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泼皮的爹在他五岁那年便失了踪,所谓失踪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其实对他爹的模样是并没有太多印象的。当时村里遍寻了都不见,正巧五里外白石村的俏寡妇胡二娘前后几日也没了踪影,于是就有谣传说陈泼皮的爹是跟胡二娘勾搭上了,所以才抛妻弃子私奔了。
为此胡二娘夫家的人还登门闹过一场,彻底坏了陈泼皮爹的名声,以至于堂堂陈氏族长一夜之间变成了二流子老流氓,陈家族亲才敢大刺刺的登门霸占孤儿寡母的田地。
这事一直是陈泼皮心中的一根刺,他也希望自己的父亲永远是香坊村陈氏族长,是令人尊敬的男人,是慈祥可靠的父亲。若爹没有失踪,他哥哥也不会被人打断了腿,他也不必混成了泼皮流氓才能保住家业!可他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并因此背上了不名誉的黑锅,拖累了一家人!
所以,当守山人宅院里突然发现了一具尸体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对自己说,是他爹!一定是他爹!他爹当年就不是和人私奔的,而是被人害死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弄错了!都亏欠了他陈家十多年!
这句萦绕在脑海中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如释重负,然而后院所有人都调转头望向了他。陈泼皮突然觉得弯曲了十多年的腰杆子瞬间可以挺直了!
“是我爹!我很确定!”他沉下声道,“原来我爹当年根本不是抛家弃子,拐人寡妇私奔。而是被人给害了!村里人诬陷了我爹十几年了!现在总得给我们陈家个说法吧?我要替我爹大肆发丧,还要弄清楚当年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孙德望张着嘴呆了片刻。突然跳起来叫道:“陈泼皮!你不要犯浑!这人根本就不是你爹!你爹跑了的时候你才五岁,你懂个屁啊!”
陈泼皮怒了。抬脚踢翻了身旁的矮凳,激动道:“五岁怎么了?五岁就不认人吗?我爹我还能不清楚?犯得着你个老家伙来教?”
孙德望急的额头青筋直冒,若不是他两个儿子拉扯住他,老头几乎都要冲上去和陈泼皮火拼了。这脸虽然有些像,但绝对不是陈泼皮他爹!香坊村治下没有出过人命案,从来没有!
“大家伙也说说,到底是不是?”孙家老大见状忙帮腔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爹也有随便认的?”
“你什么意思?孙耀甲。你是想找抽是不是?”陈泼皮闻言攥起拳头就准备动手,“是不是我爹用得着旁人指认?当年我爹失踪,你们没人真心忙帮寻,只记挂着能从我家捞多少好处,如今我爹尸骨找着了,你们还想拦着不让我认吗?你们这群人有没有良心?还是不是人!”
众村民夹在陈泼皮和里长两面中间,左右为难,都呐呐的闭口不语。
陈泼皮便要上前收敛尸骨,孙德望忙示意大儿子上去阻拦。两人拉扯到了一处。
杨子熙见场面乱了,忙道:“都停一停!我不管这人是谁的爹,既然有人肯认,有人又不认。那干脆明日我便着人将骸骨送到淮州衙门去。我只想问问清楚,新买的宅子里有死人究竟合不合规矩?”
孙德望越发急了,他才反应过来。此刻陈泼皮倒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要安抚住这位初来乍到的杨姑娘。无论这骨骸是谁的。若是能按压在村里自行解决,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都十几二十年的事了,谁还说得清楚是他杀还是自杀?是蓄意还是意外?可若是闹到官府去……官府的做派他还不了解吗?多少年前的旧案谁又会真心查?说不得最后板子就得打在他这里长身上。
他抹了把冷汗,转过身,堆起笑容冲杨子熙道:“杨姑娘,这么着吧,说实在话,这人确实不是我们村的人,但好歹尸首是在我们村里发现的,那也算得上是我们村的事。不如你就不要插手了,待我们村的人自行解决如何?”
