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五十章立储
我总觉得明日会有更多的官员来套我的口风。而且会有更多的人坚信我知道些什么,其实我也想知道些什么,但是至少到亥时之前,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刘氏宗族都回去了,辅政卿们却没有走。我也不知道我是告退好,还是不告退好。毕竟,按说道理上我现时还算是辅政卿,皇上也没有让我走的意思,父亲,老师和孟德兄更没有让我走的表示。所以,虽然我觉得我不退不好,但感觉退了更不好,于是,我与我的司徒依然退在下面,低头不语。
亥时刚过,徐征也被皇上命人引退。甚而旋即,皇后也请退了。
我不是傻瓜,我知道我该知道些什么了。
这屋内显然就是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了。我忽然胆子大起来了,抬头看看上面。却发现众人都看着我,竟然觉得有些心虚,又赶紧低头。
紧接着听到父亲语气有些嗔怪:“还不上来,一点眼头见识都没有。”
“噢。”耳中听得皇上和孟德兄的笑声,赶紧亦步亦趋,上得前去。
“子睿孩儿,岁数大了,胆子倒是小了,你十七的时候可是勇武得很啊,差点没把这给朕拆了,啊,哈哈……”耳听得周围父亲老师孟德兄他们都笑了出来,不过父亲的显然有点尴尬。
“那时儿臣年少不经事,只知道需剿平父皇身边叛逆,全无其他念想。”听到笑声心下安定了些,这时节回答这等话,全不需费心力去想。
“听起来你现在是经事了,那你却说说,你的大司马是什么人啊?”语气忽然一冷,我心中一惊,赶忙退后一步,抬头,再跪拜下,忽然瞥到父亲脸上全无紧张神色,;立时明白皇上义父陛下万岁大有可能只不过是讹我一下。
“禀父皇,为昔年黄巾乱党之领兵大将波才。”我语气全无半分颤抖,半分惧怕。只如同告诉他,我不过吃了碗炒菠菜注1似平常。
“哎呀,你这小东西倒真老实啊。”皇上这句话一出,我便心头更定,这语气分明感觉就是,你吃炒菠菜也不给老子端一碗的感觉:“即为贼首,子睿吾儿何敢留于帐前,也未曾禀告朝廷。”
既然话中又加了子睿吾儿,明显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那我便不如讨巧当个淘气儿子稍微耍些无赖。不过想想几位长辈在上面,未免被他们取笑,便只好刚挂上笑脸,转脸却又严肃起来:“那时正值十常侍专权。”其实也有义母的兄长在内,但这时节,凡事都赖在无后的死人身上,一不怕有人报复,二不怕有人对峙,三不怕得罪太后义母她老人家。“又逢百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老百姓吃不上饭,宦官党徒却继续鱼肉百姓,毫不收敛,全不忌我大汉历代体恤百姓之策,这时又有黄巾逆贼打太平清道济世救人之名,蛊惑愚民,最终煽起民乱。波才等众人既受其惑,方出来攻击粮仓官库,最初不过是为了吃上一顿饱饭,又杀了些地方宦党豪强,为得却是免受其害,其下死罪既定,以至攻州伐县,一错再错,却已是覆水难收了,后那帮邪道查出波将军等人心存忠君之心,不愿继续攻击关中京畿重地,便要除了他们,幸得逃脱,待我遇见波才将军等人时,他们已逃脱出黄巾逆贼而在深山中住了许久了。”这等说辞,早在心中演练数遍,是故熟练异常,完全没有顿涩。就如我告诉他,从开始就只有一碗炒菠菜,这时节早就被小子我吃掉了,碗都不知道扔哪里了。
“亏你个小东西敢说,倒真如你所说,波才却是个忠君之人了。不知这等瞎话编了多久,说得着实顺溜,不似与孤解释,全然背书一般。”皇上这意思明显了,老子早知道你有碗菠菜了,你吃就吃了,吃之前或者刚吃过了告诉一声老子都不干,太不孝了。这确是我的失策,若我结结巴巴地说一些,怕还效果好些。那便就如告诉他,我以为他老人家已经吃过了,而且你老人家已经睡了。
