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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如果我是你,却是不会如此容易相信幽珏死了的,至少也要去幽冥绝山探个究竟,这才甘心。”
施哲衍所化的金银光海下,一站一跪,静静落下两道白色身影,其中站着的那个白衣男子伸出右手,一边感受那金砂从指尖流逝,一边叹道:
“生为碧落人,死为碧落鬼,哲衍,我不会由你这般消散的!”
这句话落下,只见吕浊宾眉心忽然射出一道璀璨光芒,伴随着梵音阵阵,谷中升起一道弥天极地的青莲法相,莲开七瓣,莲台上端坐一身着白色羽衣的道人。这道人一手持剑,一手托月,顶上庆云显现,垂下无数璎珞。道人浑身沐浴在月白色光华中,朦朦胧胧,眉目不十分清晰,只是隐约可以感觉到那一对眸子现下是闭着的。
这法相一出现,便夺去了此间所有光华,刹时风云割裂,星月潜藏,似是化成了天地的唯一。叶影只觉得满目都是刺魂割魄的神光,满耳都是振聋发聩的梵唱,击得心脏“咚咚”作响。
“阴阳颠倒,两界分割,藏神!”
吕浊宾朝此法相一指,却见那青莲的七叶莲瓣忽自底下解落一片,在空中首尾旋转,倏然化作一叶小舟,舟上无桅无帆,却发出无比吸力,将银色光海中的金砂一点点吸入进去。
待到那片光海渐渐消散在天地间,金砂也悉数被收进了舟中。那小舟忽尔停顿刹那,随即一个翻转,便钻进莲台上那白衣道人眉心,消失不见。只是那座莲台却依旧只得六瓣莲叶,在轰鸣声中化作一点星光,也飞回了吕浊宾眉心祖窍。
做完这些,白衣男子呼出一口浊气,却并不去看另外一个白衣少年,只是一转身,然后道:“走吧。”
“那是……什么?”
叶影神思尚未回转过来,他勉力撑开双眼,问道。
“我的元神法相。”白衣男子淡淡道。
“好亮,好响,好大,好……厉害,这就是元神法相?”少年怔忪间,却寻不到太多词表达心中所想,也许只有这四个“好”,能够显示此刻他内心的震撼。
“施伯伯是……是死了么?”过了片刻,白衣少年似又想起什么伤心事,边落泪边道:“施伯伯他,是死了么,我亲眼见他碎了开来……好可怕。”
也不怪他如此难过,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无依无靠,四下漂泊,虽然这段时日并不很长,但直到见了施哲衍父女,得他们教导庇佑,这白脸小子一颗心始放下来,教他知道什么是安稳,什么是依赖。
他还记得与施家皮影初识的场景;还记得施忆明明十分稚嫩,却故意装作老气横秋、凶巴巴地来教他读书;还记得施哲衍那温和的眼神下,一遍遍耐心教导他箫艺,给他讲述各种仙魔妖怪的故事;甚至戏班那些叔叔婶婶,在他总是笨拙地弄坏跳皮影的道具的时候,也不曾责怪过他……
这些他都清清楚楚印在脑海,仿佛一团团暖阳烘烤着心窝,让他分为舒畅——而如今,这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将随着那个素衫温和男子的离去而离去,教他如何不伤心难过?
“你心中害怕么?”吕浊宾在前面走得极慢,问道。
“怕……不,我不怕,我只是害怕伯伯真的死了。”叶影怯怯跟上,落寞道。
吕浊宾忽然转身,目不转睛盯着叶影,白脸小子立时止了脚步,这目光虽不严厉,却有一种直入人心的力量,叫他极不自在。
“哲衍眼光不错!听说你是‘木德之身’?”
就在叶影快经受不住那目光的时候,吕浊宾却淡淡一笑,又问道:“你叫什么?”
“叶……叶影。”白脸小子懦懦道。
“叶影?我知道了。”
吕浊宾转身,走了几步,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已将哲衍散逸的真灵收集起来,存入元神空间,以神养神,可暂阻他真灵泯灭,只待回了碧落仙宗,请掌教仙尊开启‘昧三世洞真阴阳返枢大阵’,或者还有回天之力。”
“真的?施伯伯还有救?!”叶影闻言大喜,双眼陡然恢复了神采,几步就要冲上前去,却又忽然停下,皱眉问道:“那‘昧什么洞什么阴阳什么返什么大阵’,真有如此厉害?伯伯他碎成了那么多片……”
“‘昧三世洞真阴阳返枢大阵’!”
