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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尼采曾经读过泰戈尔的一首诗,那首说飞鸟和鱼故事的诗大抵意思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也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爱你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想到痛彻心扉却只能埋藏心底,等等等等,一直说到飞鸟飞在天空,游鱼潜在海底,注定再没有任何交集,被泰戈尔通过排比句的威势给渲染的伤感无比华丽无比,让人流连辗转……当时,很有文青色彩的尼采很喜欢这首感伤而优美的诗,他也觉得两个人越走越远最终只能沦为两条再不能有任何交集的平行线确实是一件让人很难以释怀的事情——这肯定不是他的幼稚,只是有许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便真的永远不可能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而现在呢?
这一世亲眼目睹了安妮为他而死,他还会觉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看着你却不能说爱你吗?他还会觉得一个翱翔天际一个深藏海底,只能隔空相望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吗?肯定不会,他只会觉得这首诗啊真是一堆狗屎,这首诗啊也真是彻头彻尾的无病呻吟,因为再如何的隔空相望,再如何的还没相遇便已无法相聚,也都真的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事实上只要他还活着,还跟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那即便有爱难言,起码也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思念,可这时的尼采却已经连思念的权利都不再有,他也根本不敢去思念……有的时候想想,尼采甚至都觉得泰戈尔这老王八蛋是不是就是在用这首诗嘲讽世间的所有人,他是不是就是在告诫所有人,对着爱人说爱啊恨啊原本就是最无聊的事情,因为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去想,要是有一天,那个人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也再不可能看到他了,那你还对谁去爱对谁去恨?所以啊,尼采真觉得泰戈尔这就是幽默了世人一把,他的这首诗其实倒过来看兴许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生离死别,两世相隔,永远都是最遥远的距离,也是最可怕的事情。
只是很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有些后悔。
……
关于安妮,尼采印象中始终都是那个穿着大红裙子站在他面前,叉着腰跺前腿一副趾高气昂飞扬跋扈,诅咒他咒骂他嘲讽他甚至不屑一顾他的千金小姐形象,他没觉得这副形象有啥不可饶恕的,也确实没有憎恨过这样的安妮,当然,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在他潜意识中,他一直都将这个出自跟他斯图雅特有着世怨的克伦威尔家族的千金当成一个与他完全不相干的人,撑死也就是那种陪他度过了4年无聊时光的算不上玩伴的玩伴,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也没想过跟她有太大的关系……然而,这一切却都被那把刺穿了他跟安妮两人的大剑给劈的粉碎,他再如何的没心没肺也肯定都不会认为一个讨厌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女生会为他而死,所以他就在想,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扎根在了安妮的心中,是撒耶城相互侮辱咒骂的那4年?还是阿喀耶森林时那些经历?又或是一直到了帝都以后?
他想啊想想啊想,就不可避免的开始去想,安妮又到底是什么时候便停留在了他的心中。
这个问题要是换是从前,他肯定不会去想,甚至即便是偶尔有过这种念头,他也会笑,笑到流泪也肯定都会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甚至根本没有笑他就已经忍不住想要掉出眼泪了,因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那把大剑刺穿了安妮,也刺在了他的胸膛时,他是多么的紧张多么的恐惧,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他看到静静躺在杂物房潮湿小床上的安妮时,他又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绝望……然后,想到皱起了眉,也想到送给她红宝石项链,她掩饰不住的雀跃与欣喜以及他的满足感时,他便终于意识到,原来撒耶城4年不停咒骂与嘲讽的过程中,他居然就已经习惯了跟克伦威尔小姐进行那种有趣的游戏,那个凶悍野蛮,那个火红刁蛮,会骂他也会被他骂到掉眼泪的女生,原来早便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这让他感觉悲哀。
因为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准备,感情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扎根生长,并且茁壮蔓延了下去。
再就是戴安娜,想到了感情尼采便当然会想到这个他很喜欢,也很享受跟她在一起时那种感觉的女生,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戴安娜时的那场波利罗庄园宴会,也想到了宴会中偷偷告诉他,她喜欢平民食物番茄时,她的尴尬与小紧张,然后便也想起吃着他亲手扮出的番茄,她微笑时喜欢眯起眼睛的可爱模样,以及后来在阿喀耶森林中,她给他难得的平静与安宁……这个哪怕堕落成异端也要跟他在一起的女生,尼采从不会否认对她的感情,只是从前的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忐忑挣扎在神圣大陆上的异端,真的不能去奢望感情这种昂贵的东西,他也没有资格没有理由拖累这样干净纯洁的女生一同陪他步入地狱的深渊,所以他便很自私的选择了拒绝,并且自以为是的认为是为了保护她……可这样做就真的是对她的保护吗?
