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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已散,丁家辉、陈文军和厉中河各自回房。
然而,清河镇党委书记和镇长马东明却越来越是紧张,他们两个失魂落魄地出了包间,将三位调研组领导送回了包间,他们站在招待所的楼下,望着三名调研组的领导房间里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一时间感慨万千。
马东明考虑的问题是刚才在吃饭的时候敬了陈文军一杯酒,陈文军不但没有喝,反而利用赞赏靳学通的机会贬低了他,相信这位鸡鸣县的新任组织部长以后将会对他没有任何的好感了。他必须利用最短的时间重新修补跟陈文军的关系。否则,一旦陈文军在戴咏华面前说几句他的坏话,哪怕是一句,戴咏华也许要把他这位清河镇的镇长打入冷宫去也。在清河镇工作这几年来,马东明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继续高就,因为自己还年轻!
靳学通此刻的心里同样不是很平静,因为刚才陈文军赞赏了他而贬损了马东明!他虽然五十开外,仕途上并没有多少进步的希望,但听到县委组织部长如此对他评价,他的心里同样是激动万千,此刻,他想起了一句古语“冯唐易老,李广难寻”,又想起一句古语“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靳学通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他很想做点事,可惜,马东明担任了清河镇镇长之后,玩弄手腕,他的能力一直被掩盖着,他的心里一直都处在一种极度的矛盾之中,既想跟马东明干一场,又想明哲保身,平安退休。今天中午的饭桌上,厉中河对他表示了敬重之情,今天晚上的饭桌上,陈文军也表示了对他的肯定之意,他觉得自己是应该跟这些领导同志好好谈谈了。
靳学通亲眼看着马东明进入了陈文军的房间,他只得来到招待所的值班室里,通过摄像监控系统注视着招待所走廊里的一举一动,他要通过这个系统,细细观察一下马东明啥时候从陈文军的办公室出来,然后他才能进去。
清河镇的招待所值班室里的设置很有意思,专门将招待所走廊里的监控系统拉了一根分线,扯到了值班室,每逢上级领导前来,镇里的领导们都要在饭局过后到领导的房间里私聊。当然,这样的场合,只能一个一个地进去,而不能同时进去,如果同时进去,有什么话饭局上就可以直接就了,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问题是,这些领导干部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有些事自然不能说出来做出来,他们必须单独跟领导同志在私下里说私下里做!明暗结合,这就是官场!
靳学通为官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既然马东明抢在了他的前头,他只得在值班室里耐心等待。负责清河镇政府招待所工作的是镇办公室主任杨帆。杨帆今年三十四岁,跟镇长马东明同岁,马东明刚担任镇长两个月,就把杨帆从一名镇政府名不见经传的办事员提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杨帆自然成了马东明的亲信。
此刻,面对着靳学通坐在值班室里将目光盯在了电脑屏幕上,杨帆同志笑呵呵地将一支红塔山递到了靳学通眼前。
靳学通接过了香烟,点燃,朝着杨帆仅仅点了点头便又关注起电脑屏幕上了。
杨帆知道靳学通的意图,遂不再多说什么,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一本小说《沧浪之水》。他觉得阎真先生写的这本小说真的不错,感悟到了许多,也学到了许多,为进一步做好他的办公室主任一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思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想请阎真先生好好喝顿酒。这么好的书,似乎专门写给他的。
却说马东明进入陈文军的房间后,主动将门窗关好,然后摸出一包软中华,主动给陈文军点上。
陈文军深谙官场之道,刚才在酒桌面对马东明的敬酒,他并没有给马东明面子,同时对靳学通赞赏在无形有之中又对他进行了贬损,他当时就猜到了马东明饭后必来,现在,马东明来了,他的心里暗暗欣喜,这个马东明,还是有点眼力架的,当然,陈文军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冰冷。
马东明道:“部长,刚才吃饭,我做的不对,请你原谅。”
之所以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来,马东明有自己的考虑,他知道陈文军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跟这样的领导绕弯子,没意思,不如直接说出来,更能显出自己的真诚。
陈文军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道:“你来我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话么?”
马东明一怔,脑子一转,赶紧道:“陈部长,以后的工作开展,我听你的。”
陈文军笑了。
马东明在陈文军的房间里一直呆了半个小时,临出门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早已准备好了信封,信封很单薄,悄悄递向了陈文军,道:“小雨快高考了吧,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吧。”
“东明啊,你太客气了。”陈文军的脸上依然平淡如水,但不如先前那般冰冷。
马东明将陈文军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毫不遗漏地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
然而,陈文军却将那个单薄的信封推给了马东明:“把东西拿走,以后不要跟我来这一套,我呢,还是要看你的工作。”
马东明怔住了,心中刚刚升起来的窃喜之情迅速消退下去,他没想到陈文军竟然不收他的礼!想想前几年的交往,他没少给陈文军送礼,特别是在陈文军担任县委办公室主任期间,他每年给陈文军送六次礼,分别是:春节、中秋、国庆、陈文军的生日、陈文军老母的生日、陈文军女儿的生日,这每年的六次礼,春节送的礼和陈文军老母生日送的礼最重,分别是三万元和五万元!其他的场合送的礼,也都在两万元以上!作为鸡鸣县发展最快的清河镇镇长,送礼低于两万元,实在是寒碜而又寒酸,他掉不下这个脸子!而这一次,他为了修补跟陈文军之间的关系,不惜花了血本——将他春节期间收取的各村各乡各厂头头们送的十五万元统统派上了用场!他想,这十五万元一定能换来陈文军的一丝笑容,进而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
看着陈文军推回来的那个单薄的信封,马东明的心里上下翻腾不止,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不知道收回还是继续推过去。
不过,一个明显的事实让马东明愈加的沉痛:陈文军已经对他并不看好了!
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是:马东明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方面得罪了陈文军!
刚才在酒桌之上,马东明没有向丁家辉敬酒而是向陈文军敬酒,这难道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么?
马东明不是傻瓜,他敏锐地感觉到:陈文军和丁家辉之间一定出现了什么分歧!否则,陈文军不可能发这么大的火气!
可是,陈文军和丁家辉之间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出现间隙呢?马东明想破了脑子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马东明很想向陈文军询问一些什么,他真的不明白今晚究竟出了什么事,然而,陈文军却缓缓走向了卫生间,开始洗漱了。这是一份无声的驱逐令,意思是说:你滚吧,我要睡觉了。
马东明知道陈文军的脾气,三两句话根本解不开彼此之间的疙瘩,于是,他转身朝着陈文军房间外走去,刚要跨出门,陈文军的声音传了出来:“把你的东西带走。”
陈文军的声音不大,但却冷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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