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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九州极东,东极青木谷,青州极东。
这里是九州每日第一个承接阳光的地方。
东极青木谷,东西370里,南北330里。谷中遍布举世罕见的撑天巨木——东极青木。这些巨木瘦者高十数丈,五六人合围,硕者高如千仞山岳,树冠遮天蔽日,蔚为奇观,山谷由此得名。谷中四季皆碧,生机不绝,夏有蝉噪虫鸣,冬有明月照雪。
论规模,东极青木谷远不及其他深峡巨谷,但西至黄沙滚滚的贺州,北至浮冰千里的幽州,南至焦金烁石的赤州,少有人不知道青州的东极青木谷的。
九州曾有这样的传说:数十万年前,这里本是没有什么山谷的。不知为何,有一日天崩地倾,江河断流,所有人都以为末日来临,突然从天外飞来一道灰蒙蒙却极耀眼的光芒,砸在青州极东一角,一阵地动山摇后,天朗日清,山河复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在那道光芒降落的地方,生生变出这样一座山谷,而光辉最盛处,恰恰是“青木崖”的所在。而这面位于谷之中央的山崖,也有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青木崖上,并没有一棵树木,连只虫豸也没有,就这般光秃秃、孤零零地伫立着……
然而这平素罕有人至的山崖,今日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七个人,三人在中央,另外四人相隔十丈占住四角。
中央的三人,最令人瞩目的是尊青髯巨汉,这巨汉只在腰间束一白色虎裙,袒胸露乳,筋肉如钢浇铁铸,层次分明,仿佛身上缠着一条虬龙,远远望去,直如一头巨灵天神。这样一个英雄人物,此时却满身血污,伤痕累累,但观其神情,潇洒中透着一股嚣狂,似乎只把当前的狼狈当作清风拂面。
巨汉脚边坐一稚儿,明眸皓齿,发如青丝,肤如顽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中却堆满恐惧,让人看了甚觉可怜。
距两人三步,卧一紫衫妇人,高环巍峨,身姿曼妙,虽然罗衫破碎,连皂靴都丢了一只,但通过那露在外边的半边脸颊,仍能瞧出必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丽人。
外围的四人,正对着巨汉的是一个青袍俊俏青年,面如朗月,眉如短匕,亮睛,高鼻,薄唇,左手提剑,剑式古朴。
巨汉身后,站着一位阴鸷老者,身量瘦小,面容枯槁,周身三丈弥漫一股血腥气息。
最后两人,一个是拄刀而立的布衣老者,国字脸,高额阔鼻,形如松鹤,一个是绿衫少妇,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形容袅娜,分别围在巨汉两侧。
这七人迎风而立,周围到处是倒地的尸身、铜鼓、旌旗。
那巨汉原是青州武林两大巨擘之一“天阙楼”的楼主洪天阙,本来他五十大寿,广邀天下英雄,要在青木崖上举行寿宴。却不想出了何种变故,突然遭坐下四大得力干将一齐背叛,一场混战下来,宾客散尽,亲友尽戮。他仗着盖世无双的武功,连续杀了六个时辰,也只得护住幼子一人,如今真气用尽,不想还是被围在崖上。
“嘻嘻,洪郎,洪天阙,你没想到有今日吧?”巨汉右手边的绿衫少妇转动腰肢,吃吃笑道。
“哈哈,确实没想到!”被称为洪天阙的巨汉仰天长笑,低头看了一圈周遭的破败场面,“洪某自出道来,南征北讨,一手建立天阙楼,和春水阁并立青州,本以为最大的对手是春水阁主郦秋白,没想到最后将本人逼到这般田地的,却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
“嘁嘁,嘁嘁嘁,洪天阙,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天阙青猿,好响亮的名字!”洪天阙身后的阴鸷老者恻恻道,“你本是赤水寨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喽喽,如果不是走了烂运,不知在哪个旮旯捡了本《枯荣典》,现在应该还在做你的土匪……啧啧,《枯荣典》,不知源于何处,当真是九州第一奇书。传说每个获得《枯荣典》的人都能从中悟得一门最适合自己的神通,你仗着它一年便修成一十九路‘枯荣散手’,神鬼莫测,更奇诡的是此典居然还有‘人典合一’之能,只要融入真气,便可融宝典于己身,化为大力巨猿,几无人可挡。自此,你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自号‘天阙青猿’,那年你才三十一。十八年后的今天,你更要在这东极青木谷举办自己的五十大寿,以合你‘天阙青猿’之名,没想到五十岁的寿辰,却要成为忌辰,嘁嘁。”
“哈哈,哈哈哈……”洪天阙怒极而笑,笑声中略带一丝落寞,却不去理那阴鸷老者。只见他长吸一口气,豹眼一睁,扫视四周,青髯飘摇,随后一指眼前的提剑青年——
“洪猿!你十一岁时流乞街头,老夫看你资质上佳,收你为义子,赐名洪猿,传你无上妙法。你也不负老夫期望,十四年来只要是老夫交给你的事情,皆办得妥妥当当。为父本打算此次大寿过后,将嫣儿许配于你,你却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倚仗为父对你的信任在餐中下毒,谋害义父义母,连深爱你的嫣儿也不放过!如果不是觉儿贪玩,在庆典中走开,此刻也已经遭了毒手!”
