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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月二十三日战争失利起,陇上拉开大规模溃退的序幕。
天气开始放晴,正值陇上冬麦开始黄穗饱籽。可谁也顾不得了。数十万军民离乡背井,铺天盖地,漫野逃亡。往日渐起生机的乡镇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狗追逐主人而走,猫断头充成干粮。街道上时而倒毙死人,散落着沾满泥巴的烂物,景象甚难入目。
官员称职的地方,向下分发县中囤积的食粮,按乡、亭、里、甲为单位,打着五颜六色的大小旗帜,有组织有方向地向南、向东撤退;不称职的地方,官员弃百姓先逃,百姓们哭嚎无门,自相践冲,如驴尾绕蝇般到处乱转。后来,他们这些逃往的百姓听说朝廷已派出精锐王师西出接应,天子请子民进关中避难,已在玉门关前沿两路俱食以飨,登城望念,便一致向东,经陇下去关中。
拓跋巍巍乘胜而进,攻取众多城邑,追亡逐北。
狄阿鸟眼看拓跋部欲截断部分军民退路,只得在他们合围的方向上死死顶住。
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所部人马或战死或逃亡,所剩不多,等三日过去了,且战且退回到唐邑、陇上城一线,队伍已不知道接了多少恶仗。
士兵完全被打木,粮食业已即将食尽,即便是得到从薄弱地带突围的机会,也怕是没了胜算。
第四天拂晓,从东北方向又上来五千敌骑。
他们和尽量困住狄阿鸟突围的人马不同,是要作为一支毁灭力量。
不要说对抗如此庞大的骑兵,哪怕敌人再拿上千的队伍攻两阵,自己也受不住。狄阿鸟很后悔没把阿狗和阿瓜塞给图里图利。他为了抵挡敌骑的冲击,把一个居于官道集市草草建成营寨,一面据守,一面把希望都压在乞降保全上,因而派使者敲锣打鼓,招摇过市。拓跋巍巍完全不给他这个委曲求全的机会,杀掉一名巧舌如簧的说客,放回一个传话的小兵,问:“吾部善战之男死于汝手者数以百计。若非忠勇左右拼死相救,吾与吾子亦不能免。汝得意之时留情欤否?汝当知吾等有仇必报之习俗,何以侥幸如斯,腆似妇人?”
狄阿鸟仅有的侥幸也湮灭在拓跋巍巍的言辞里。
他听完小兵的转述,嘿笑不止,厚着脸皮冲身边的梁大壮、乞亿多歹叫嚷:“他奶奶的。不想竟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可是只要他拓跋巍巍肯归,就走出大营摆酒欢迎。现在也不拒绝。只要他走出营寨来跟前投降,咱就以礼相待。对不对?”
乞亿多歹也是老部曲,顺着他的劲嚷:“今儿再来投降也晚了。咱还不欢迎了呢!”
梁大壮根本不相信他这套自欺欺人的无赖话,用伤爪子挠着头皮,抬头看天,问:“咦。俺怎么看不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狄阿鸟发觉梁大壮这个老实人不好骗,无奈地叹番气,把残缺不全的军官聚集起来,说:“人家不许咱投降,咱还偏投降了,都打白旗去接兵,杀人也不许还手。”
大伙面面相觑,都当他在压力面前扛不住,糊涂了,心想:不让投降还偏投降,还讲不讲理?他们纷纷说:“突围吧?”
狄阿鸟有力地一摆手,问:“向哪突围?”
