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似乎特别的漫长,芳华抱膝靠坐在树下,篝火是赵俊生为她们几个生得,就是那个白日里送野果的男子。烈焰把黑夜照得透亮,夏日里本就燥热,可芳华却尽可能地挨着火堆,她想证明自己仍然是活生生的,会怕热,会流汗,还能看的见光。
稚嫩的呼唤打破黑夜的静谧,芳华听到小女孩“妈妈,妈妈。”的叫着,却得不到妇女的回应,半躺在另一边的赵俊生从懵懂中清醒过来,目光触及妇女的那刻,头却不由地又低了下去。芳华静静看着她由坐着的姿势躺在了泥土中,那脸上泛着青光,嘴唇抿得死死的。小女孩还趴在她的尸体边,肉嘟嘟的小手在母亲的脸上揉摸着,嘴里咿咿呀呀唱着芳华听不懂的歌,在空荡的林子里荡出一圈一圈的回音。
芳华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她的心狠狠地揪痛着,她很后悔,后悔没有继承外公的医术,她的外公毕生都在研究各种瘟疫解药,只可惜颇有所成的时候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当初,她肯多一点点耐心;如果当初,她坚持出国去念医科。可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芳华压抑下自己的情绪,害怕小女孩再受感染,于是同赵俊生在远一点的地方埋了她,竖了块无名氏的木碑,柔软的小手就在芳华的掌心里,她低头看着她,莞尔一笑,带着从容和温婉,一场生死叫她看透了人间冷暖。赵俊生站在一边,双目死死地钉在木碑上,那眼神中流淌出的仇恨,像一条永远也填不满的沟渠,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烈。
“芳华!”她的头猛然抬起,心脏骤然紧缩,那个在脑海里想了无数次的人,是真的来了吗?还是她自己出现了幻听?芳华的头慢慢转了过去,他长身玉立在昏白的月光之下,不过几步之遥,眼眶里的泪水涌了出来。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人的声音可以叫她潸然泪下,再不会有第二个傻子,会不顾性命赶来救她。继尧将她紧紧圈禁在自己的怀里,这样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而此刻他拥着她,她的害怕,她的孤独无助,潘继尧透过湿透的肩头,通通烙在了心上,有着难言的心痛。
天气越来越闷热,芳华看着窗台的松叶牡丹的叶子都搭陇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自那日从西郊回来后,那天的记忆不知怎的就模糊了。奇怪的是沈家上下都很有默契,无人再向她问起,这使芳华更加迷惑。
从书架上随手捡了本书走到院子的树荫下,才摊开在膝上,就看到两个丫鬟从中庭一路议论着什么走过来,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有恶作剧的想法从心升起。便立马收了书躲到大树后面。
穿紫色薄衫的女孩侧头笑道,“小姐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去了西郊,又那么恰巧被虞少爷给救了呢?”年纪略小的那个一脸不解,还傻傻的感慨着,“小姐的运气真好!”紫衣服的戳了下她的额头,把嘴一瘪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来,“傻子,你当这是戏里么?哪有这样的巧合,虞少爷前次不是才来过沈府,一直等到小姐回来才肯走。”绿衣裳的女孩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等她们已经走远了,芳华还躲在树后面忘了出来,觉得肩头一热,惊叫一声回头,见慧珍也一副吓到的样子,跳开几步之远,“小姐躲在这里做什么?”芳华抚着胸口没好气道,“我在这好好纳凉,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响的!”慧珍歉意一笑,手指着客厅的方向道,“哦!太太叫小姐呢!”
芳华的木屐踩在地上,一路咯哒作响拖到大堂,沈博豪叫她过去道谢。芳华还没反应过来,见沙发中间的那道身影确实有些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因而也不知道要谢些什么,犹豫地拖长了尾音问,“这位是?”沈太太生怕虞彦书尴尬,对芳华半是责怪半是玩笑地道,“要不是人家虞公子救的你出禁区,只怕你早喂了豺狼野兽,还不快好好跟人家道谢。”芳华看看周静淑,又看看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有些发懵,救她的明明是继尧啊!