杨子熙冷笑道:“怎么?孙里长现在不认为是我带来栽赃的了?”
孙德望讪笑道:“方才我也没那意思。”
杨子熙不准备和他较真,只开口道:“要我不插手也成,但这宅子里出了死人,总也该给我些补偿对不?”
“杨姑娘尽管说!”孙里长很光棍的道,“我们村穷,但人本分,只要能办到的……”
于是,最终杨子熙当着香坊村全村人的面,重新和孙里长签订了契约。同样是一百两银子,却不仅买下了守山人宅院、还买下了宅院附近的荒地若干,另外村里人还挪了好些桌椅板凳、被褥锅碗等日用品,巴巴的送了来。
送走了香坊村的人,杨子熙心情愉悦的冲王晓石道:“瞧?白天我说什么来着?二期的地终究还是我们的。”
王晓石还傻傻的没回过神来,他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问道:“那骸骨究竟是不是陈泼皮的爹?”
杨子熙一愣,道:“是不是他爹其实都不重要,陈家需要个契机为自家正名,而孙德望自然是不愿意承认十多年前犯的错,让他们互相撕扒去好了,香坊村若是一块整板,初来乍到的我们便越发会受到排斥,如今他们自己人有矛盾,对于我们而言未必是坏事。”
说完她瞥了眼王晓石:“给你的书看到何处了?”
王晓石脸色一变,忙结结巴巴的道:“看……看……看了好些了,我这就回屋用功去。”
打发走了王晓石,杨子熙洗干净手脸,便进了屋。
子暮已经洗白白躺在热炕上了,他翻阅着手中的书,见杨子熙进来,便道:“那群吵吵闹闹的凡人都滚蛋了?”
杨子熙噗嗤一声笑了,小家伙绷着粉嫩的小脸,装腔作势的说话,摆起谱来分外的萌。
“笑什么?”子暮不高兴了,撅着嘴道,“那些人身上一股子污浊之气,以后别放他们进后院。”
“我知道了,”杨子熙到了盆热水,坐在炕延,脱下鞋袜将双脚埋了进去。滚烫的水浸没了双脚,刺得脚底板的水泡隐隐的疼,却别有一种松快的感觉。
“不过你不喜欢和人接触的毛病也得改改,现在年纪小,旁人都当你害羞怕生,等长大了还对人爱理不理的,大家都会觉得你太过自负,不好相处的。做人呢就得融入这个社会,我行我素自然是不成的。”
子暮:“……”害羞怕生?小爷什么时候害羞怕生过?那群凡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凸
“……你这段时日好生念书,我去书院给你寻个人问问,框个试题范围,开春入学式可不能通不过。”杨子熙倒了洗脚水,自行上过药,便脱了外衣,爬上床:“往里面挤一挤,个子不大还占那么多地方。”
子暮:“……”谁需要框试题范围?谁会通不过?真有人敢给通不过,小爷砍他全家!
他依言朝里面缩了缩,钻进自己的被窝,用被子蒙上头,闷声闷气的道:“我不想去书院。”
杨子熙笑了笑,这别扭的孩子!不过也是了,小孩子又有谁想上学呢?她安抚道:“又不是让你住校,自然每天还是回来住的,你年纪太小,独自住在书院我还怕你被人欺负呢。”
被人欺负?小爷还不息得欺负凡人呢!
杨子熙背朝着他,喃喃自语般的道:“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世界,要想过得好,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就是自己有本事,足以高人一等,要不就只能像那陈泼皮似得,往自个身上抹黑,混成个黑帮流氓才能不吃亏。我可不希望你成为后者,所以你要争气,好好的在书院念书,将来即便是不参加科举,也起码有足够的学识保护自己。”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低沉下去了,很快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夜色里,子暮静静的凝视着她的身影,心中仿佛有股酸酸的感觉,令他的眼眶微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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