看来不耍赖是不行了,既然老子都要耍赖了,小子岂有不耍之理。我就得告诉他,菠菜有毒,皇上千金玉体不宜食用,我只能以身试毒来着,以后如果再看到一碗,端来就是。
“波才在黄巾乱贼中声望极高,让他劝降,散落黄巾贼每日归以千数,我手下越军不出一月内既有万余,孰知万余人征剿好还是安抚好?”这赖有点过,赶紧调转语调,表明“菠菜”毒性虽大,但是医用价值极高的意思:“况波才有大将之才,兼再无反意,今天下稍平,然日后不免刀兵,若能得此良将,与父皇整肃天下把握也更大一些。”
“呀,小东西,真蛮能说的呀,说的也颇有些道理,我都想看看这个波才了,有什么本事,让我的平安风云小侯儿都极力维护他。唉,算了,这事就这样了,马上这几日立了新储君,便能大赦天下,波才便赦免了,随你用去吧。”说完,皇上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一边看着我,一边有些啧啧称奇的意味,看来“菠菜”味道不错,挺受人待见。可能早已经被父亲他们透漏了风声,帮我事先疏通了一下,怕早都已经定下不动波才,让其为我所用了,却来探探我的口风,看看波才此人到底如何。
其实,想想我当年朝中两员上将朱俊皇甫嵩二人都拿波才没什么办法,一直都取守势就该知道波才此人之才。既然波才这个现在活着的最大的黄巾逆贼头,马上都要没事了,以后怕不会有人对我们军中黄巾遗部指指点点了。
所以,显然,现在立储君的事情应当是最重要的了。但是他们似乎还没有没有和我谈这个,却藉由皇上继续向我发难:“我还听说有几万越人从吴国扬州迁到你越国了。还有一些当地的官员也弃官去了你那里,吴公可有些不开心啊。”
“啊,我还以为他会很开心的。越人为我妻族,常年居于吴地,领有自己的山林,如果这几万人在他肘腋生息,怕吴公更无法开心,当时我手中几乎无可用之兵,且还在荆州,便请吾妻银铃前往寻求援军。要说官员,倒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是他手下的孙坚将军开道,一路接管郡县便悄悄撤换官员,立时换上吴国自己的人。那些人无处可去便跟着越人跑来跟随我,甚而比我还先到越国,怎么也不能算我的错吧?既然一切如孙将军所为,你说吴公该更快活得紧,是吧?……儿臣不知可有什么地方错了,还请父皇明鉴。”说完只觉得前面太像小孩子耍赖,后面赶紧才补上点正经话。
皇上直摇头,用手指点着我,带着一丝笑意却说不出什么;父亲低头不语,似在思索些什么,老师和孟德兄却看着我笑,只是老师慢慢笑起来,孟德兄却是我还没有说完已经在笑了,心道皇上怕只知些皮毛,我这话说了他也只当有这么回事请,这架势怕还是当我小孩子撒泼;父亲虽然是我至亲,却似乎还在思索其中蹊跷;然已明了我此言深意者为老师,筹算说不准还在我前的却是孟德兄了。
这话若是能传到朱公爷耳朵里,怕他也要查查孙坚到底都干些什么了,这便是我的好事了。我与孙坚素来没有什么好交情,虽然台面上似乎还拱过几次手,谈话间也还客气,甚而他还派人护送过我回家,我却还是被他暗算了。时至今日,我都不算很清楚,当初他的背后是究竟是什么人主使。不过,当时几个和我算得上有深仇大恨的这会儿都不在了。即便还有的,比如益州里面那头,那时还真没法使唤上他。
谈了半天,才终于谈到正事上。不过,他们刚想让我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却有太监来通报: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司隶校尉鲍信,车骑将军何苗四人应诏来见。
