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州城内纷纷扰扰,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即将因为一道飞驰入京的密报而开始热闹起来。终于摆脱翰林院一干讨厌面孔的戴锵这一日好容易兴致来了,带了一干随从正要去东郊跑马射猎,却被卫长信在城门口拦住,说是厂公有事相商,请公子速速回去。
叔叔之命可是大如天,戴锵也只得收拾心情加了一鞭往朝凤巷赶,反正前后有人开路,闹市纵马对于小戴公子,并不算是什么事。
“叔叔。”快步穿堂过廊,深秋十月里,小戴公子额前也出了一脑门子汗,好在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去哪了。”戴义却正拿着本书优哉游哉的在看,见戴锵进来,瞥了他一眼:“又纵马赶回来了,仔细你这一身的汗。”
“看今日天气不错,想着去东郊跑回马,射点野味回来孝敬叔叔。”戴锵见过礼后便自寻了张椅子坐下,自有那娇俏婢女送上滚烫热毛巾伺候他擦汗。
“嗯。”戴义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却换了不说为何叫戴锵回来:“吏部的差事可曾上了手,考功文选你想好想掌哪司了。”
“吏部上下倒还是都好,除了给事中讨厌了一些,但是比起翰林院那些讨厌面孔来,却也不值什么。”戴锵笑道:“侄儿两边文卷都看了些,还是去文选吧,考功是锦上添花,文选才是雪中送炭呢。”
“也好。”戴义点点头:“文选司里用心些,检选些合适的人,一二十年后,便是你得用之人了。”
“有叔叔在,我操心这许多做甚。”戴锵却是不以为意:“再说如今这些子新科进士,大多一口一个圣人大义清流气节,真真面目可憎言语无味,那些举人倒是通透,却没什么才干,再说不是科举出身,终究仕途有限,像侯嘉那种知情识趣当得大用的,却还真是难找。”
“糊涂。”戴义脸色一沉,将手中书卷拍在身侧案几上:“难不成叔叔要管你一世?这人不难选,你又何必去文选司。”
“是。”戴锵戴义叔侄情同父子,戴义难得发脾气,但沉下脸来时,戴锵却也是怵得很的,见自家叔叔脸色不对,慌忙起立垂首听训。
“坐罢。”戴义实在是对自己这个侄子寄望甚高,不然也不会因他这么一句半是奉承半出真心的戏语生起气来:“叔叔能给你铺路,但路终究是要你自己走的,你早一日自己把路走好,叔叔也能早一日歇一歇了,锵儿你难不成还要叔叔一把老骨头替你奔走办事不成。”
“是,侄儿这一阵着实孟浪了,有负叔叔厚望。”戴锵刚从翰林编修转入吏部任员外郎,脱了那等道学教训满天飞的无聊地界,吏部上下又对他极是奉承,只觉行事畅快适意,因此不自觉下也就惫懒了一些。被戴义这般一训,这才有所惊觉,认错之语也是真心实意,并非敷衍。
戴义对于戴锵的态度还是满意的,他向来宠爱戴锵,觉得少年人骄纵些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收到侯嘉密报,得知他在岳州做下的诸般事情,再拿戴锵比上一比,才觉察出哪有不对,便借着话头敲打了戴锵一番。戴锵这一认错,他心便自软了,
戴义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一言九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着侄儿却是真心实意的好,说戴锵是戴义的最大弱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你既然有察觉,便好生自省一番。”戴义放柔语气,将侯嘉借锦衣卫渠道加急送到的密报递给了戴锵:“锵儿说得不错,侯嘉是得用之人,岳州之事,他做得确实不错。”
戴锵接过书信看了起来,侯嘉书信之中许多事情他是早就通过另外的渠道知道的,但是侯嘉的密报却又有所不同。
密报之中,侯嘉详细说明了整个布局和种种应对后着,对戴义可在此事之中的获利、苏家商行在这事中的获利还有他自己想要的结果都一一详细解说出来,洋洋洒洒却是有好几千言。
戴锵生性聪明剔透,一目十行不在话下,因此侯嘉书信虽然长,但通篇看下来却也没花掉多长时间。
放下手中厚厚一叠书信,戴锵赞了一声:“侯承休这心思也太细密了,要是做了网来打鱼,只怕连虾米也跑不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小家子气了,沾了点甜头就想着怎么去和解,却不知乘胜追击。”戴锵努了努嘴:“既然拿了石允常的错处,就拿定了上报,又何必搞出什么冒认官亲的由头来,虽然石允常吃了暗亏有苦难言,但是在朝堂之上却与他毫无损伤,这般做作却又为何来。”
“哈哈。”戴义笑了一声,眼中透出满意神色,却道:”锵儿前些日子里还在问开罪石允常值得不值得,怎的如今气魄又这般大了。”
“知道了叔叔的心思,我的胆子自然也就大了。”戴锵笑着与戴义开了句玩笑:“既然侯承休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咱们就别浪费了,找几个御史风闻奏事,然后再就着三江商行这一条线查下去,不逼得他石允常自请辞阁,也要闹他一个不得安宁,就是他想给岳家开拓生意,把那三江商行弄垮岂不更好。”
“风闻奏事是要的,只是逼就不必了。”戴义摆了摆手:“锵儿既然说知道我的心思,那怎么不知这石允常并不在我心思之上……”
“这个……”戴锵滞了一滞,这才想起那日叔侄说起这事来,戴义忧心的并不是石允常如何如何,却只是银子而已:“叔叔的意思是,既然三江商行是冒认官亲,那么钞关税银是必缴无疑的,石允常认了这冒认官亲一说,而后这三江商行不论打谁的旗号都是无用的,这钞关税入便可稳稳当当的细水长流?”