白衣男子肃然,正色道:“古往今来三界第一大阵,号称‘通贯阴阳,洞彻宇宙’!阵分‘虚、实、生、灭、命、灵、空、净’八门;每门又统八道,计八八六十四道;每道又辖六十四目,计四千零九十六目;合为八门六十四道四千零九十六目。这阵法杀伐之力还在其次,除却用来守宗却敌,还另有无穷妙用。譬如其中的‘灵门’,蕴含赋灵通窍之力,可助人发掘性命中一点灵光,最适合用于修炼中悟道创法,曾有不少前辈在其中‘顿悟’,或道行大进,或创出惊世妙法。相传我碧落仙宗镇派‘三功五经六典’中的《上洞玄明经》、《九数微尘离合剑典》便是祖师在‘灵门’中悟出。而我之所以两甲子便能成道,修成元神,也是得了机缘,在其中参悟的结果……这‘灵门’的功用固然神奇,而我们此次回宗门,却是要想方设法将师弟的真灵送入‘命门’。所谓‘命门’,其中蕴藏命劫之力,传说能够通贯阴阳,使人历经前世今生,在无数轮回中返本归真,寻得自我,最终改天换命;此说的便是‘通贯阴阳,洞彻宇宙’中的前半部分——‘通贯阴阳’!”
“可历前世今生?”
叶影听得惊诧,没想到世间竟有此等玄奇的阵法,连道:“这与救施伯伯有何关系?”
“元灵又称神魂,真灵藏于其中,因此真灵才是性命根本。人之肉身纳元灵,元灵又纳真灵,肉身溃则元灵溃,元灵一散,真灵不存,此乃天地法则。而‘命门’便具逆天改命之能,师弟的真灵在其中历经轮回,若能承受住命劫之力,或许还能以真灵聚元灵,再以元灵塑肉身,有返生的一天。”
“若是承受不住命劫之力呢?”白衣少年急急追问。
吕浊宾闻言,抬首望了眼天边的星月,叹道:“‘命门’既能助人返本归真,也易使人迷失本性,若是经受不住命劫之力,那么师弟最终将烟消云散。”
“啊!”
叶影脸色发白,道:“既然如此危险,难道没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
吕浊宾重重摇头,道:“师弟道胎破碎,真灵本该一起消散,现下我以自身元神温养其散逸的真灵,只是治标,至多一月,师弟的真灵便会完全消散。除了这三界第一阵,世上再也找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对抗此天地法则!”
“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么……”叶影喃喃自语,忽然朝白衣男子望去,道:“那你为何又能拖延一月,不是说天地间再无任何办法能对抗这天地法则么?”
“啪!”
白衣男子猛然顿住脚步,却不说话,过了片刻,才道:“你不是瞧见刚才的元神法相了么?底下莲台从七品变作了六品,我的道行被生生削掉两成……这便是代价!”
“什么?”
这些天听施哲衍闲谈,叶影深深知道仙魔妖界对于自身道行的重视,如今吕浊宾竟为了延缓师弟真灵的消散不惜自毁道基,这里面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谊?
“还有,白脸小子,你应该尊称我一声‘师父’!我答应过哲衍收你入门。”
“嗯?”
“另外,以后不准再穿白衣!”
“啊?”
“好了,带我去找哲衍的女儿!”
“哦……是。”
白衣少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擦干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追着前面另外一袭白衣,一步步跟了上去。
……
“这位……大叔,我们真的要抹去忆姐姐的记忆,然后送她去其他人家么?”叶影跟在吕浊宾身后,突然问道。
“我再说一遍,要叫我师父!”
白衣男子并不曾停了脚步,只继续说道:“这是哲衍最大的牵挂,我会按他希望的去做。”
“可是……可是失掉记忆,不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么?”叶影踟蹰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他自己便是记不得过去的事情,深深知道其中的难受,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辗转难眠,想的全是“我从哪里来?青木谷中那个石穴到底是何来历?自己和传说中的妖祖什么关系?为何我能解开‘元辰幻木’上的禁制?……”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时时出现,反复交替,最后全都汇集成一句三个字的问话:
“我是谁?!”
“我叫叶影啊……”
……
“不是失掉记忆,只是把记忆换掉,做另一个人罢了。”
正在叶影脑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前面飘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少年甩甩脑袋,想到施忆或许也要承受这样的辛苦,不禁求道:“换了记忆,她就不再是她了!我们……我们不能将忆姐姐也带去碧落仙宗么?”
“你是在求我?”吕浊宾再次转身,目光灼灼,盯着少年问道。
叶影避开注视,咬着嘴唇有些不敢回话,然而他心脏“嘭嘭”跳动,就在吕浊宾将要转过去的刹那,终于鼓起勇气喊道:
“是的!师父……我求你!”
但是白衣男子只是咧了咧嘴,却认真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师父,也是你第一次求我,我应了,但那个带她回去的人却并不是我……”
他顿了顿,道:“待你哪天道行足够了,再自己去把她寻回来——我们碧落仙宗的弟子,想做什么都要靠自己本事!”
叶影听了一怔,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却毫无信心道:“我可以么?”
“做我的弟子,可不能如此没有自信!不好——”
吕浊宾本是淡淡说着,不料神色斗然化作惊怒,这蓦然一喝,将白脸少年震得眼冒金星。只见他罗袖一摆,叶影便被凌空摄起,与他一起霹雳往山外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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