这四人中就鲍信我认识,其他三个人也就崔烈我听说过,似乎以前是司空,这张温是谁,我着实不知道,完全没有听说过,竟然现在是三公之首;这最后一个何苗,虽然我也从未有所耳闻,但只个何姓,我便觉得和皇后有些关系。这四人官职皆是重臣之位,他们应诏,该就是为了立储之事,而且显然,现在立储之事还没有定,把我今天晚上召来也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子睿,你且上来,在你父亲下手站好。”心中一热,赶紧谢恩,脸上带上了笑,靠到父亲身边,看着对面的老师,孟德兄,更是笑得更灿烂些,逼得父亲还不轻不重悄悄骂了一句:“别那么没出息,站好。”
可我心中还是欢喜得很,脸上自然难掩喜色;这便是还把我当辅政卿,我这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这几出,皇上居然不以为怵,怎能不令我欣喜。智非贪恋这个位置,却为这份器重关心,怎能不欣喜。可我掩饰自己心情的法子着实不多,被骂也当是夸奖了。
四人依次而入,这张温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倒是崔司徒和鲍大哥看着可亲,最后那位面容比我大不了多少,能爬到这个高位,既然似乎没有听过他的什么事迹,大多也是裙带关系所致。
“众爱卿平身,今日召集众卿与四辅政俱于此,便是再议议立储之事。众爱卿有何见解,便请直言。”
下面一时没有什么人说话,四个人似乎都在等别人先发话,或者等我们四个人某个人发话,好看看风向。
我却忽然想开了其中厉害,立储便是两位皇子刘辩,刘协二人之中选一个。这事情,当年我做司隶校尉的时候父亲曾经和我提及过,说需早定,之前未定,只因两位皇子都小,然朝中各种势力互相倾轧,故而一直悬而未定。
皇长子刘辩为何皇后亲子;皇次子刘协为王美人所生,却是董太后所抚,世称董侯。这王美人却是被何皇后悄悄鸩杀。按说,皇后和董侯还有杀母之仇。不过,那时董侯尚幼,此事事发之时,除了何皇后,便只有詹事这等人知晓,其它一概不知,这詹事却是我申氏亲族,故而父亲知道,于是,我自然也就知道。外面人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知道了,董侯也只知道自己娘亲早陨,自己为董太后所抚,现在董太后早已故去,这事情便湮于宫中了。
这里面便有蹊跷了,按说,董重伏诛,董卓困于益州,现今何皇后虽没有了何进作靠山,但毕竟还是皇后,于是,刘辩既为长子,为储君天经地义。然则问题就在这里出来了,当年宦官势大,恐怕是为后路,极是亲近刘辩,所以刘辩年纪小小便与宦官亲厚,而孟德兄与我们都是杀过宦官的,而且是一个不留的那种狠法。可刘协背后却是董氏势力,这又是我们全力剪除过的,我们这四个辅政卿现下似乎恰恰是两头不讨好。
忽然想到一层,何皇后必然极怵王美人一事,虽然平日见皇后与二皇子刘协并无异样,俨然子孝母慈,常有说笑;但若有人提及,乃至外泄,二皇子心中如何不说,单只何皇后必会认为与我家有瓜葛;往日何皇后与我申氏交好,怕还有这一层。如果真的推举二皇子刘协,何皇后亦必视我申氏一族等心存挟制之心,只怕以后会徒增诸多变数。
想到这里,便觉得推举大皇子为上,心中便开始计较说辞。
忽然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一人之言,可定生,一人之言,可定死,一人之言,可定兴,一人之言,可定亡。
不由轻叹:当真不可不察。
下面那边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只是说话的却是那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张温:“启奏圣上,臣本粗鄙,却知皇位乃天赐,既然上天赐位于列位先帝及至皇上,自然也将赐给下任储君,这上天之事,不是我这等愚鲁之人所能臆猜,或许有能窥测天意者比如四位辅政能指点在下,但应该只有圣上能确切明了哪位皇子将上接天恩,一承大统。”
