂得很多。可除此以外,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还真的很稚嫩。两个人在一起,除了黏在一块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需要互相着想的。仅仅从这一两点小事情上,我就知道你需要学的还很多很多。”
对颜菲儿的评语,丁逸哑口无言。这的确没法子反驳啊,自己在遇到她之前,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如何求解自己心中的疑惑,修行入门以后,想的就是如何勇猛精进,可自己这些想法的确太过单纯。
杨济时责备颜菲儿对丁逸的感情只是一种好感和倾慕,那么此时的丁逸对颜菲儿的感情又是什么呢?应该是少年人朦胧中的白日梦吧。可梦终究是要醒的,醒来以后就要面对现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如何去弄,没人管得着,就算师尊杨济时也不能干涉。
可现在不同了,自己的世界里走进了一个颜菲儿,他很清楚自己愿意让她走进来,可是走进来以后呢?他却从来没在这个问题上深思过。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苦恼,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烦忧。这些个事无论是不是认识到,那都是客观存在的,现在不想,将来还是要去想。从这个意义上讲,修行中有劫数,生活中照样有,不能通过层层考验,想要取得相应成就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知道修行人除了修行之外,也还有世俗间的生活,如果把修行和生活割裂开来,修行本身就不存在意义。隐隐约约中,丁逸似乎抓住了什么。
看着丁逸发呆的样子,颜菲儿轻轻拉住丁逸的手道:“丁逸,我没有要求你马上就能做到,要的就是你的态度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丁逸点点头:“我明白了,菲儿,对不起,是我不好。”
“这也不怪你。”颜菲儿幽幽的道:“我想是我太过于急于求成了吧,你终究还是你,既然我选择了你,就应该容下你的缺点和不足。”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丁逸此时有些酸文人的掉书包的感觉,然后道:“行了,早起开门七件事,吃饭去!”
颜菲儿摇头道:“罢了,我这会还没觉得饿。嗯,被你气饱了。”说完就笑了。这一笑犹如春花初绽,丁逸的心情也为之开朗起来。
“那我们去见见我那帮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颜菲儿扑哧一笑:“你的那些同学吧?”
“是啊,这老几位,今天上午没课,我估计他们还在找周公垒长城呢。”
下楼以后,丁逸的心境坦然了很多,自己有这个么个大美人做女朋友,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管他想什么。沿着校园曲曲折折的小路,带着颜菲儿来到宿舍门前,二话不说,丁逸抬脚就踢。只听嘭的一声,那扇铁门就被踢开了。
老大任志文睡得迷迷糊糊地,听到这声巨响,从床上做起来骂道:“老三,你这厮开门能不能用手?下次我得考虑在门上弄些钉子……”老三说的是杨海,这位爷每次开门都是用脚踢的。不过任志文的话没说完,看清了丁逸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以后,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死死拉着被子:“道士你有没有搞错,这大清早的带个娘们来也不打声招呼,我这还没穿衣服呢。”
“切,人家女孩子还没介意呢,你倒怕春光外泄了。”丁逸拉着颜菲儿的手刚要介绍,就听见厕所里传来一声惊叫,滕永超这厮早上起来放大号,一帮老爷们住一起自然不介意别的,只穿了一条内裤。
滕永超在厕所里骂道:“道士,我顶你个肺,带个母夜叉回来你好歹先打个招呼啊。”
这便滕永超刚刚骂完,张超拎着饭盆从外面走进来,一看见多了个女的,下巴差点砸地板上:“道士,你这小丫挺的行市见长啊,哪儿泡回来的。操,我记得你说过大学里当和尚来的,可这位看上去也不像尼姑啊。”
看着这伙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颜菲儿笑得弯了腰:“丁逸,你这帮同学都挺有个性的,不过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任志文拉着被子:“弟妹,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们得整理一下仪表,然后再迎候大驾,你看怎么样?”
丁逸这时候不靠谱的德行出来了:“不就是没穿衣服吗,害什么羞?”
话音落下,颜菲儿拉了丁逸一把:“行了,我们出去等会,这样的确不礼貌。”
“行,听你的。”丁逸道:“若要换成我的脾气,得把他们一个个从床上揪起来不可。”
“稳重!”颜菲儿板着脸道。
这话一出口,丁逸立即泄了气,连忙拉着颜菲儿出门然后顺手掩上宿舍门。刚刚站门外,神棍林凡正好在旁边宿舍探出头来,显然是被隔壁的动静给惊醒的,一见颜菲儿,那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两个鸭蛋。
别人一时间可能认不出来颜菲儿,可道士是谁,天生八卦兼资深狗仔队,就算破妄大成了还是这个样,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位是谁了。
丁逸看他这个表情,恨不得走过去把拳头塞他嘴里,不过的确不比丁逸走过去,因为神棍已经涎着脸蹽过来了,只见他向颜菲儿伸出一只手道:“颜菲儿是吧,小生林凡,久仰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你比银幕上更漂亮。”
颜菲儿一愣:“这位是……”
神棍顺手在丁逸肩膀上一拍,笑嘻嘻地道:“我是丁逸的同道兼好基友,真没想到丁逸这厮艳福无边,居然能得你的垂青,真不知道这小子祖坟上烧高香了还是前世修来的福报。”
丁逸悄悄在颜菲儿的耳边道:“这家伙道号易玄,龙虎山天师派传人,外号神棍。”
“哦,原来也是修行人。”颜菲儿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向林凡点了点头,伸手与他相握道:“幸会,原来是林师兄。”
杨济时在教她入门心法的时候,自然也把修行人之间称谓的讲究告诉了她,所以此时也是顺口就来。
正当林凡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丁逸那边宿舍门打开了,老大任志文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贵客远来,有失远迎,欢迎丁逸同志的……额,革命战友参观我们307宿舍,请进!”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所有人全都穿戴整齐,一个个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着颜菲儿,似乎要在她脸上看出花来似的。丁逸哪想得到这些货会摆出这种架势,不由得哭笑不得:“老大,你们这是在闹哪样?”
