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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宅从外边看起来不大，内在却绝对不小，穿过长廊后，旁边是两排屋子，檐下和梁柱上，都挂着照明的灯笼。此刻灯笼未明，上方屋顶重檐飞出，掩不住的色彩华丽。
刘协带着法正，几乎孤身赴宴，跟着蒯家使者穿过这两排屋子，对面已经现出一个小湖。这要在别处，多半是难以想象，可襄阳城内水道纵横，在这里出现一个小湖也并不太过出奇。
波光粼粼，在夏末初秋的日光下如锦鳞跳跃，仔细看去，似乎真的有几尾鱼在湖中游走。曲折的小桥连到岸上，通向湖心的一个亭子。亭子宽敞辽阔，布置虽然简朴，也算独具匠心。
“长安王，家主就在亭中。下人还在设席，如果殿下不介意，可以在先在这小亭中与家主闲谈片刻。”那蒯家的使者躬身说着，却也极为从容，不卑不亢。
刘协点点头，扫了一眼这个使者，轻轻一笑道：“蒯兄不跟我们一起进去么？”
那使者微微一怔，垂首低眉道：“殿下玩笑了，小人不过是蒯家的下人，又怎敢去搀和几位大人的事情。”
刘协低头一笑，抬头望着那人道：“我听闻当年郑玄府上，两位侍婢以诗问答，相映成趣。没想到今日见到蒯家下人的气度，才发现原来荆州名门也没让郑康成专美于前啊。”
那人低头不语，刘协又看了那人一眼，拂袖示意着法正，大步踏上桥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人不跟上，便是因为途中水下或有埋伏。
湖心亭中有两人端坐，一个正是与刘协有过数面之缘的蒯越，而另一个举止优雅，淡淡品着茶。面容也是云淡风轻，见到刘协前来，竟然也只不过轻轻放下茶杯，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这位想必就是长安王吧，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那气度从容的书生开口一笑，可话语里似乎却透出一分轻视。
刘协仍不介意，湖上的清风吹过，白衣猎猎飘起，如同云中之君。
那书生又是哈哈一笑，起身施礼道：“长安王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在下蒯良，初见长安王，失礼之处还请莫要责怪。”
法正跟在刘协身后，嘴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目光中带分寒意，可是却不像来时那样自信从容了。反而在法正眼中，多了几分闪烁。
刘协虽然没有看到法正的眼神，可是也察觉气氛有些古怪，来者不善。刘协望着蒯良，目光深沉，笑道：“蒯兄这真的是初见在下么？或许什么时候你我便已经见过，只是蒯兄贵人多忘事吧？”
“贵人多忘事？长安王果然谈吐不凡，只是这句话来说殿下更合适吧？”蒯良呵呵笑着，伸手一请，却还不等刘协坐下自己就先行落座，“当日长安王跟刘皇叔二人在檀溪湖畔，想来都忙于关心哪些高来高去的大人物，根本不曾注意在下吧？”
刘协也撩起衣摆，慢慢坐下，目光闪烁，望着蒯良心神提起。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只要是个聪明人，就算明摆着都知道了也不会明说的。加上之前蒯良的一系列行动，哪怕是在无人问津的湖心亭中，也不该这样无视他刘协的身份。
纵然长安王的确是个落魄的人物，可是毕竟跟这荆州牧同宗出身，刘协怎么也不会相信是刘表授意蒯良用这种态度的。必定比起势力渐大的蒯家，刘表只要还有些脑子，必定会在他和刘备之中选择一人的。
如今蒯良这样高调，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协沉默着不再开口，身子轻轻后仰靠在亭柱上，随口笑道：“蒯兄的府宅果然不错，亭台阁楼，也能曲水流觞，日后刘协也不求有什么大作为，有这样一座府邸便够了啊。”
蒯良淡淡笑着，坐在那里品着茶，似乎完全无视刘协的话。
蒯越适时插口，朗声笑道：“长安王说笑了，这世上谁不知道长安王胸怀大志，况且又有定国安邦之能啊。”
“唉……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有些时候，不是你想做些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刘协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是年少不知事，还以为这什么力挽狂澜是多么轻松的事情，结果呢，还不是到哪里败逃到哪里……现在跟刘皇叔一样，这个心思都淡了，淡了……”
蒯越望着刘协，眼睛眯起，笑着不说话。片刻后，蒯良忽然抬头，目光越过刘协，直接看着法正道：“这位先生好眼熟啊，记得前几天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上门求官，不关这位先生的事吧？”
刘协心中一突，如果蒯越还算正常的话，蒯良接二连三的找茬，到底是什么意思！
法正嘿嘿一笑，摸着不太存在的胡子点头道：“唉，没办法，人穷志短嘛。所以别的高门大户去不了，当时正是小弟我到了这个地方转转了。结果没想到，还是狗眼看人低啊。”
刘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还不等蒯良蒯越再发难，也不给蒯家二人开始发力羞辱的机会，法正就已经摆正了心态，决定迎头痛击了。
堂堂长安王，又怎么会怕一个区区蒯家。况且他也很想看看，这蒯家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打算！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蒯良望着法正，最终也只不过微微一笑，也学刘协后仰着品起茶来。
蒯越似乎也全然不把法正说的当回事，朗然道：“长安王说的好，有些时候，人都是会长大的嘛。毕竟人力有时尽，不能跟着世间规则对抗啊。当年纵横长江的锦帆贼甘宁，身上涂彩挂铃，可惜……如今也不过沦落在荆州江湖，保护商会世家行船而已。当年随心尽兴的水贼，如今却变成了绞杀水匪的人。”
蒯越又摇了摇头，望着刘协笑道：“可惜啊，那甘宁没有听到长安王这番话，所以终究没有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再怎么努力，一辈子也都是个水贼！保护了那么多行船，可是如今要点费用都困难的很，却还偏偏不敢还口了。今日听说又来了襄阳城中受辱，若是长安王遇到了这个跟你同病相怜的人，可别忘了多安慰两句啊。”
刘协仍旧斜倚着柱子笑着，看不出分毫神色变动。而身后的法正却是笑容之下隐隐藏了怒气，这蒯家着实有点欺人太甚，长安王何等身份，跟一个水贼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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