这话让我注视他甚久,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不过这人长相确实不是能让人恭维的,身量不高,胡须虽然浓密却无威武之像,要说此人是太尉,光看长相就总觉缺点什么。但不得不说此人颇明为官之道,这话说得谁都不得罪,什么都意见都没有表,但却不是和没说一样了。只是他看来确实是官场新人,如是高居太尉,却客气成这样,着实有些蹊跷,只是我还是想不起来我以前在哪里曾经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当下,鲍大哥竟然连声附合,还自惭自己枉自想了半天,却半点头绪没有,还需要太尉点醒。这番有些愕然,猛然回想起当年在军营中,他只随口一句就能鼓动怂恿一众士兵逼我和他比武,看来鲍大哥这一脸忠厚相的人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原来当年让他去搬救兵倒真是歪打正着,若能预知今晚他这寥寥数句,这事情让他去绝对没有错,再想想皇甫嵩满口应承,立刻下令,现下看来倒不是因为我的口误让他听错,说不定他心中早就看中了鲍大哥,只是他觉着直接说出来的,肯定会被鲍大哥想方设法推掉。最后却假我的口误顺水推舟害了一下鲍大哥,这样鲍大哥要怪最多也就怪我头上,这虽然只是我的猜测,我却觉得八九不离十,因我刚到军营对他手下人的了解,岂有皇甫将军熟络,皇甫将军要派人怎会让我选人,只怕是让我胡诌几句,却自己拐到鲍大哥这里,然后还说是我的建议。
看来,当年营帐之下,就我一个算是傻瓜。不过似乎由于促成此事功劳甚大,鲍大哥也算是高升了,那他还欠我一份情了,这算害了他的事,他应该不会计较了。
不过何苗倒和我想的一样,坚持认为应该立大皇子刘辩为太子,这让我觉得稍微好受了些,证明我不是个彻底的傻瓜,至少现在不是了。他的理由很简单,我也打算用上这么一条的:祖制,应循不应改。
不过崔烈倒认为应该立次子刘协为储。这令我非常惊讶,我想不出理由来,不过能支持二皇子的人原本就需要一些勇气吧。看来他叫烈倒不是辱没了自己的。我倒是想听听他的理由,他却有些支吾,我猜何苗的存在让他有些顾忌,但是他看了看旁边几位,却说一句:“二皇子年少而有贤名,闻达于诸侯,天下需大治之时,需贤能之帝主之。”这说出来当作理由就有点不靠谱了,怕不是原因。
这番场面二人推托,剩下二人一人挺一个,倒是均衡。
皇上也感到了这个问题,转过头来直接问我,语气却改得庄重了点:“越侯,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不知道另外三位长辈意见,但是父亲大抵应该和我的看法一致;既然满朝文武很多人在套我的口风,说不准他们三个人与皇上商议已经统一了意见,现在只是走个过场。我便放下心来,安心编排我已经考虑好的主张。
“启奏陛下,原本臣就以为陛下将立皇长子辩为储君,并未想到此事未定。”我也推搪一下,给自己多留点周旋之地,其实真想加上一声长叹,我怎么终于也成这样的人了:“臣闻古之圣贤有云,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今大皇子既无有失德恶行,储君之位应该还是由大皇子辩担当。”
不过皇上下面一句话倒让我吃了一惊,应该说好好吃了一惊。
“哈哈,有意思,你与你父亲见解一致,却与你老师楚公,还有魏公意见相左。有意思有意思,我的八位重臣竟然在此问题上如此意见不一,还恰好能平分秋色,有意思有意思。加上前几日为了上元节筹备而召见的司空王允,鸿胪寺卿荀爽,太常蔡邕,宗正袁槐,太傅田楷,我也问了他们意见,竟也是个平手。”显然,这五位中至少有一位或者三位和太尉一般推托的。
心下嘀咕,三公九卿,算是和这个事情相干的人确实都问了,居然还是旗鼓相当,这个事情可当真麻烦得紧。
“好了,今日不议了,这个事情先搁着,想着就头疼。大家今晚就先散了吧。”说罢挥手,太监一扯嗓子,余下一众跪伏,恭送皇上摆驾回后宫去了。
