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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书玉正有些好笑的看着侯嘉喝药时的苦相，突然听得侯嘉这般问起，便扁了扁嘴，道：“也真是的，好好的在岳州过完年再回京也不差这几日，怎的一道堂令非要你年前到京，按这般速度，便是到了京城，也到了封衙时日了。”
“那便总是有要赶在封衙前完成的事等着我去了。”侯嘉灌下一碗热汤药，说话的声气也好了许多，不再那般瓮声瓮气听得人难受了：“等下休息的时候叮嘱下老雷，叫他加紧行程赶路，便是辛苦些，多……”
“多给些赏银也就是。”苏书玉接了口，嗔道：“侯大翰林，你这大方也就算了，为何总用着我的银钱来大方呢。”
苏书玉这话自然是说笑，以他们二人身份，又怎会计较这区区银钱，只不过是旅途寂寞，说笑而已。侯嘉便也顺口说将下去：“好个厉害的苏大小姐，本官助你家商行在岳州赚了多少银钱，不分润些与本官也就算了，怎的让本官借花献佛撒点小钱也要计较呢。”
“是是是，多亏了侯大翰林。”提起岳州之事，苏书玉至今还在得意：“要不小女子替侯翰林整上一本帐，详详细细记上该分润多少，如何。”
“那倒是好。”侯嘉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不仅有本官替你家打败商敌之事，还有三成卫所水军替你运货的辛苦费，你可是都要算好的啊。”
“谨遵大人之命。”苏书玉也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只是这般严肃却未撑过多久，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苏书玉第一个撑不住笑了出来，侯嘉也随着放声而笑，只是风寒未愈，笑声中还掺杂着咳嗽。
车外风雪虽大，但是他二人的笑声却还是传了出去，雷知力和几个锦衣卫钻在侯苏二人车后的一辆大车中，侧耳听着前面车上传来的男女笑声，啧啧叹了口气：“彼娘之的咱家大人怎生这么好的命，年轻轻的中了传胪当了翰林，抱了戴公公的大腿，讨个娘子不但花容月貌家财万贯，还偏生他娘的这般恩爱，咱要是有大人十分之一的运气，至少也能讨个婆娘啊。”
雷知力一番感叹未必，便有胆大的属下来戳他的肋骨：“雷头儿，就您这左手入右手出花钱如流水的性子，还讨婆娘呢，指不定哪天赌场上输急了，婆娘都拿去压了。”
“哈哈，就算雷头儿手性好，没输掉婆娘。”另一个锦衣卫也接了口：“就雷头儿这夜夜睡赌场的性子，讨了婆娘不是跑掉就是偷人，所以我说雷头儿，您还是别想这码子事，真要想啊，去做个梦也就得了，咱家大人这号福气，您是享不了的。”
“一帮小混蛋，都给老子挤过去点，让老子躺躺。”
锦衣卫的车中一干粗豪汉子开着荤素不忌的笑话，而侯苏二人车上笑声也渐渐平了，话题也被扯回了月余前岳州之事。
“你说起李三成来，我这回还真是要谢谢他和那高平了。”小风炉被换上了铁制茶壶，袅袅飘出茶叶香气。苏书玉一边用茶壶中水轻轻冲洗着两只黄杨木制茶杯，一边说道：“那方从智当真是一号狠人，被扣了三支船队损失不下三十万两银钱，他居然还拿得出十万银钱来，想买垮我家货物，若不是有水军卫所的船只来运货，还真真要被难住了。”
“湖广道上第一号商行，七家商盟盟首，这般气魄也是当有的。”侯嘉接了苏书玉递过来的茶杯，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茶，竟用煮的。”
“云南的茶砖，我家一个掌柜去那边走商道时带回来的，虽然是粗茶，但有一点好处却是可以煮来喝，行旅道上最是方便，而且暖胃回神。”苏书玉耐心的解释着：“爹爹喝了也说好，让那位掌柜带了不少回来，我家但凡有出远道跑商的掌柜，却都是喝这些呢。”
侯嘉见那茶壶已开，便凑过去倒了两杯热茶，但见茶水做深褐乌色，正袅袅冒着热气，便递了一杯与苏书玉：“父亲曾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便是这一茶之微，也有不少学问呢。”
苏书玉接了茶杯，有些俏皮道：“学问大的地方还多着呢，世上之事又哪是那几本四书五经说得清楚明白的。”
若是寻常儒生抑或道学君子，听得苏书玉这般话，定然要出言斥责的，但是侯嘉又是何等样人，被父亲关了三年书楼学习杂学的他，对于这句话的体会可是比苏书玉还要深的。当下便也点点头道：“以后晚生若有不明之事，还要请苏大小姐多多指教呢。”