任志文笑哈哈地道:“我们丁逸大师的尼姑来宿舍查房,我们敢不严阵以待啊?行了,你还没跟我们介绍呢。”
颜菲儿看了丁逸一眼,道:“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叫顾长卿。”
“顾长卿?”张超嘿嘿笑道:“真是好名字啊,以后没事常来啊,我们都是丁逸的同学。”却没人留意到,丁逸听见顾长卿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不易察觉的忧伤之色。
滕永超道:“不行,道士,你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丁逸挥了挥拳头:“我赏你个锅贴,你要不要?”
“请客!”一众人跟着起哄,其中还包括神棍在内,也在那里挤兑丁逸。遇上这样一群货,丁逸特没脾气。
颜菲儿却很开心,这种场面颇有几年没有见着了。当初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宿舍的姐妹要是钓上了凯子大伙都会起哄让她请客,当然了,临了给钱的肯定是别人。在这种场面上,颜菲儿竟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仿佛窗外的阳光也开始变得明媚起来。
这颜菲儿一高兴,丁逸的荷包就要瘪了。这是一帮相当出众的吃货,这要吃起来,两张毛爷爷是少不了的,若是上了桌子斗起酒来,四张都未必搂得住。这可怎么得了,自己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不到五百,交了手机话费等必然支出的开销以后,剩下的也就只够吃饭了。但这场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丢范儿,说不得,硬着头皮上了。一见丁逸点头,一个个饿狼似的眼光就开始泛了起来。
丁逸平常是从不请客的,这回是溜不掉了,只得一挥手:“走吧,哥几个,南门外涮锅子的干活!”就这样,一众人穿戴整齐,打叠好肚肠,开始往南门外走去。
走在路上,丁逸低声问颜菲儿道:“菲儿,你刚才说你叫顾长卿,你怎么会想到给自己起个这个化名呢?”
颜菲儿转脸一笑:“我随口胡诌的,就觉得这名字在脑海里一蹦就出来,所以我顺嘴就说出来了。”
丁逸脚下一个踉跄,颜菲儿急忙扶住:“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滑了一下。”
“真的吗?”颜菲儿表示严重怀疑。丁逸的武功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要把这种高手绊一个踉跄那得是多大一块石头?
“真的没什么,我刚才就是想事情走神了。”
“老实交代,到底在打什么小九九?”这神情完全一副小媳妇逼问丈夫的架势。
“唉,菲儿,你知不知道这堆货一个比一个能吃啊。”丁逸哭丧着脸:“我这下半月的日子,恐怕得在辟谷中度过了。”这倒是实话。
“我说是什么呢,原来就这么点破事。”颜菲儿这会心情非常好,仿佛找到了自己学生时代的感觉,深深呼吸了一口校园里的空气道:“这样轻松的日子,这几年我只有在梦里才能重温。唉,我甚至都忘记了校园里的阳光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了。丁逸,你就当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好不好?”
看着颜菲儿这种神情,丁逸没来由地感到忒心疼,心中暗道:“高处不胜寒,当身上笼罩着各种光环的时候,这种简单的快乐都会成为奢望。长卿啊长卿,此生道路难走,你我各自须得珍重才是。”
他们两人边走边说,不自觉就落后了一段路,前边任志文转脸招呼道:“喂,道士,你们赶紧的,我都三月不知肉味了,今天好容易逮着机会,你可不能溜号啊。”
丁逸高声道:“切,老子舍命陪君子了。”
倒是神棍洒脱:“我们才不是君子呢。君子固穷,居陋巷而常乐,我们哪有这种境界。得了,你直接点,叫我们吃货好听些。你这厮肚子里这会不知道怎么诅咒我们呢。”
颜菲儿转脸对丁逸道:“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丁逸,我好像终于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走吧走吧,别苦着脸了,大不了我给你报销就是了。”
丁逸一听这话,脸都黑下来了:“得了,我宁愿辟谷!”说完拉着颜菲儿加快几步,赶上一众吃货,浩浩荡荡杀奔饭店而去。
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隐隐约约传来颜菲儿低声的哼唱:“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富贵那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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