余上场面上似乎有些尴尬,下面台阶的人躬身告退,我们上面的回礼,待得他们离去,我们四个对望,却别有一番滋味。
“望兄,先去我府上盘桓少许片刻,可否赏光。”
“楚公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已谈过数次,意见一直不得相投,今日子睿孩儿与我一致,我们辅政卿在此事上便扯平了。就看皇上如何圣裁了。”这意思父亲显然和老师他们已经谈了数次,居然意见一直相左,这却是个不好的苗头,父亲顿了顿,还是缓和了点:“不过,子睿今日才来,也应该去贤恩师府上拜谒一番,我便带子睿叨扰了。”
当下,一路三人无话,只有我不停见礼,还不时说一些许久未见,身体可好之类的话,尽可能能让这气氛稍微缓和一些。
出宫后,四人都是骑马,只是其它长辈们后面都是一群护卫,唯独我没有。便跟在父亲身边,父亲问我,我的护卫在哪里。我便说本身跟了几个,进来的时候只我和徐征进去,便让他们回去了。
父亲让我小心点,以后需带一些,不要逞强。我想让父亲心情好点,便诺诺而应,不做任何执拗。其实心下不然,如这条路上还有危险,那才奇怪了。
父亲显然看穿了我,所以,又教训了一番:此为礼数,需得这些旌旗仪仗。
我老实承认我没有带,应该说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父亲摇摇头。
四辅政在洛阳都有寓所,只是我自己的还不清楚在哪里,现在司隶校尉府该给鲍大哥了,而我的越侯行邸应该换了地方。其实知道也没有多大用,父亲母亲都决计不会让我回去住的;以前当司隶校尉的时候,我就没有怎么在自己的寓所呆过。也许银铃她们过来我能过去住住。
不过也无所谓,毕竟在自己父母那里住,心里总感觉暖暖的,很安心的一种感觉。即便从出生后几日到十八岁我都没有在父母身边呆过。
有想这些事情的时间,就到了老师在洛阳的府邸,待得进去,就见几个熟人,却是李真、周玉夫妇,还有蒋黎、李璞和朱凯,这后面三人是公冶叔叔带来的,现在似乎都是被举荐贤良方正才到京城,先为郎官,现在都补了缺。
其实很大可能是专门当作老师放在京城的耳目的。他们三个都不是荆州人,虽然经老师推举,但一般不会被什么人怀疑为荆州眼线,却只会当作老师的贤举。这一点我便不行,因为这次初去越国是为了平乱,诏令举贤良方正这个事情在越国乱之前,还是前任的事情,现在早就不了了之了;其实就是真的发现了,我也偷偷留了自己用,我还正愁缺人呢。而这在皇上身边布下眼线耳目,我总觉得不妥当,换作我,我也决计不愿做,但是银铃会替我做,虽然她也可能不愿这么做。
李真这次总算是高升了,去年底被册封骠骑将军。因去年冬天在我去越国的时候,那时“正好”逢交割宛地这些地方给皇上,却逢此地残余匪孽“正好”造反,李真“正好”在那里,便“正好”迅速平了这乱事。所以就因平南阳残余草寇有功,而南阳宛城这一块都献给了皇上,一经上报,便被皇上召见,一看觉得合意,便随着地调上来了。其实,我总觉得这里“正好”得很“正好”。皇上又听说他的夫人也颇有手段,也参与了平南阳余孽,便也加了封赏,赐红袖将军,加赐锦衣红袍,统领羽林军中的那支非常神秘的女骑射手,那支我进出无数次皇宫都没有见过的军队。现在才知道她们并不在洛阳宫城,却在城西北的濯龙苑内,这军队乃当年抗击匈奴之时(事情起源于西汉,有一定传说成分,作者注),因匈奴曾几乎偷袭到长安,于是,当时在圣上诏令之下,长安几近全民皆兵,尤以皇后贵妃皆着戎装,领一群年轻妇人小姐们在上林苑中操习,自此留下了这支军队的编制。
不过周玉去了,才发现这支军队不过三百人,且常年疏于训练,还都是些官宦家的侧室小妾或者丫环组成的,娇气得很,虽有俸禄,也有军纪,但这时节早不是那时可比,只需得点卯,才都来充数,每日在那里只是嬉笑打闹,全无军队模样。以前来管的人不是惧怕这些人家里势力,要么便是自己无意管理,只让这支巾帼之军,几乎成了支老娘们聊天队。这后面的词是子实用的,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还和他快乐的点头示意,一起大笑。