“好说好说。”苏书玉得意的昂了昂俏脸，又把话题扯回了三江商行之上：“只不过那方从智气魄虽然大，但却是用错了地方，十万银钱最终也不过利了我家，想想他使人买了那许多粮米回去，只怕他家粮行大半年都不用入货了。”
“何止大半年。”侯嘉也喝了一口茶，闲扯道：“这般一闹，他三江商行在岳州百姓心中又是个什么样子，你家商行那可是救急救难的大善人啊，你家铺子一扩，三江商行只怕要关掉不少店的。”
“谁叫他不服输，咱们都明明白白去告诉他了，偏生还要斗，活该。”苏书玉怎么可能同情方从智，商场自古如战场：“承休，若是咱们不去那一趟，你说方从智会不会投得更多呢。”
看着在商场上获了一场大胜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的苏书玉，侯嘉不由的一笑，却摇了摇头：“十万两对于旁人来看，自然是了不得的大数目，却未必能让三江商行伤筋动骨，这或许是方从智定下的线，那时候我们若不去，过了这条线，他也会想方设法找我们求和的。”
“那坐等方从智上门不好么，又何必上门去提这个醒呢。”这个问题困扰苏书玉也有一段时日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起，现下二人独处车中，又是行旅寂寞时，便正好问了出来：“便是你想以分族之事为条件，等着方从智上门不是更好么。”
侯嘉又喝了口茶，许久方才道：“苏玉觉得，若是我们全力以赴，能彻底摧毁三江商行么？”
苏书玉不妨他这般发问，咬了下唇思索了一阵，也便摇头：“我家在湖广道上根基太浅，而且找不到盟友，想把三江商行彻底毁掉，却是有心无力，而且……”她迟疑了一下：“而且那三江商行不是石首辅的背景么，咱们若是彻底毁了三江商行，岂非是彻底撕破面皮去挑衅那石允常了么。”
“正是此理。”侯嘉解说道：“咱们去岳州，都是带着差事去的，戴公公之于我，岳……你父亲之于你，岳州本地收益，好比是一块糕点，咱们去之前人家都已经把糕点分好了，一直安然无恙的分了这么多年。咱们陡然这么一进去，也要分上一块，又怎么可能平空多出一块给咱们。”
“说不得自然是要想法子动手抢了。”苏书玉接口道：“谁叫三江商行之前分的糕点最大，咱们不抢他的抢谁的，”
“三江商行被咱们分走这么一块，却还是活得下去，只是紧了一些，也不会饿死，若是咱们把他的份额全部抢走……”侯嘉继续说道，以分糕点来比喻着岳州之事。
苏书玉也是个剔透人，侯嘉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明白过来了：“那样三江商行除了掀了桌子让大家都没得吃之外，就是直接对上我们，让我们没法上桌分糕点。”
“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咱们没法一棒子把三江商行打死，便不能把他们逼急了。割了一块糕点到手，咱们已经可以交差了。”侯嘉把手中茶杯内最后一口温茶喝了下去：“再说，你爹爹也好，戴公公也罢，都不是只看着这么一块糕点，他们只是要旁人看看这糕点割得割不得，并不在乎大小，咱们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苏书玉虽然在商道之上极有天分，但是到了官场大势这一方面，她终究是不及侯嘉，有些迷糊的听着侯嘉解说，似是听懂，却是理会不得，反正她也不关心这些，便结束了这个话题：“三江商行也就罢了，只以分族而结束，你对大侯村那些人也太宽容了。”
方从智在发现自己根本破不了侯嘉和苏家商行的计策之后，很是明智的选择了求和。大侯村之人在三江商行的逼迫之下，不情不愿的请来了县令袁伏主持分族之事，让侯宣侯嘉一家分支另过。分过族谱，迁过祖坟，当堂立下文书，由县令作保之后。从此小侯村与大侯村是便是同源不同族的两族人了，以后两边再有什么荣耀灾祸，却也是互不涉及无甚干系了。
侯嘉此时想起分族之时侯族那一干族老的嘴脸，还是忍不住好笑，那起子小人想拿他和苏书玉作伐，却是休想，当下淡淡道：“不用我出手，三江商行以为我拿他们开刀是因为大侯村那边的原因，自然会帮我出手的。即便是三江商行出手不重，再过上几年，我想出手又有何何难。二十多年都等过去了，我又何惜再多等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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