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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陡然响起，一时间悠悠荡开，刘协目光中的凌厉渐渐淡去，心情慢慢平复。下马过河，刘协负手在后，不再理会刘备，径直走向那简陋的山居。
琴声清越婉转，如溪流潺潺，缓缓流淌在刘协心田，平复了他的心境。
踏入庭院之中，只有简陋的石桌一方，四下草屋，似乎里面也可以猜得到不过是家徒四壁的景象。
然而轻声陡然扬起，高耸入云，有穿金裂帛之意。
刘协猛地顿足，不是因为他从这琴声中听出了一股火，而是他看到了一道火！这四处破旧的山中草居之中，门前竟然有着一幅画。
画虽然是泼墨的山水，可是那山水之中的一个人，目光坚定悠扬，整个人身上却满是墨色。刘协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陡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墨，而是火！黑色的火！
水中月，镜中花，烈火烧尽世界之时，我主必将重临世间！
当年徐州城中，陈宫自焚时，说起卧龙，说起这句话，此时刘协终于敢确定……那个人就是水镜！
“刘协……这次我输了半筹，下次终究会有人完胜你的，你等着吧，还会有人来的……”
刘协甚至还记得，那一夜大火之中，陈宫的声音仍旧清亮，阴森回响，如同黄泉路上蓦然回首交代。
此时像是那黄泉中的陈宫猛然回头，冲他阴森一笑，“刘协，你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刘协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魑魅魍魉的阴谋手段，如何能取得了天下？！
然而还不等刘协走进，刘备刚刚走进大门，内门忽然打开。那幅画从中分开，那黑色火焰中的人也如同被撕裂般分成两半。
而那火中的人被分开，却又有一个人从门中走出，如同从那画中的火焰里走出！
一身黑衣，面上带笑，满是高深莫测。可垂垂老矣的一双眼睛，满是昏黄浑浊，没有一丝精神，但刘协深深望去却有股想陷入其中的感觉。
如果那一双眼睛，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人，气派十足，举手投足间又十分洒然。完全看不出这个人竟然也是年过半百，那副莫测的笑容，更是只有让人觉得心惊。
但那双眼睛又让人觉得这个人不过是浪得虚名，虚虚实实，到底此人是不是真的水镜，是不是真的有才……没有人可以确定。
“琴声忽然高亢，继而高耸入九霄之上，老朽无力掌控，知道必定有贵客临门。”那黑衣老者朗声笑着，眼睛却似乎根本未曾聚焦，“只是却还不曾想到，竟然是两位英雄！”
“先生过誉了，备落魄之人，怎敢跟先生学徒满天下相比。若论万世功绩，先生如果能像孔夫子般三千门徒遍天下，恐怕才是真正的英雄。”刘备很是恭敬的想着那人一躬，继而转身对刘协引见道：“长安王，这位先生便是荆州第一名士，更是天下第一隐士水镜先生。”
刘协仍旧站在那里，恍若未闻，沉默片刻后突然笑道：“水镜先生原来眼睛有疾，却不知道如何行动自如的？”
仔细观察许久，刘协强自抑制住自己越看越要陷进去的精神，终于看清了水镜那浑浊的目光藏得什么。
什么都没有，连瞳孔散开，像是一个空空的洞，这样的眼睛能看清人，打死水镜刘协也不信。
水镜脸上微笑，摸了下鼻子呵呵笑道：“长安王果然好眼力，在下当年自认对不起张角，燃火灼了双目。没想到今日被长安王笑话了，看来真的是老了啊。”
那双眼睛眨了眨，本来昏黄的颜色却陡然一变，黑白分明如同水墨。那一双水墨色的眸子，哪怕无神，却也更显看透了这世间的纷扰重归空寂。
刘协心中不禁一颤，实在没想到这个水镜身上竟然诡异如斯，心中那有关陈宫的疑问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长安王曾在徐州，被我那不成器的学生算计过，九死一生。可老朽教人纵横阴谋之术时，曾经叮嘱过他们一点。一旦深陷天下乱世之中，结果远远比过程重要。殿下中计，但结果却是陈宫死了，你活着，还带着飞将吕布一并走了。”
黑衣的水镜淡淡笑着，忽然间一身为人师表的儒雅气派，之前的潇洒与诡异一扫而空，“还将老朽这把老骨头也给放出话去了……长安王此时心中肯定有些疑问，甚至更想问老朽怎么知道的这一切。其实……都不必问的。”
刘协凝神戒备，整个人在水镜的气场下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压力，甚至在曹操之下也绝对没有的压力。
水镜仍在笑着，眼睛无神，可身形蓦然展动，出手极快极准！
刘协早有提防，后发而先到，直切水镜手腕。而水镜淡然笑着，似乎一瞬间整个人寂灭为空，反手间如蛟龙腾空！
刘协直觉眼前一花，莫名其妙便感到咽喉一痛，眼睛眨了眨，却发现水镜仍旧带着儒雅的笑站在原地。
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刘协默默伸出手，触了触喉间的红痕，生疼。
“长安王，老朽若是想杀你，现在唾手可得。但其实老朽不过是一个隐士而已，陈宫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恐怕是领会错了我的意思而已。”
水镜又笑着转过头去，背着二人道：“今日所来，尽是豪杰。二位既然来了，不如进屋一叙，水镜府宅虽然简陋，茶酒倒也还是妙品。”
水镜一身黑衣，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淡淡转身进屋，背影也很快隐入黑暗。
“皇叔……看来我们的确需要联手了……”
刘协放下手，目光凝起，望着门内黑暗里那个难以言说的水镜。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融威严与随和，潇洒与严谨，老朽与年轻同时于一身。
曹操的确算是一代枭雄，刘备也隐忍不凡，心有大志。甚至张角英雄一世，哪怕不死，也不会有水镜这样给他的危机强烈。
“水镜……你可以想他成大周姜太公，战国鬼谷。”刘备适时从一旁开口，目光中也显出一分沉重，“但你也可以想他成王莽，成文王。但凡乱世一起，总有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这种人是隐士还是最后的赢家。”
刘协缓缓点头，前世的三国历史，可以借鉴，但绝对不可以全信。否则他已经死过无数次了，这次踏入水镜屋中，也绝对不能一心天真的认为，他真的是个隐士而已。
“吱呀”一声，房门发出老旧残破的声音，似乎已经快要散架一般。
然而当刘协和刘备踏入房门，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人冲他们举杯示意之时，二人久经历练也忍不住顿足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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