他招手要人,要了一圈脑袋,这般那般讲了一通。众人这就连连点头,依计而行。
狄阿鸟再派使者求见拓跋巍巍,为了让拓跋巍巍除了传话的再无人可杀,只派一个。
他看着求降的使者打着小白旗离去,先从阿狗怀里夺下小狗塞进狗筐,再抱了阿狗和阿瓜进他们的“马箱”。“马箱”是狄阿鸟特制的两只大藤篓,上面用皮革、铁片包裹结实,担在马背上水火不侵,甚至安全。只是舒不舒服就难说了。里面全靠下面的篓底透光透气,不能垫物。阿狗还能换着姿势哭,阿瓜却只能跪在里面哭,哪一仗打下来,脸上、腿上都是一块块青紫。
狄阿鸟没了后顾之忧,回头集结仅余的四百多骑兵。
这些骑兵把马上套了死亡将士身上的盔甲,因没什么好手艺,都把马包得跟粽子一样。不过,这些粽子马虽然难看,却很顶用。
合起来的后甲既保护得体,又不重,能跑能挨,每上一次战场就占一次便宜。
狄阿鸟看完重骑,布置完任务,又让步兵拆掉营寨正面的障碍,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筚篥声声、蹄声大作,敌人又要进攻了。
自从狄阿鸟以角号败敌后,拓跋部再和狄阿鸟打仗,就用起筚篥。
事实上,狄阿鸟擅长音律,对筚篥也熟,仍能钻他空子,不过暂时没有机会罢了。
狄阿鸟听了片刻,立刻就把敌人进攻的方向和人数破除个十之八九。
敌人的很快接近狄阿鸟的营寨,马队击打得地动山摇。
他们正要猛冲至跟前,发现正面营门楼子上白旗飘飘,外面阵列得小兵们也举着白旗,抖擞欢迎,点头哈腰,不禁迟疑。这时,狄阿鸟爬到营门楼的最高点,令部下齐声高喊:“汗王已经允许我们投降啦。请将军等一等,现在来接收也行。我们把兵器都摆放好。”
这支人马一直在用伤亡换训练,虽然极为疲惫,从个体而言,战斗力反而上升,尤其是在狄阿鸟层出的不穷诡计下施展妙用,常常打得拓跋部士兵叫苦不已。
看到他们突然这么热情的迎接。拓跋部的攻营部队从上到下都有点怵。他们来攻营时还觉得硬骨头不好啃,不料来了别人笑脸相迎,争相投降,心里一点防备都没有,只好找到主将要想法。狄阿鸟也知道此时是个节骨眼,他想得明白,拓跋巍巍未必把不许自己乞降的事传达,而自己乞降却人人都知道,足以麻痹敌人,反过来,即使拓跋巍巍传达了不许自己乞降的事,对面的将领也会奇怪,自己只需告诉他们说:自己又派了使者。就一定能拖到骑兵悄无声息地绕到敌后。
狄阿鸟一点也不紧张,打仗打到迟早要全军覆没的份上,还有什么可紧张的。他见对方阵营经过一阵犹豫,几骑开始和中军往来,连忙下了城门楼子就带着几个人往前奔。
敌军看他们并没有骑马,立刻放松警惕。
十数骑走出中军,来到阵前,狐疑万千地问:“谁是博格阿巴特?”
他们不愿意放过博格阿巴特,却欢迎投降。狄阿鸟没有回答,只是一口气跑到一个肚大腰圆的骑士面前,拉着他的马绳说:“将军随我来,进营就能见到。”说完,他乐呵呵地伸出巴掌,“啪”地打到马屁股上。这将军都懵了,大叫:“你干什么?”
十数护卫当是来人辛苦巴结,一时过于热情,都不当回事。
对面一群闹投降的兵却把心提到坎子上,大气也不敢出。
那名受不了热情的将军猛拉缰绳勒马,马竖立数尺。
狄阿鸟不敢再犹豫,趁势拽住他的胳膊,避马蹄一样往后猛甩,待敌将落马,于两军阵前骑上执按其首,拔短刀戳杀。敌将身后还有几十名骑兵,近在咫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过了第一时间,首领都已死掉,他们才嘈杂来救。狄阿鸟身边的几个人腿都软了,惶恐得不知道怎么好,绕在狄阿鸟身边游动。
狄阿鸟推开一个,只抡起滴血的短刀回指一周,就把敌人逼退。
众目睽睽,青天白日,敌骑环候。
狄阿鸟却砍杀如故,割人头时砸得叮当作响。
人们似乎透过一口寒气,一侧高呼,另一侧马腿乱挪,虚鸣阵阵。
狄阿鸟当所割的是猪羊头颅,下手熟练,在敌人胆怯的迟疑完成自己的壮举,提着割下的人头给人看。他见几个游牧战士傻呆呆地看着,吼道:“没见过杀人吗?!滚!”十数敌人没一个敢妄动一下,缓缓向后移动。狄阿鸟翻身上了那将军的战马,拔剑在手,朝眼跟前的敌兵徐徐逼去。
一名敌兵承受到了极限,大嚎来砍。
狄阿鸟只轻轻偏了偏头,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将之砍毙,这时用手掂量、掂量几斤重的人头,随手掷出。第二名敌兵本能地接到手里,突然间回过神来,捧着首领的脑袋回马就奔。
十数骑想也不想,兔子般往回蹿。
狄阿鸟看着他们的背影,也连忙鼓起腮帮吁了一口气。
他也是外强中干,原本以为自己拉敌军首领入营,趁敌不意掩藏的骑兵会及时杀出来,不想,自己都要把被拽恼的敌军首领杀死,骑兵还没动静。
此刻,他真恨不得把领兵的撒木干拉到面前剁了,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旦示弱,数千铁骑就会席卷过来,只好徐徐向对方阵营走去,威严地喝道:“我。乃博格阿巴特是也。谁敢逆我兵锋?”
