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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嘉这查账却是只是个做疑兵的连环计而已,他初来乍到,市舶司里的水有多深是没经历过的,衙门内左右两个副提举都不是省油的灯,衙门外布政使司、知府衙门连带着魏虎的总兵衙门,在李三成和鱼德提供的信息中,都是串联一起共同对付历任外派至此的市舶司提举的。
有着这些内外夹攻,可以说侯嘉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若不做些什么事情出来转移这些人的视线,侯嘉之前和苏书玉李三成商量好要做的事情都会全数落入这干有心人眼中。
那些事情未做起来之前被这些人之中任何一个使些手段,阻上一阻,其损失都是相当之大的,所以侯嘉才故意先下手,用查账之事把水搅浑,来混淆蔡长翔、尉迟明、杨宏图一干人的视线。
海贸之利他是知道有多大的,偏生这唯一的市舶司岁入不过三四十万银钱,比之南新钞关一个内陆钞关也高不了许多,不用脑袋也知道其中的利益关节纠葛,更知道市舶司里的账本就算是不往里面塞假账,也完全不能体现出广州这一地海贸情况。
虽则有着种种不利,但是有一点以蔡长翔一系的岭南道本地官员是不知晓的,也正是这点不知晓,才能让侯嘉成功布上这个疑兵计。那一点便是侯嘉之心有多大,本地官员这一系却是完完全全不知道的。
他们只当侯嘉与历任被排挤走的提举一般,只是为了在市舶司内部榨出银钱,把他们平时分到袋里的银钱再度挖出来,因此眼光便只盯在市舶司内部,侯嘉索要账本更是让他们确定了这个想法,便动用了假账这一招,力求让侯嘉在这账本内晕头转向。
这一招对付旁人,却是是会有效果,但是侯嘉之志,却不在这市舶司内部挖银子。节流何如开源,能握上财源,又何惧一干硕鼠啃食些腐谷陈粮。更何况握住财源,便知自然而然的知道所入银钱之数,硕鼠们再想偷食,也只能偷偷摸摸啃些小头,这大数,却是贪不下去也是无地可贪的。
被侯嘉一番解说,李三成也明白了其中侯嘉一番做作中的意味,说明白了就是故意找点事给别人头疼,好腾出手来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当下合掌笑道:“那魏虎处处针对于我,有时还真想斗一斗他,但是兄长这么一说,我也想明白了。当日南新钞关,我向兄长说我的志向不在洞庭小小水泊,而在义父说的广阔无垠之海疆,纵横四海逍遥七洋才是我的去处,如果把心力都放在跟这么个货色斗法上,那不是自己把自己圈了起来更不得自由,往后管他如何,我只不理他就行了。”
“三成此言大善。”侯嘉赞许的点了点头,李三成能有如此觉悟,也不枉费父亲栽培一场,要知道见识能增长,心胸气魄却是与生俱来的:“若真得四海之利,别说这魏虎,便是那蔡长翔也不过只知争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的目光短浅之辈,闹得再凶,也不过苍蝇嗡嗡叫唤上几声而已。”
侯嘉李三成这厢豪气冲天臧否人物,那厢布政使司衙门里被他二人臧否的人物们也正聚集在一起研究着他的动向。广州知府杨宏图半靠椅上,听着陈举之的叙述,从鼻孔中哼出一道气,显然是对陈举之叙述中的那人嗤之以鼻:“果然是个吃软饭的,连账本都要靠老婆来查,这传胪郎的内院,还指不定谁当家做主呢。”
“回禀杨大人,这内院,好像还真是侯嘉那个厉害夫人当家做主呢。”陈举之顺着杨宏图的话便往下说了开来:“下官在市舶司衙门这么多年,倒还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妇人。侯嘉那边前脚接完印,她后脚就把后衙里侍奉分派的官役都赶了出来,说是他们粗手笨脚,不堪使用。除了少数一些做粗使活计的能留下来,其余用的全是他们自己带的人,内外门户管得叫一个严,想打听内中一点消息,着实是困难得紧。”
“哦,这妇人倒有这等手段。”出声的是尉迟明,他对于陈举之描述的苏书玉倒是极有兴趣:“那侯承休这门亲,倒是攀得极好,岳家有钱势,夫人有手段,官场之上,省却了他多少心。也不枉费背了一个夺友之妻的骂名,杨府尊你说是也不是。”