这个问题显然在戴安娜下落不明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是个问题。
尼采也终于知道原来他是选择了一条多么懦弱且自私的道路,他居然从没有想过他可以封闭他自己,也可以拒绝全世界,但他终究不可能去封闭别人,也不可能让全世界都拒绝他……他很费解他从前怎会选择这样一条逃避懦弱的道路,要知道即便从4岁起便开始与整个大陆的信仰为敌,他也都没有害怕退缩过,可他却居然会担心保护不了一个女生,而害怕退缩甚至逃避?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嘲笑一直认为活着就是要保护身边的人,要他们过的更好的他居然会放弃他身边的这些人;也嘲笑当时的他居然真会认为远离她们,他就真的与她们划清了界线,也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有些人,其实在相遇的时刻便已经注定一辈子的关系;而有些人,哪怕是睡在一起大半辈子,却永远都只可能是同床异梦,永远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是同样很可惜,他还是明白的晚了。
他很后悔。
……
斯图雅特伯爵府。
房中的莱茵-奥古斯都跟白袍女生安洁拉依旧是在忙碌着试图挽回安妮-克伦威尔的性命,不知是因为一开始他们看到安妮时的不忍与绝望,还是尼采自己的不敢面对,他这个时候没有选择陪伴在安妮的身边,他在门口等着结果,望着刺眼的太阳,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一味的沉默,并且就在他沉默的过程中,他也从没有改变过他的站姿,望着太阳眯着眼睛,他好象已经成为一座雕塑。这让他身后的胖子跟卫斯理也只能沉默,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尼采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尼采心中究竟是愤怒更多还是后悔更多,反正他们都只能望着这样沉默的尼采,继续着他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1个小时以后。
不是房门被打开,莱茵与安洁拉走了出来,只是1个小时以后的尼采像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他终于打破了沉默,也终于转过了身。
他神情平静,再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只是这样看着胖子与卫斯理突兀道:“你恨我吗?”
胖子一头雾水完全不明所以。
反而是有野心有头脑有智慧的平民孩子卫斯理下意识的神色愕然,随后迎着尼采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他犹豫,紧紧抿唇,终于道:“回少领主,这个问题……我同样也问了迭戈他们几个,他们给我的答案是:我们都没有理由恨,但我们确实……恨。”
“这也是你的答案吧?”尼采扬起一道近乎自嘲的微笑,他轻声又道:“是恨我的刻薄还是冷漠其实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们后悔吗?”
后悔?
这个词汇似乎是让卫斯理想起了许多事情,这个同样也是刚满16岁的孩子微微皱眉,仿佛是在想着当初为何要拉着他的这些死党一同选择向贵族效忠,然后明知贵族们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也要追随在贵族的身边,导致出来才1年便已经死去3名伙伴……他想着最初得知赖安3人死去以后他们剩下几个人的绝望,他想着后来给赖安他们3个父母带信着他们的内疚与恐惧,再想着赖安3人的死给迭戈他们带来的愤怒,然后,他的眼神便逐渐狰狞了起来,然后,他的唇角便绽放了一抹歇斯底里的微笑,即便他很清楚,他的狰狞与歇斯底里真的不适合表现在他的主家,他的少领主面前,他也知道这很有可能会让本就不愚蠢的少领主开始提防他们,甚至扼杀他们,可他依旧毫无顾忌的笑了出来。
这是尼采第一次从这个稳重,冷静到连他也惊叹的孩子脸上看到这种很不冷静的情绪。
卫斯理狰狞笑道:“少领主,您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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