敌军次级官长疯狂地大叫,但成片的敌骑却骚乱不前,使得数千人延伸的战线更加参差。
狄阿鸟眼看自己越走越近,已经不足四百步,撒木干还无动静,当即发誓要活剐他才消心头之恨。正撑不下去,撒木干的四百骑轰动了。他们奔泻在敌人后方,瓢切斧砍地奔驰。在狄阿鸟的预想中,敌人会向自己的营寨逃窜,会进入自己一面倒的营寨,被步骑合击。不料撒木干掏击竟出了奇地快,两路人马没有汇合就杀穿出来,背对着敌人奔驰。
狄阿鸟恨不得把他踩到脚下碾一阵脸,问他跟他哥撒察只有这点能耐,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他颇为怀念祁连,他觉得若是祁连在,一定能驱动敌骑,到时步兵持枪立西南,骑兵只能往北进寨,一打一大网。
他也怀念赵过,觉得赵过憨大胆,肯定会不管敌人的两翼,只抄中军。在目前情形下,两翼必因胆寒而丢阵脚,中军又群龙无首……但怀念归怀念,还是得默认这个事实。他当即扯马飞退,接过撒木干的指挥权,令两支骑兵对插回返,击溃退那些尚保持战斗力的敌兵块。
战胜回到营寨,骑兵伤亡了一半。
狄阿鸟也不敢在这样的形势下过于严厉地处罚撒木干,只是提点说:“你这个木干头,你让咱的步兵闲着啦。老子差点因为你没命。”
撒木干犹不知过,咧着大嘴说:“敌人的两翼难绕,到对空还得看看形势。”
狄阿鸟无话可说,心想:你看看形势,差点把我给看进去。
他觉得敌人大败,一时半会不会上来,连忙把阿狗和阿瓜掏出“马箱”。正要等敌人诈降的消息,好趁诈降往薄弱地带突围,忽然听到背后响起大片的喊杀声。刚刚反应过来,便得知敌人自后面杀进营寨。狄阿鸟大惊失色,连忙把阿狗和阿瓜按回“马箱”,上马呼兵,向西逃窜。
这下他明白了,拓跋巍巍狡猾不下于他,骑兵声势正要掩过步兵掩袭,光动用之巨就让人不得不信,正是善骗之辈常玩的伎俩。
此时兵马最为懈怠。不少士兵还打水烙饼,准备午饭,眼看敌人潮水般涌进来把自己分割,只好抱头的抱头,就死的就死。撒木干趁胜蹲坑,再出来时发现自己的马被步兵骑跑了,只好夺骑兵的马。
他打仗不行,武艺却出奇地好,上马施枪,在潮水一般的敌兵中左右冲杀,竟无人能挡,片刻冲出营寨。
冲出来,撒木干倒找不着了主心骨,不知道往哪逃好,只好回头杀进去,杀到里面,恰好遇到几名羽林保护的高德福冲不出来,顺道把高德福掇来自己马上,再杀出去。
第二次出了营,他不敢贸然再入,眼看许多兵都朝一个方向跑,也跟着往那个方向跑。跑不多远,前面一阵火烟,好像是敌人的骑兵在迎头击打。他转身要往回跑,听到吊在马背上的高德福大喊:“博格在前面,别回头。”想想,回头也未必好到哪去,便硬着头皮转回来,呼啦啦地往前奔。
突然,他听到左方蹄声大作,是奔往自己后面的,立刻拿起巴掌,抡到高德福的屁股上大叫:“有你的。幸亏没有回头。”
他们一路往前奔,灰尘越来越大,就是见不着人影,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道小河。
小河边又是一团战场,狄阿鸟正率领着二十几骑与敌人拼杀。
原来这地方是片干涸的河道,近来雨多,有了不深的河水,淤泥却很深。
狄阿鸟绕河而走,恰和一支拦截自己的敌军碰了头。好在敌军以为狄阿鸟已经过了河,一部份跋涉到对岸,一部分陷在河里,只留了个尾巴晃悠。
撒木干看狄阿鸟领骑兵冲得舒服,也载了人去。
他的马早已累脱力,到跟前就跪下起不来了,不但没有帮上忙,还成了累赘。
狄阿鸟从敌人那里抢了两匹马给他们,一回身,带着大伙沿他们来的路回去。
不大工夫,他们来到一片冒火的树林边。狄阿鸟率先赶着载着马箱的马儿扎进去。
十数人看他进去,也不管树林燃得厉害不厉害,争先恐后地往里藏。狄阿鸟拉着孩子们的马到烟少许多的地方,回头一看,大伙也往这儿藏,只好一脚一个,踢他们去下风的位置,说:“敌人肯定会到上风位置看。人多!藏不住!”
