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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在大汉的叹气声中响起。
刘协喝下一碗面汤，重重放下面碗，长舒一口气，“此地的面食果然不俗，比起高门酒楼里的丝毫不差，还尤有过之啊。”
那大汉本已走在路上，此时也回头扬声道：“二位满意就好，日后若是有缘，那就再来相约此地吃面。”
大汉说完，拱手一笑，又转过身去带着三个兄弟走出小巷。背影踉跄，都有些颓唐。
“日后若是有机会……那如果没有机会，是不是你就不会再来襄阳了？”刘协望着那大汉的背影，向后斜斜依靠，又苦笑皱眉，对着法正道：“孝直，帮我找人宣传设计一下，以后推广一下背后带着靠椅的坐凳。”
大汉被刘协一句话唤住，停在那里片刻后才缓缓道：“如果没有机会，以后也还是会来的。或许有幸见到二位，还是能请一顿的。”
刘协眉头一挑，双手交叉，低头一笑道：“是因为如果今天，或者再多几次要不回钱财来，就又要只能当回拦江水匪，又变成那个锦帆贼甘宁么？然后一直等着一个机会，等着哪天你自己做的梦真的会成真，封侯拜相，到时候再回襄阳……别说是请我，请再多的人也够了。甘兄，你说对不对？”
甘宁猛地回头，四周仍旧雾气腾腾，满是嘈杂，可甘宁的目光中闪烁的光芒却似乎屏蔽了周围的一切，直视着刘协。
刘协抬起头，对着甘宁的眼神微微一笑，右手一伸，接过法正瞬间递过的手巾擦了擦嘴。手巾又被刘协随手塞到袖子里，再次抬头望着甘宁道：“怎么，对我认出你很诧异么？往好了说，甘兴霸名声不小，人又勇武，最近几日要进襄阳。这些东西不难跟你对上号吧？当然，要是往不好的地方说……你明明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背影看起来却分明像条狗啊。”
“小子，放你娘的屁！”
“胆敢口出狂言，活腻歪了不成？！”
“大哥，让我上前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什么人是不能惹的！”
甘宁仍旧死死盯着刘协，一句话都没有说，身后的三个兄弟却似乎已经忍不住要冲过来了。甘宁猛地抬起双臂，拦下了要上前拼命的三人。
刘协长身而起，从袖子里拿出手巾稍稍擦了擦手，扔到了桌上，“方才甘兄的话我也听到了，果然是盗亦有道，侠客风范啊。不过兄弟们的死活生计也真的很成问题，这次要不回钱，下次要不回钱，是不是当水贼呢？可是荆州有多少人就希望你们当水贼，好将你们擒下，又或者有朝一日南北开战，一群水贼还不是覆灭在即？”
“啊！”刘协伸出一根手指竖在眼前，慢慢向甘宁走过去，脸上带笑，“所以甘兄你明白自己想要的再多，自己做梦做得再好，终究是抵不过这时光和现实里人们的口舌。你渐渐变了，不再去打打杀杀，而是拿起了书卷。当然不是说不好，可是与之相对的是什么？你不再是豪放不羁的锦帆贼，可也终究不是能被人接纳的文士。你明白不能当水贼，可是这么日复一日的受着屈辱……你愿意么，你甘心么？你兄弟愿意么，你兄弟甘心么？”
刘协猛地提高了声调，目光凝起，手指遽然指在甘宁脸上，沉声喝道：“况且这样下去，你就能真的带一众兄弟活得安稳么？！这么屈服下去，你等来一个机会封侯拜相你自己知道是什么时候么？！到时候你有那个能力在乱世中活下来，你的兄弟们都有这个能力么？！或者你们都放下了刀，离开了江湖，跑到了这种小巷子里卖食……自然都能活得下去，可是这样的甘宁，你就真的愿意么！”
“不愿意又能怎样！”
甘宁一把抓住刘协伸在脸前，不断戳动的手指，神色狰狞，怒喝道：“我也不想这么过的，我也不想这么活的，我也想快意恩仇带着兄弟们奔一个前程的！可是你说我不能放下刀，我不放下刀就连这荆州城都进不来！”
“你知道我们当水贼的时候收入是多少么，你又知道我现在在各个世家门前能捞到多少么？我们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至少一天两顿饭还是吃的上的，在大多兄弟们眼前，我也一样是很开心的！没人不高兴，也没人不愿意，所丢掉的不过是我甘宁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已。”
甘宁怒喝说完，又颓然松开了握着刘协手指的手，慢慢退着，摇头笑道：“你们这种公子哥永远不会懂的，你们用不着像狗一样的乞食，也用不着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过活。哪怕如你所说，我放下刀却被现实的软刀子日后磨得只能跟这里卖食的人一样，哪怕真的一辈子等不到机会……我也只能认命了。”
甘宁说完，目光再次黯淡下来，招呼着三个兄弟慢慢拖着步子走出小巷外。
刘协望着甘宁几乎提不起一丝力量的背影，目光中也有些不忍与唏嘘，手指慢慢垂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哪个人不都是这样，渐渐的从浑身干劲的少年，被现实磨灭掉最后的灵光。如果甘宁没有射杀凌操，没有被孙权所用……恐怕也真的会是一个卖食的小贩吧。
前世多少渐渐磨平棱角，奔波往返，不过是一个个小白领甚至还不如。可是谁曾知道，他们或许都是有机会成为甘宁的呢？
“主公……就这样让他走了？”法正缓缓从后面跟上来，顺着刘协的目光望向小巷尽头。
刘协嘴角又勾出微笑，摸着袖口道：“怎么可能呢？以前没这个本事让自己从无数庸人群里走出来成为一个甘宁，现在更不可能看着一个甘宁走上那条可恨的老路。”
刘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侧头望着法正，突得一笑，道：“差点就跟你一样的老路，不过甘宁比你大，比你兄弟多，过得也比你凄惨多了……”
刘协微微笑着，散落在小巷中无人问津的角落，从另一侧绕了出去。
法正有些摸不到头绪，长安王说话难道总是这么高深莫测？自己比甘宁更惨好吧……除了自己仍旧坚信自己可以熬出头，而甘宁自己都快不信自己能成就一番大事……
法正有些恍惚，似乎有些人的人生，就这么被改变了，改成一世辉煌还是一世火坑？又有谁在乎呢？
“主公啊……”法正摸了摸鼻子，嘴角一勾，笑容凸显，跟着刘协绕出小巷，直奔城门而去。
而就在襄阳城门处，一个面色黑红，脸庞上满是不羁之色的壮汉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壮汉很是不耐的重重砸了砸手中的大刀，又望着天空，无奈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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