周玉也很头疼,这时候却有人帮了周玉,这人却是我姐。堂堂赵国公主,现今在朝的辅政大臣之女,这个名头和势力可不小,她自请加入此军,甘为副手,辅佐周玉,立时便把这军纪给整肃好了。倒让周玉很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还要对我姐姐发号施令,很是内疚的感觉。
周玉变了很多,她说都是公主教她的。
现在我真觉得她配得上子实兄了,还问讯了子实的肩膀的老毛病好了么,他说早就不妨事了。
不过和兄弟叙话,终会被打断,三位长辈进屋后看了我和子实他们相谈甚欢,先是耐心稍微等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便让我进来,那几个人见老师回来还有事情,便请告退了,只有子实和我交换了几个眼神,那意思,就是找个时间得聚聚。
不过进了屋,我除了向老师问安,向孟德兄问好,便是劝三位长者消消气,下下火。这个言道:废长立幼,取乱之道;那个却说:天下大任,须贤者为之;还有人言:还可避免外戚之势卷土重来;这边立刻回道:不怕宦官再度作势么?这一番,我都觉得有理,却没有人让我来表达什么意思,由于言辞激烈,其实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大家言语稍微缓一点,我赶紧提出,今日先到这里,我陪父亲先回去休息。
总算今日之事,才告一段落,我其实真不想参与其中,却知道自己无可避免。
回家路上,这个时辰,还有些官员“正好”没有安歇,还“正好”出来,于是“正好”碰到我们,便“正好”给我们行礼加各种“正好”的问候。
回得家中,父亲没有和来迎我们的母亲说话,只点了一下头,一个人静静踱回大堂坐于主席。母亲在后面搀着我的手,悄悄问我父亲怎么了。我便轻声说,辅政在立储事情上争论未决。母亲点点头,她必是知道这个事情,她说她帮我们去弄点吃的,让我陪老爹说说话。
我坐在父亲下手,看着父亲,父亲兀自看着地面出神。我不愿让他继续在这个事情上烦神,便想找个其他话题。
想提姐姐在哪里,忽然感到姐姐本要嫁给孟德兄,事情目前似乎有些阻碍,提出来,似乎不妥;想提我的越侯府在哪里,又感到我一向表现的都不是那么贪图享受的人,父亲听了,肯定知道我言不对心;忽然又想到一事旁人都说父亲最近很开心的,便开口道:“父亲,佩儿有了身孕,您就要有孙儿了。”
果然,父亲露出了一丝微笑,“嗯嗯,是啊,最近就属这个事情最让人高兴了。”
“等银铃也有了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就让他到您那里当监国,赵国也就有继位者了。”总觉得自己有些偏心银铃,如果再把佩儿为我生的儿子送去,太过残忍,而银铃必会理解我的苦心。
“胡说,如果佩儿生的是男孩,就得让长孙过来。”父亲忽然开始耍起了性子,脸上带上了笑容,就知道父亲心境转好,此计有效:“我是老爹,我说了算。”
“我是那孩子的老爹,我说了算。”我自然得耍耍性子,刚才在义父面前耍赖皮,自己父亲面前耍耍性子,也不是多大过错。
“你不是有一个养子么,据说聪明伶俐得很,你先让他兼着,以后你们生了再说。”
“那孩子硬气得很,不肯干。”
“哦,我记得那孩子今年才七八岁,奇哉!这小孩颇有些骨头,你需好好引导。那还得让你长子,我长孙过来。”
我们正自争吵,全没有父子的仪态,终于被母亲打断,母亲几乎笑着走进来,断断续续说着:“这……孩子……还没有……生出来,男的女的……还说不准呢?”
“小梅,这话不作兴这么说!”父亲居然还叫母亲小名训斥起来,当真让儿子在旁边有些鸡皮疙瘩,赶紧找话题岔开,避免父亲母亲又吵起来:“母亲,姐姐妹妹何在?”