“这般厉害妇人要来作甚。”杨宏图摇头不以为然,却又问向了陈举之:“既然这般说,那内院之中你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着实难得,这一次账簿之事,还是……”陈举之话未说尽,但堂上都是何等人,自然都是明白的:“不但后衙内侍奉的被赶了,便是差役打更护卫的,都被那侯嘉自己带上的锦衣卫给替了,后衙围得跟铁桶似的,便是想偷窥些什么,都窥不到。”说着陈举之又叹了口气:“那干锦衣卫着实跋扈,我但凡使得力的衙役留心内中动静,都被他们用行为不轨的借口拿下杖刑,还革了差使出去,看样子是想先动这靠他最近的三班衙差了。”
“他有锦衣卫使唤,自然是不用那些不得力的三班衙役了。”出声的是半眯着眼睛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然睡着的蔡长翔,即便此时说话,他也是未曾睁眼:“侯嘉那夫人是巨贾苏天德独生女,据说十岁便帮着苏天德处理商行事务。侯嘉让她去查账簿,只怕还真能瞧出什么我们没想到的破绽来,你们要当心些。”
“蔡大人放心,且不说那妇人瞧得出瞧不出什么,只那四千本账本,再是厉害也要几月才能理出头绪。他侯嘉忙活了几个月,拿出那么一丁点把柄又能怎么样。”杨宏图大大咧咧请蔡长翔不必过于忧心,市舶司的烂帐堆了这么多年,便是神仙来了,也未必一时理得清楚。几月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有得是应付之法。
面对杨宏图的大大咧咧,蔡长翔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却是向陈举之吩咐道:“这一阵警醒些,不要让那侯嘉拿了你的把柄来生事,账本让他先看着,不用管太多。至于他要去海珠会,那便随便他,只是巡检司要多嘱咐些,安永那里你要看住了他,不可妄为。”
被一道最高长官如此吩咐,陈举之自然是唯唯诺诺连声称呼是,蔡长翔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这一日里关于侯嘉的讨论也便就此终结,侯嘉来意再如何不善,身后靠山再如何大,也不值当他们这些手握一道权柄的人整日价的商量对付。
见陈举之退了出去,杨宏图也便再度开口:“蔡大人,京中传来消息,说那戴义去年整顿钞关增了将近一百万两的税入,正拿着这个功劳在跟内阁叫板,要着权柄呢。”
天下共十五处钞关,大抵多在北方或者江浙富饶之地,岭南道上没有一处,离得最近也便是岳州的南新钞关了。当初戴义拿着南新钞关之事做幌子整顿钞关,蔡长翔尉迟明一干人都是有耳闻的,但岭南道天高地远,他们几人家里的生意也多在岭南一道之处,少有往外的,故而没什么感觉。杨宏图在京的消息比其他人都要灵通些,这一说也便是例常的当件新鲜事说说,并不在意。
“前些年一年岁入也不过两百多万两,这戴义一下便多刮出了百余万,自然是大功一件,内阁也没什么好说的。”尉迟明插口道:“戴义身为内侍,通天权柄出于皇上,皇上欲其万人之人一人之下便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若是欲其贱如泥土任人践踏,也不少什么太难为的事。这一点他自己知道得最是清楚,所以才不惜一切替皇上揽钱呢。”
“右参政说得是,钞关收入六成入国库,四成入内库,国库增了百余万,内库至少也增了六七十余万两。戴义又掌着内库,尽心竭力的去搜刮钱财,自然也是想让内库充盈些,皇上使起来顺手些。说到底,不过是巴结皇上,保住权势而已。”杨宏图点头赞同道。
他二人对于钞关之事,因各自没受太大影响,便也只当是些闲话聊起,尉迟明又说起他在户部任堂官的同年,说是数年前入京时,那位同年就曾向他抱怨过说户部库房里光得连老鼠都不愿意跑了。这一下戴义多刮了这么多银钱,填了户部窟窿,再向内阁伸手要权时,别人不说,户部尚书成休若却是不会阻拦了。
“宏图……”二人说得正起劲时,依旧闭目养神的蔡长翔却突然睁了眼,出言问道:“那戴义向内阁要的什么权,你京中消息可有提及。”
“这个……”杨宏图摇了摇头:“这个却是不知,戴义虽要权,但却未曾明目张胆的公之于众,内阁也不愿意给,正扯皮呢,您也知道内阁别的本事不多,这要扯起皮来,那戴义耗上个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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