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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阳城内一处老旧宅院。
老宅为“日”字型布局，分前后两进，前面四间，后面三间，前后都有院子。
前院地上立着许多铜鼓锣䥽，木棍竹棒散得随处可见，周围正有人四处走动，搬动这些家什。
院子中央，坐着一个素衫中年男子、一个十一二岁顽皮少女。正是皮影班的老板施哲衍和他女儿小忆。
“爹，那白脸小子又在外边等着了！”小忆手里拿一根皮绳，乱舞几下，似乎很是心烦。
她口中的“白脸小子”自然是落魄子洪觉。
“来就来吧，又不是咱家养的小猪，你还能管他上哪？”施哲衍摆摆衣袖，无所谓道。
小忆撅起小嘴：“可这人脸皮也忒厚，连着五天，白天也不知在哪瞎晃，一到咱们影班开唱，必然提前三刻守在门外，好像……好像生怕我们跑了，没人唱戏他听一般！”
“哈哈，有人这么喜爱施家的皮影，不是好事么？”施哲衍调侃道：“你该为自己老子找着个知音高兴才是。”
“屁知音，我看他根本不懂皮影，就是看我们家人好，成天白赖戏看。”小忆对父亲翻个白眼，“我看爹爹脑子也是有病的！”
施哲衍哈哈一笑，盯着女儿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道：“我们家忆儿平时也算大家闺秀，怎么遇上这小子，又是脏话又是骂爹，人家常说因爱生恨，小忆莫不是看上了那个白脸俊哥儿？哈哈哈。”
“呸呸呸！爹爹尽乱说，女儿不理你了！”小忆满脸绯红，过了一会，突然站起来道：“不行！我这就把他赶走！”
“哎……”素衫男子刚要阻拦，那女娃儿已经一抖皮绳，三两步冲出了小院。
施哲衍支起耳朵，正打算听女儿怎样“摧残”那白脸少年，谁知过了许久也不见声音传来，倒是“嗒嗒”几声急促的脚步，小忆又冲了进来，只是已经满脸煞白，大口喘道：
“那白脸哥哥在门前昏倒了！”
“什么！”施哲衍大吃一惊，飞身往外赶去。
小忆只觉一阵风飘过，爹爹便没了踪影，不禁小声嘀咕：“爹爹什么时候练成这种本领了？”随即甩甩小辫，也跟了出去。
“你说几句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人给揍了？”小忆走出宅院，看见父亲正给洪觉搭脉。
“哪有，我刚要开口，谁知他晃悠两下，就这么晕了。”小忆委屈道，说着也蹲上前去，“他不会有事吧？”
“知道关心人了？”施哲衍责备道，过了一会，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把他抬进去，喂两碗粥吧。”
小忆瞪大眼睛：“吃饭？可他还晕着！”
“饿晕的！”施哲衍干脆道，背起洪觉就往里走！
……
一个时辰后，施家影班老宅后院的一间厢房。
“你终于醒了么！”洪觉幽幽醒来，睁眼就见一张怒气冲冲的俏脸。
“嗯……我怎么在这？”这呆小子从木床上坐起，甩甩尚有些眩晕的脑袋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昏在我家门口了？是我爹把你扛进来的！”小忆伸手往后一指。
洪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素衫中年男子，正温和看着自己。
“小兄弟很久不吃饭了么？”
洪觉愣愣看着施哲衍：“我好像从没吃过饭。”
这句话出口，饶是素衫男子一直和颜悦色，脸上也不禁升起几道黑线。
“什么！你连吃饭也不知道！那你是如何长这么大的！真以为我们好耍？”小忆双手叉腰，冲洪觉吼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长这么大的，好像自我有记忆以来便这么大了。”洪觉呆呆道。
施哲衍头上的黑线又多了几道，小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那你从哪来的，没有爹妈的么！”这女娃儿眼珠子转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不会连什么是爹妈都不知道吧？”
洪觉见她猛恶，心里虽怕，还是低头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我记得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一个黑漆漆的石洞，从那以后，我就记得这七天的事情。”
小忆还要再骂，施哲衍忽然抬手止住，道：“我想这位小哥是失忆了。”
“啊？”小忆掩口惊呼。
“什么是‘失忆’？”洪觉却一脸弱智，偏偏神情十分认真。
“天哪，爹，就算失忆我也受不了啦，他也太白痴了！”小忆以手覆额。
施哲衍微微沉吟，道：“小兄弟能否把那个石洞的情形说一下，施某或许有什么可以帮到的地方。”
洪觉双唇紧抿，神情有些戒备，虽然这个素衫男子的目光十分温和，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把这秘密说出去。
过了片刻，似乎也知道不可能从这白脸少年那得出什么结果，施哲衍收回目光，安慰道：“小兄弟如果不愿说，那便算了。”
“哼，我看他就是装的，什么失忆，分明就是吃了东西，怕我们问他收钱！”小忆却哼哼道，“那么爱看戏，自家的演戏功夫更好！”
“忆儿，你过分了！。”施哲衍严厉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小哥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他失忆应该不假。”
“哼！”小忆撇头不语。
施哲衍低头思索一阵，忽然对洪觉问道：“我猜小兄弟也无什么去处，你既然这么喜欢皮影，可愿留下当个帮手？”
“爹！”洪觉还未回答，女娃儿已经表示不满。
“不要多嘴。”施哲衍斥道。
洪觉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小忆踌躇道：“留下来我很欢喜，可是这位姐姐太凶了。”
“什么姐姐！明明比我大好几岁！”
“好了，你不需管她。”小忆正待再说，施哲衍已经把她一把抓过，按在自己腿上。
洪觉心内挣扎，过了一会，终究抵不过对皮影的喜爱，点头道：“好吧。”
施哲衍哈哈一笑，道：“那小兄弟就住这间屋吧，施某就在隔壁，再过去是小女的房间，以后白天让忆儿教你学文识字，晚上就来影班帮忙。”
“什么？要我教他？”小忆猛地从父亲怀里挣脱。
“嗯，整个班子就你最闲，这件事自然交给你。”施哲衍起身往外走去。
“我哪里闲了，我白天要烧饭、打扫宅院，晚上要帮你们收钱……喂，爹，咱们再商量商量！”
小忆追上几步，还要再说，施哲衍已经又没了影子，只留下一句话在院子里飘荡：
“没得商量，再聒噪扣你这个月的零用……嗯，开唱了，过来收钱！”
这女娃儿没有他法，转头却见洪觉正呆呆傻笑，心里无端涌起一股燥火：“白脸呆子，看什么看，开工了，快来帮忙！”
说完也不等这呆小子答话，两只小鞋踩得“梆梆”大响，一直出了宅院，嘴里还在兀自嘀咕：“白脸呆子，白看戏，白吃饭，现在还要小姐我给他白上课！”
洪觉却毫无所觉，好像只要能留下天天看皮影便十分欢喜，当下一蹦一跳，跟着小忆也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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