“天下之大,又何止一个南新钞关呢。”戴义满意的闭了双目,左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扶手上不断有节奏的敲击着,缓缓的继续给戴锵提示。
“妙啊!”被戴义这般一提点,戴锵立时明白过来,南新钞关也好,三江商行也罢,都只不过是个引子,戴义只是要借着这个引子来借机整顿各地钞关。
侯嘉以三江商行为鸡,杀鸡儆猴为南新钞关多谋税入,而戴义则以石允常为鸡,打上石允常一把,自然而然的,其他钞关各路商行借用官员名义逃脱关卡收税的行为也会收敛许多,各地钞关镇守太监,也能借此名义杀上几只鸡,整顿一把。
当然,戴锵也很是相信,如果那些钞关镇守太监办事不利,戴义自然也不会介意在自己人内部杀鸡儆猴一把。这层层叠叠的以小见大,确实非总揽全局胸有丘壑者,不能为也。
“锵儿明白过来了?”
“尽数明白了。”戴锵合掌一笑:“咱们先找御史风闻奏事,石允常为求自保自然只会用侯嘉报上来的说法说是冒认官亲了,然后叔叔再以总理钞关的身份奏请皇上在各地钞关盘查整顿这等事情,那等清流自然是无话可说了。”说着又叹道:“我只道是侯承休气魄太小,盘算这许久也不过为些些许甜头,但是叔叔你这神来一笔,却将这些许微利化作全盘赢面,这等眼光见识,侄儿再学个二十年,也未必赶得上啊。”
“不要乱拍马屁。”戴义含笑斥了戴锵一句,却又说起侯嘉来:“锵儿你说那侯承休气魄太小,但是以他身份地位,便是有大气魄,又有什么用。”
“请叔叔点评。”戴义在侄儿面前历来有品评人物的习惯,一来是让戴锵对诸般要紧人物心中有数,二来也是为开拓他眼界,不因一事而定一人。戴义这个习惯让戴锵获益不少,因此有时甚至是戴锵请戴义评定人物。
“锵儿之前说侯嘉心思缜密,确实不错,而且就他这一番处事,你想一想,便是没有我替他撑腰,石允常也奈何他不得的。”
“他倒是想得多。”戴锵盘算了一番,确实如此,不由笑骂了一句:“果然滑头。”
“所以锵儿说他气魄太小,却也是因势而为,若是他如锵儿所言一般行事,我却不替他出头呢,他的下场会如何。”
“这……”
“锵儿有气魄,敢想敢为,自然是锵儿知道可用之力在何处,侯嘉谨慎,也是因为他知自己有多大可用之力。”戴义依旧闭眼敲着扶手,给侯嘉下着总结:“锵儿日后用上侯嘉的时候不在少数,可要把他瞧仔细了,莫要以己度人,带了偏见。你可依仗你叔叔我,但是其余人,却是少有依仗呢。”
“是,侄儿知晓了。”戴锵细细品着戴义话语,越想也越觉得大有道理,不禁连连点头:“侄儿有时确实将天下诸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一些。叔叔,待侯嘉回京,便把他安排在侄儿一处吧。”
“不……”戴锵难得的拒绝了侄儿的要求:“你在吏部只是磨练自己,找个事事可帮你出主意的人,能有什么长进。再说,侯嘉我可是另有大用的……”
(https://www.biquya.cc/id21358/131031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