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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今日，终于得见大汉真正的天子龙威，得闻大将军虎啸之音。终于知道大汉君臣相济，复兴有望了！”
刘备颔下已有长须，噗通跪地。背后的张飞关羽竟也是毫不犹豫，一左一右单膝跪地。
刘协吃惊于刘备完全不同于十年前征战黄巾的霸气，转瞬又有些释然。这才是那个史上隐忍不凡的刘备，或许年少轻狂的霸气，都已经被眼前这个涕泪纵横的人收归心底了吧。
吕布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哈哈笑道：“玄德你这是干什么，当不起，奉先和殿下都当不起啊。圣上仍在洛阳，或许又被曹贼带去别处。玄德身为皇叔，这样大礼，我和殿下怎能消受得起啊。”
刘备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梨花带雨”般激动笑着，道：“将军此言差矣。刘备忝为皇叔，却实在没有对大汉社稷做出什么贡献。反倒是将军诛杀董卓，可谓首功。而殿下……这位一定是殿下了吧？为天下文人造福，身携天命，果真不凡！不瞒殿下，圣上虽然圣明。可备从殿下身上，一样也见到了天子龙威，不由涕零跪下。有失风范，让殿下将军见笑，见笑了。”
刘协笑着点了点头，对刘备完全无压力猜出他便是长安王没有丝毫吃惊。吕布身边年轻人不多，除了他自己便是高顺。何况刘备与吕布争夺徐州也交战过，只有他自己是陌生脸孔。不用说刘备，那个莽急的张飞估计都能猜出来他就是刘协。
随着刘备起身，背后的两个义弟也随之起身。张飞面色黝黑，一言不发。关羽丹凤眼眯着，似乎不屑开口。
大堂里烛火通明，四角也有炉火烘烤，与庭院里冬寒十足比起来，自然暖了许多。一张大桌子四周也还有些空闲，在吕布的接引下，三人寒暄着走向位子。
吕布回头对着刘协引见，笑道：“殿下或许还未曾见过，估计也没有听过。这刘关张三兄弟，其实是平定黄巾之乱的第一功臣。当然刘皇叔的武功，那更是能跟张角过招。可惜，如今却已经衰退太多。红脸将军关羽，黑脸大汉张飞，吕某也曾交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当然，跟殿下你过招，仍旧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你刺杀了。哈哈……”
听吕布提及黄巾之乱，一直笑着的刘备也不由微微一怔。而身旁的关羽更是毫不顾忌的一声长叹，目中闪过光芒。张飞却是神色复杂，有愤恨有追忆。
刘协低头一笑，想着那个萧索的张角，哪怕身死魂灭，也永远不会有人忘了他。自己能有今日的身手，一般归功于那个师父，另一半，更是得益于张角强健筋骨的书籍。
但凡见过张角一面，与之接触的，想再忘掉，谈何容易！
“温侯，备就先不坐了。军情虽不紧急，可毕竟该报。”刘备笑容又浮了起来，止住步子对吕布轻声说道。
吕布也是微微一笑，道：“怎么，小沛又有什么土匪出没么？”
刘备的表情仍旧笑得很灿烂，只是背后的张飞却已经神色不善起来。
“呵呵，吕将军说笑了。备前来下邳之时，曾经路过莒县。听说臧霸到莒县去袭击琅邪国相萧建，攻陷莒县，得到了萧建的辎重。恰巧想起臧霸曾答应送给将军一部分辎重，但目前显然没有送到，还重兵列阵以待。将军，不知道这臧霸想做些什么，备特地前来提醒。如今见过了殿下和将军风采，军情更已传达，刘备便先告退了。”
刘备始终笑着，不像刘协那样笑得从容潇洒，更多了一分谦卑，却也更多了份让人如沐春风的东西。
刘备告辞，吕布看起来笑得更开心，爽朗的挥挥手，道：“成廉，你去送刘皇叔出门，回来继续饮酒。”
张飞不仅神色不善，眼中都快喷出火来，忍不住想踏前一步，却被刘备不动声色的止住。只是这个动作却被刘协吕布都收入了眼里。
刘备面上带笑，谦卑道：“不必劳烦成廉将军，我三人路还是识得的。翼德，不许贪酒！吕将军，二弟贪酒人所共知，莫怪，莫怪啊。”
“哈哈……贪酒有何不好，倒是皇叔你滴酒不沾，很是无趣啊。”吕布笑着摇摇头，没把刘备的话当回事，转身不睬刘备，自顾招呼刘协喝酒。
刘协侧眼望来，正巧遇上刘备看过的目光，一样的满眼笑意，一样满眼看不透的幽深。
不过片刻，刘备三人便已离开，星月凄迷，冷风飕飕。
刘备走后，吕布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摇头道：“这个刘玄德，越发的能忍了！罢了罢了，今日不谈这些，臧霸之事，大家也明日再议！”