名唤洪猿的提剑青年剑眉一蹙,却不说话。
洪天阙剑指一转,对着左手的布衣老者道:“‘影刀’刘渊,《苍穹谱》排名九州十一,青州第三,十七年前洪某神功初成,挑战天下高手,战你于云麓山巅,约定若谁人能在五十招内胜出,对方便要供胜者驱使三十年,结果战到第三十七招,洪某以一招‘枯荣有时’败你。你倒也守信,之后十七年一直在我天阙楼任劳任怨,何以今日背信弃义,围攻于洪某?”
刘渊身形微震,叹息道:“刘某也想信守诺言,可是一直以为当初是洪楼主仗着《枯荣典》神威,人典合一,才得以胜某,十七年来一直不能释怀。今日惟愿洪楼主能抛却《枯荣典》,单以‘枯荣散手’与刘某公平一战,之后不论胜负,刘某立自裁于楼主面前,以谢背信弃义之罪!”
“先对洪某下毒,现又联合三人围攻于洪某,这便是你所谓的‘公平一战’?”
刘渊一窒,道:“老夫知道洪楼主绝计不会弃《枯荣典》不用,有他们三人,也能勉强抵过那册神典了。”
洪天阙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随即转手一指,对着绿衫少妇骂道:“娼妇!你和紫琼原都是卖笑的戏子,当日正要遭‘混元手’晏坤摧残,是洪某适逢其会,救下尔等。十二年来更是尽心栽培你俩,分别把天阙楼的情报和经营之责交予你和紫琼。你却恩将仇报,陷害洪某,甚至不念姐妹情谊,杀了紫琼!”说着垂首望向卧于前方的紫衫女子,目中尽是悲戚。
“嘻嘻,什么娼妇,多难听,人家可是有名字的,碧琼,还是洪郎取的。”绿衫少妇慢慢说道,语中竟带一丝恨意,“自十二年前你救下奴家姐妹的那刻起,碧琼眼里心里便再也抹不去洪郎的身影。奴家一颗心都扑在洪郎身上,谁知洪郎只顾与夫人恩爱,竟对奴家的痴情置若罔闻,奴家这才因爱生恨,得不到的,奴家便亲手毁去!至于姐姐……”碧琼螓首向紫衫女子望去,眼中竟带丝丝泪光,“我知道姐姐也是爱上了洪郎,但她执迷不悟,不明白除了夫人李佩芝,洪郎是不会爱其他任何人的。到最后仍要守着洪郎不放,奴家要让她悔悟和解脱,也只有将她一并毁去了。”
“可笑!”洪天阙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再理碧琼,回首盯着阴鸷老者,目眦尽裂:“‘血魂真君’阎道奇!你曾是天罗魔教的护法长老,十四年前不慎损毁魔教圣物‘琉璃金盏’,为逃脱教中刑法,亡命天涯,辗转二十府衙,最后托庇于洪某。十四年来魔教一直没有放弃追杀于你,皆被洪某一力拒诸门外,如今你不顾道义,恩将仇报,与禽兽何异!”
“天阙青猿,你也知我曾是魔教长老,身份何等尊贵,却与你这山野匪类共事十四年,更要奉你为尊,不久前阎某‘血魂掌’大成,如此羞耻之事,正要厚报楼主!”阎道奇周身血气翻滚,怪叫道:“识相的,便把《枯荣典》交出来,看在你为老夫抵挡天罗教那么多年,本真君还能留你一个……”
“好,阎道奇,你不需再说了。”洪天阙大手一挥,止住了阎道奇继续说话,眼神从布衣老者,转到绿衫少妇,再到阴鸷老者,“如此说来,你们一个为名,一个为情,一个为利,此刻皆要洪某家破人亡!”
