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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冷，可刘协目中火热，让赵云心神一颤。
“有人说乱世之中，再无忠义，有人说乱世之中，再无兄弟。本王却只是觉得这没了忠义的天下，要了又有何用？”
刘协目光灼灼的望着赵云，轻声道：“大汉四百年，无论今日多么昏庸，可说起忠义，不忠于汉，子龙你又谈何忠义？”
月色如水，清寒而柔顺。
赵云似乎已经接受了刘协的身份，没有怀疑，或者有怀疑只是不问，轻声道：“堂堂长安王，又是黄巾令主，的确有资格这么说。不过赵云不过是山野村夫，没这么大的气魄的。”
刘协凝望赵云，静默不语。
“其实云也一直相信，这世上仍旧有忠义，这世上也仍旧有亘古不变的情义。千古江山如诗如画，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天下太平。”赵云脸上映着月光，双眸里闪出一阵纯净乃至几乎圣洁的光芒，“那个时候，所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所有有罪的人，都该受到应有的责罚。天下会是那个朗朗乾坤，哪怕如今昏乱，可也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的。”
赵云又叹了一声，目光也凝聚起来，沉声道：“在这天下还乱着的时候，总要有人告诉世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胆敢昧心行事之人……终究也会受到应有的刑罚！云不敢自居天道，可像管亥那样的人，乱世之中实在数不胜数，哪怕云自己只不过是偏执一端，哪怕会受更多人的喝骂……该做的，终究要做下去。”
刘协愣愣的听着，半晌忽然失笑道：“好一个做梦的家伙。”
“子龙是做梦的家伙，殿下你不也一样么？”赵云声音有分柔和，可乍一听仍旧冷漠着。
刘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驱逐南匈奴，为张绣报叔父之仇一夜疾奔，又孤身赴洛阳，还伤了皇上。难道不是因为这世道已经崩坏，你要用自己的手段整合天下么？只是可惜……殿下也不过是个爱做梦的人而已，又或者说，不过是个江湖草莽而已。你也可以凭着一身武功，让世人明白情义千金不换，忠义仁孝不可取代。可是……你什么都好，坏也同样坏在这里。妇人之仁，何以取天下？何以做大事？”
赵云似乎也有分无奈，轻声感喟道：“殿下，子龙敬你，可终究不能跟你一起打天下。因为不能杀破这个乱世，就无法救这个乱世。曹孟德天下枭雄，可生性多疑自己也万分矛盾，我不信一个多疑的人最后能救得了天下。刘皇叔虽然毁誉参半，说他设计伏杀张角满是阴谋诡计，又有说他仁义无双，可……”
“可他对他的兄弟真的不错的。”刘协听到赵云不想跟他一起，也说他无法打下天下，有那么一瞬的心灰，可片刻后又有什么在死灰中复燃，“没错，刘备如果能打下天下，我相信你能救得了。而他纵然有些阴谋手段，可也毕竟有这些才能取天下。而且毕竟情义做不得假，若是有朝一日，我信他也会说若不为弟报仇，千里江山不足为贵的话。”
刘协说着，却陡然激动起来，“可是子龙，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自己是不是刘备的兄弟？刘备可以对兄弟有情有义，可他论心怀百姓天下，还尚且不如曹孟德。曹操没有兄弟，刘备没有苍生。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有霸业。”
“但是其实他们心里都是不信的！曹孟德不信还有兄弟情义，只信还有忠孝。刘玄德不信天下苍生的仁义，只信自己手里的力量与共患难同富贵的兄弟。固然你选择了他们，能保一方天下太平，或许，仅仅是或许能看到你想看到的朗朗乾坤。可这样就是你想要的么？”
刘协目光灼灼，赵云说的不错，他或许也只是一个梦想家，可一个梦想家对面另一个梦想家，总还有无数的话要说。
月上中天夜未央，庭中寂寂，只有月光如水。
赵云沉默着，一直沉默着，最后喟然一叹，“我早已放弃了自己能不能有什么大作为的，我曾经救过公孙瓒的命，结果他不还是一样不信我？哪怕我到了刘备那里只能练练兵，能为霸业出力，虽然遗憾，可是无悔。”
“遗憾个屁！”刘协忍不住低骂出口，“那群人都是不信你所相信的东西的，你去了也只有格格不入。刘备现在缺兵少将，自然会对你礼遇有加，可是永远很难重用你。你就当真没有香过，要跟另一个同样的人，携手共创一个我们的天下么？！”
月华似乎也因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变得更加明亮，月晕渐渐小了，明日无风无雨。
可赵云的心中，却如同风雨交加，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只是这么多年的磨练让他早就学会不再这样幻想了。
“殿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这么多年……赵云早就不再奢望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做大事实在太难，认清这个世道的现实吧。殿下你自己也要保重，多加改变，我们仍旧是朋友，毕竟都是一样的人吧。”赵云勉强笑了笑，拍拍刘协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去。
“我们不会是朋友，你若是走了，便只能是敌人。”
赵云脚步为之一顿。
刘协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笑道：“我记得我曾经追求一个女孩的时候，本来只是想跟她做朋友的，可是到了最后……如果那个女孩不做我的女朋友，便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或许你不太明白，不过我自己知道，如果你今天没有跟着我，你说日后我们还真的是朋友么？”
赵云没有说话，抬头望天无语。
“哪有那么多的现实，哪有那么多的无奈。赵云，你是不是从来都这么明白事理，是不是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要的争过？你从来没有争过，你又怎么知道你所想要的根本会被现实否决？”
刘协盯着赵云的背影，如果赵云真的不转身，他也绝不后悔日后与赵云为敌，“赵云，你是个爱做梦的人，可你除了像江湖豪侠一样，还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说一定不会成功，多少爱做梦的人都跟你一样，平白无端就放弃了自己最想要的梦想。”
刘协张开双臂，仰头望天，“我已经永远不能放弃了，我除了这条路，我已经别无选择，已经有太多的人在这条路上为我付出了代价。你赵云可以走，可是我想告诉你，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做大事的人。如果都去做大事了，这世上是该有多无聊？所有做大事的人，或许都是一个个小人物，被手下的人辅佐成明君的。”
“你走了，你的确会有功名利禄，乃至青史留名。可是你的梦想永远无法实现，你本来可以有机会尝试，我不行，你不行，你可以辅佐我行的。或许最后也难免一败涂地，我们两人双双身死，你连青史留名都做不到了。可是你就这么选择前者，自然没人有资格怪你，我年少可以轻狂，你却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但是呢？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刘协目光中的火焰蓦地腾起，赵云慢慢转身，目光中似乎也有同样的火，二人同时开口。
“我不甘心！”
可是我终究不甘心！未曾尝试便放弃了那曾经想要一生所求的，谁能甘心！
于是赵云望着眼前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了内心中最现实的跳动。
这条路，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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