吕布话到一半，又忽然止住，嘴角又绽开笑容，举起酒杯走向刘协。让刘协本已平静下来的肚子顿时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将军，陈宫倒是觉得臧霸勇猛，不可不防啊。”
吕布那张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耐，回过头看去，果然又是陈宫站了起来。
“公台，我说你不喝酒也就算了。一个书生本身跟个娘们似的我也不说什么了，我们送刘协走，你还三番两次插嘴捣乱，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陈宫闭嘴不言，可神色间默然的反抗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刘备走后，宴席中那装出来的片刻欢娱，又紧接着灰飞烟灭。
“奉先兄，陈宫说的对啊，军情为重。若是将军不嫌弃，孤愿带高顺，仅两人前往莒县，探探那臧霸的虚实。如何？”
就在大堂一片沉默之中，刘协忽然笑着开口，满堂的目光往来，从容淡然。
吕布愣了片刻，狠狠将酒杯拍在案上，大笑道：“好！好！好！”
吕府之内的大堂里，随着刘协的一句话而慢慢平淡下来。吕府之外，刘关张三人出了下邳城后，愈发的平静不下来。
“大哥，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那吕布欺人太甚，大哥行礼又不是为他，他竟就那么受下了。还找了个小小副将送大哥出门，到了最后竟看都不看大哥一眼，让大哥自己出城了！大哥，当初若不是你收留他，他哪有今日？现在倒好，偷袭取了咱们的徐州，还作威作福起来！那个长安王，也不是什么……”
“翼德，够了！”关羽一声低喝，止住了张飞的话。
张飞仍旧满脸愤懑，嘟哝着：“当年咱们在广宗时灭了张角，是何等的威风……”
刘备一直听着，仰头望着满天星辰，此时忽然开口道：“或许……就是因为咱们当年那样威风，现在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啊。”
张飞愣了一下，道：“大哥，我不懂！”
刘备很无奈的回头望了眼张飞，叹息道：“翼德啊，你说以你的头脑，谁会信你文采斐然呢？你看看云长，跟着我的时候大字不识一个，现在都读春秋了。都是一样的兄弟，咋差距就这么大呢？”
张飞依然愣着，道：“大哥，但我就是不懂啊。”
关羽叹了口气，看着转头不理张飞的大哥，无奈跟张飞解释道：“当年大哥风头太劲，这十年里受了无数次打压。大哥要是再有那么狂傲不羁的英雄气魄，恐怕以大哥这没有丝毫靠山的背景，早便死在荒郊野岭了！”
“那就去找个靠山嘛！”张飞满不在乎说道。
刘备笑了笑，没有回头，道：“三弟，你还记得我带你出来的时候说我想要的是什么么？”
“记得啊，大哥你说的啥俺都记得。你说你想扬名天下，你早就做到了啊。随便找个人去投奔，那都是建不世之功的！”张飞很是疑惑道：“可现在你却流落到这等地步，咋不招人安心辅佐呢？徐州也不错，你说徐州太乱，四战之地，内部不稳。可大哥自己管治麻烦，投奔个人也不麻烦啊。”
“三弟，以前的我，只想着扬名天下。所以英雄气魄一点也没什么，可若是想称雄天下，再也不用俯首听命于他人……你就不可能永远那么英雄气魄的。总要……有些像越王勾践一样的隐忍！”刘备不笑的时候，眼里发出狠厉的目光，又是那样的自信和睥睨，“简而言之一句话，老三，我的梦想涨价了，所以要付出的就只有更多。”
“啥？梦想也能涨价？”
“废话！你家猪肉都能涨价！”
刘备恨恨的骂了声不出息的三弟，看着一旁威武的关羽，不禁有些安慰，毕竟还有有懂我的人的。
“大哥……其实我也不太懂你说的这些。我就一直这么有气概，也没见的怎么样啊？”关羽忍了半天，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刘备绝倒。
“所以说，天下间像我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刘备稳了稳心绪，望着天外明月，忽然又笑了起来，一如十年前计杀张角，“设使备有基业，天下碌碌之辈，皆不足为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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