还是虞彦书八面玲珑,站起来绅士地朝沈博豪夫妇大方一笑,说,“不怪沈小姐不记得,我总来得不是时候,这会子可要好好认识了。”虞彦书在心里苦笑着,他三次见芳华,要么就是在她昏睡的时候,要么就是在她未睡将睡的时候,反正她总是看不着他的。虞彦书从不是那种日行一善的人,连虞万霆都道他是混世魔王,叫公司里的员工平日里都要绕着点走。偏偏到了芳华这里,他却成了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芳华坐在客厅里,不一会儿见所有人都被虞彦书逗得发笑。她觉得这个人有些假,光捡好听的说,不好的就避开不谈,对每个人好像都是十分友善的样子。因此对他的印象是不大好的。尽管据说她得了疟疾后,是虞彦书拿药救她回的沈府,可是芳华后来问过,那不过是件十分巧合的事情。他去赠药,她刚好在那儿,仅此而已。至于继尧后来为什么离开,芳华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除了她父亲恐怕没有别的理由。
翠姨娘刚从外边回来,手上握着柄精致的画扇,一边摇着一边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看见一屋子人围坐着笑道,“哟!我说怎么家里这样热闹的,原来虞家公子也在呢!”沈博豪向她这边看了一眼淡淡问了句,“回来了?”翠姨娘挨着他坐下,虽无人搭理也不生气。虞彦书向她问了声好,顺带夸奖了她的衣裳漂亮。翠姨娘便欢喜着说,“虞公子这样会说话,虞老爷可不愁找不到好儿媳了。对了,虞公子今年贵庚,可有婚约了?”沈太太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她最看不得她那副轻浮的样子,人家与她不过见过两次,就要问这样的问题。
好在虞彦书是留过洋的不十分介意,半开玩笑道,“二十三了,翠姨娘问这些是要替彦书做媒么?”沈太太的脸色刚刚放缓,下一刻翠姨娘这边眉毛一挑,巴掌一拍道,“那好,你看我们家芳华如何?”周静淑再容忍不下,厉声道,“朱翠萍,你发的什么疯,说这些胡话。”
她知道沈博豪本是有意拉拢虞家,结成亲家不过是早晚的事,但是由女方先提出这简直掉了沈家的脸面,倒好像芳华眼巴巴求着他们虞家。这以后若真嫁了过去,岂不是要被虞家看她不起。沈博豪的脸色也陡然生变,竭力压抑着怒火,对虞彦书一笑,“贤侄想必还忙,今日就不留你吃饭了。改日一定叫小女好好拜谢,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送走了客人,沈博豪屏退下人,把脸一沉转过身,一巴掌甩在翠姨娘的脸上,那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芳华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这些场面,便扶着沈太太一同上了楼。关上门,隐约还能听到楼下沈博豪的怒啸,“你是发的哪门子疯,敢下我的面子!”
翠姨娘被巴掌扇得怕了,身体往后瑟缩一些,却不肯松口,“哼!我还不是为了你女儿好,再晚些谁还肯要!”沈博豪怒气更盛,一个巴掌又要扇过来。见她从怀里掏出个裹成一团的帕子,葱白的手拨弄了几下,一层一层揭开重叠的绢帕角。手不由又放了下来,他听下人说过,芳华前几日掉了一只白玉坠子。
“这东西你总认得吧!可想知道我是在哪捡的?”沈博豪白了一眼转过头去,“在哪?”“荣园饭店!”翠姨娘见他没转身,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可记得芳华有段时间出门十分殷勤,每回都说是约了乔家小姐。可我见到一回,与她同进同出的可是个男人!”沈博豪的背影一震,即刻转身半信半疑地等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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