三人各自不语。
“只是洪猿,你又是为何?难道嫌我坐楼主这个位子太久了,想要取而代之?”洪天阙最后把目光落到提剑青年身上。
言罢,在场之人皆盯住了洪猿。
俊俏青年左手将剑慢慢提于眼前,右手轻轻摩挲剑鞘,神情有些慵懒:“义父,您对孩儿有如再造,比身生父母还要好……”说到这,神情倏然一紧,涣散的眼神又复聚焦,一字一顿凌厉道:“可是孩儿的身生父母,却正是义父所杀。”
众人皆惊,洪天阙更是怔住:“怎会如此,你父亲何人?”
“呵呵”洪猿晒然一笑,“岳山剑派掌门朱泉阳,义父不会忘了罢?”
洪天阙呆怔良久,飒然长笑道:“哈哈,天意,天意!”随后对着洪猿重重点头:“不错,当初建立天阙楼雄图霸业,我曾血洗不少门派,岳山剑派正是其一。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如此说来你并没有错。只是不知,老夫可否托你一件事情?”
洪猿直视这位昔日义父,道:“你说。”
“如老夫今日不幸战死,请你将觉儿抚养长大,你也不需传授他武功,只要他学文识字,做个逍遥文士便可。”说完,洪天阙略微俯身,轻抚脚边稚子,此刻这位枭雄眼中的豪气尽褪,只是一位慈父。
“不要!我要和爹爹一起!”洪猿尚在沉吟,那稚儿却已喊了出来,“娘死了,大姐死了,二姐也死了,要是爹爹也死了,就只剩觉儿一个了,觉儿不要那么孤单,觉儿不要受他们欺负,爹爹若死,孩儿也死。而且爹爹如此厉害,一定不会输的。”
望着脚边紧紧攥住自己,眸子中带着泪光却满是坚定的幼子洪觉,洪天阙道:“觉儿不怕死么?”
“有爹爹在,觉儿不怕!”
“好,那我们父子今日便同生共死!”洪天阙顿生一股豪气,显露豪杰本色。
“嘁嘁,小娃儿,若是你父亲今日死了,你却是不用死的。”阎道奇插口道。
“为什么?”洪觉好奇道。
“因为老夫会把你炼成‘血尸’,到时候你的身体变得冷冷硬硬,虽然活着,神智却已经没了,嘁嘁嘁。”
“爹爹……”洪觉听得小脸煞白,望着阎道奇的阴森面孔,只觉得这个阴鸷老者越发恐怖,拽着洪天阙的虎裙直往父亲怀里钻去。
“阎道奇!”洪天阙暴喝,声如天雷滚滚,“就冲你恫吓觉儿,今日老夫便先拿你开刀!”
话音未落,洪天阙左手将稚子挟于腋下,右手五指箕张,闪电向阎道奇抓去。
阎道奇看那巨掌扑面砸来,遮天蔽日,当真有一股陷入泥沼、透不过气的感觉。他心下骇然,却知此时绝退不得,当下大吼一声:“血云遮日!”,腾起右掌,往前印去。
春雷炸响,气浪翻腾,两人双掌一触,阎道奇便往后连翻三个筋斗,落地,蹬蹬蹬,再退三步,“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刚欲调息,却见洪天阙只是身形微晃,满脸不屑:“阎道奇,亏你夸下海口,这便是你所谓大成的‘血魂掌’?呵呵,就这三脚猫功夫,遇上天罗教主向红尘,你还是死得没边!”哈哈大笑间,又要提掌压上。
二人适才对掌来得突兀,众人都反应不及,此时洪天阙再度迫前,其他人哪容他逞威!
刘渊、碧琼身形一动,一道凛冽灰色刀光,一道凌锐碧色针芒,几乎同时从洪天阙两侧袭来。
洪天阙却似根本没有看到两肋的威胁,仍旧往前直冲,在刀、针即将临身那刻,本已快绝的身形居然再度加速,瞬间脱出这两件奇兵的包围,巨灵之掌似翻天般向阎道奇压去。
“困锁清秋!”
阎道奇叫出这一招后,骇得面无人色,一双细狭的眼睛睁得有如铜铃。此刻他尚未将体内翻腾的血气压下,本不应该去接这掌,然而洪天阙这招不负“锁”之名,气机锁定,已将他所有退路封死,俨然要逼他接掌!
“嘭嘭”两声,洪天阙明明只得一只手,却瞬间和阎道奇的双手对了两掌。
两掌击完,刀、针恰恰落地,分别在地上击出两个大洞,可见使武器的两人已是全力以赴,根本来不及收手。
再往场中瞧去,阎道奇面色枯败,嘴角血流如注,双手软软下垂,胸膛不住起伏,已然受了重伤。
“阎道奇,洪某庇护你十四年,如今废你武功,我们也算两清!”洪天阙收掌,迎风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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