结果却是父亲答的,一边答着,一边吃着碗中元宵:“琪儿最近一直住在你的越侯府,说是帮你看顾,其实是不愿见我或者孟德。瑾儿本来是在这里陪着我的,就前几日去上林苑玩耍了,马上过几日皇上要去狩猎,你要过去,到时候便能看见她了。”
我也赶紧从母亲端着的托盘中端过一碗,一边吃,一边再次岔开话题:赵国现在谁在看顾。答曰我的舅舅和几个堂叔,父亲偶尔也会去看看,但主要朝堂上靠着子圣拿主意,前线若有战事靠文远定夺。
另外父亲还从老师那里征调了几个本来属于我帮我在零陵看后续辎重的将官:刘辟,龚都,何仪。我才明白,为什么后来这几个人一直没有来,我还以为他们还在零陵看着我的辎重呢,因为交州一直未有完全平复,我过去的时候还遭了袭,故而一直没有让他们带着大批辎重过来,父亲却说那三个其实都是些读书人,志不得伸,觉得我让他们看着辎重太屈才,便做主张要走了他们,据说还是银铃批复的,大抵应该是我去潭中时候的事情。
父亲还告诉我,他从老师那里要来了张凯,还说到了刘雯,毕竟父亲也算皇亲,封了张凯作为赵国司空,给了刘雯诰命,多少年前那桩旧事便算彻底了解,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其实我觉得,与其说是父亲帮忙解决,不如说父亲讨了大便宜,不知道老师如何能答应的。
不过父亲一边吃,还给我下了一道令,让我去看看姐姐,劝慰一下。
我问现在么。父亲点头。
我说可能琪姐姐这会儿可能早就睡了,父亲说,他每日深夜都会上塔楼看看那里,总看到那里灯火通明,有时那里开着窗,便会看到琪儿在喝酒。言罢,叹了口气。母亲竟似乎要哭了,说她去看了几次,每次琪姐姐都在她怀里哭,哭得她都不忍再去看姐姐。
看着父亲叹息,母亲流泪,当下告退,便要过去。
旋即回转,问道越侯府在哪里。
答曰此去南第五家门脸,门上有匾却是平安风云侯府,据说是皇上觉得吉利,命人刻上的。
这个位置一走到我就记得了,最初的何大将军府,后来的无佞府。现在重建了,门口设了两个獬豸分立左右。看来是没有人敢选这里住,皇上也觉得只有我能震住这里的恶邪,用了我最有名的封号作牌匾,还用两个“我”镇在门口。
门口卫兵只管把我往里引,一应婢女都知道我,继续接过我将我往里引。还有一个大胆些的领头婢女的说,公主只说可引见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我。
我轻轻推开门,后面的人立刻退去,我想最近姐姐心情应该不太好。
不过我却是看到一个男子打扮的人背对着我。
时逢初平元年元月十四日,这一日当真无比的漫长。
注1:菠菜最迟在唐代引种我国,但考虑到丝绸之路通到罗马帝国,与波斯往来也有贸易,便当作东汉大家也知道这个东西了。菠菜又叫波斯草,原产便是波斯,这个菠字大抵就是指代波斯之意。
注2:很多人都认为灵帝是个很荒淫的皇帝,但在天变里似乎还不错,具有普通人性化的一个人,便觉得无法理解,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来集中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把灵帝写好了点。第一,《后汉书》宦者传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时宦官并起第宅,拟则宫室。帝尝登永安候台,宦官恐望见之,乃使赵忠等谏曰:“人君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散离。”自是不敢复登台榭。这句话信得颇糊涂蛋,但却不应是个荒淫无度的人所顾忌的;第二,他能够评价他的大皇子刘协:“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这又不像一个荒淫无度的糊涂蛋能说出来的话。汉灵帝上台是因为汉桓帝无后,由桓帝的皇后窦氏在刘氏宗亲中选出来的,一个区区的解凟亭侯的儿子,除了自己的刘氏宗亲血统,在朝中全无势力,登基时不过12岁,一个这么点大的小屁孩,从自己的侯国被带到了洛阳宫中,他除了相信那些平时一直在他身边的宦官,依靠他们,他还能怎样?他从一个小孩子慢慢能够全面执掌朝政,靠的都是这些宦官,当然在本书中还依靠了四辅政。当然正史及后世记载中,这个人的很多行为着实荒诞不堪,但是在天变中,我便只当他是一个好色贪财,容易轻信别人,对别人有依赖,性格简单的普通小人,只是他的位置有点特殊罢了。其实还有第三点,而且还是最重要的,本书是第一人称,子睿写下的只是他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心中所理解的,《天变》不过子睿自己看当时那个世界的第一手记录材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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