他看众人听了话藏匿,连忙扯着嗓子问了阿瓜几声,听得阿狗咳嗽,立刻撕了两片衣裳,把马箱的盖打开,一个里面扔一个,大叫:“都跟老子撒尿,撒了之后捂在鼻子上。”
顺风位置烟最大,里头的人咳嗽一片,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狄阿鸟让他们也撕布撒尿,捂马嘴,而自己撅了屁股趴到地上听。过了好长一会,他起身说:“敌人已经过去了,再坚持一会,咱们就能放心过河。”说话这会,高德福已经昏厥不醒。狄阿鸟就让大伙都到上风位置,安慰说:“不要怕,他是呛晕了。更何况窒息一会也死不了人。”不知怎么回事,人在呛的地方呆着好好的,到了不呛的地方却两腿发软,恶心呕吐。
狄阿鸟给他们一会休息的时间,领他们再次回到河边。
河边连尸体都没了,浅浅的河水还荡着泥花。
众人跟着他肯糊涂,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大摇大摆地过河。
河前方已不再是开阔地,走不多会,大伙在一片洼庄稼地躺下。他们也没有吃的,就坐在这儿搓麦穗。狄阿鸟搓它还不如阿瓜,搓了一把给阿狗吃,竟让阿狗卡着喉咙,咳嗽了半天。除了他,也就是撒木干不会搓。醒了的高德福吐了一大堆浊物,接别人一把麦籽,塞到嘴巴里嚼几口,打滚嗷嗷,哭着说:“我回去一定要给主子讲讲。他可从来也不知道还有这样险恶的事。”
别人记得他还是监军,不敢熊他。梁大壮却嚷:“他不知道的多了!”
高德福想争却只张了张口,突然再挺不住,问:“我心里难受,这是要死了么?!”
狄阿鸟知道他养尊处优,中了烟毒,安慰说:“不碍事。跟着我,想死都没门。”他想到只走脱二十余骑的惨状,一阵难过,再也说不下大话。他一开始看人手遍地,觉得很快就搓几袋麦粒,不料搓了一个多时辰才攒一点,分吃完也不止饿,只好放弃坐这儿揉干粮,顺势起身说:“我们不能在这揉几天麦粒吧?快走,到了地方就有肉吃!”
大伙想想肉的滋味,倒不再留恋一点麦,反觉得刚喝了河水的喉咙还是渴。他们爬上马再走,整整走了一晚,于第二天进山。
进了山就意味安全,大伙高兴地歇一阵,日上三竿时又被几十敌骑抄上。众人整日没有吃东西,刀举起来再劈下去都是软绵绵的,哪还敢恋战,上马沿一片山林绕到后腰。断后的狄阿鸟射退追兵,用五匹空马驮回了一些干粮和马肉。先撤的人都很激动,问他射死多少追兵。狄阿鸟不禁得意,告诉他们说:“我用十八只箭射死十八个人。”他看看身边,已只剩十二人,仅有的一丝得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小心翼翼地吃着青稞,到处找水,找到一条山溪。
狄阿鸟下马到了溪边,扑得浑身都是。他打湿自己的光头,一股透骨的凉意深入,让发紧发热的头脑好一阵舒服。他正要欢呼几声,突然想起父亲曾在和别人下战书时说:不要自不量力,逃命时见了溪水就抢破头。此刻倒觉得像是说给自个的,不禁悲伤地唱道:“失我曾阳城,萧萧马悲鸣。失我水磨山,百姓何将安?迎顽贼兮不自量,走裹马兮饮如狂……”
众人也感到一阵阵的悲伤。
突然,高德福大叫:“这溪水里有腥味。”
狄阿鸟一皱鼻子,也嗅了出来。他用手捧了一把,看到细线般的血丝,当即跺脚往上急冲。眼前的溪水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了狄阿鸟的去路。
狄阿鸟顾不得背后的呼喊,四肢摊拔,翻越而上,而后跳下狂奔,心里咣咣之响。
前面的溪水已不只是血是水,里面栽了两个山寨里的弟兄。
他抬起一个头看,放下又抓另一个头看,接着嚎叫着往前趟,骗自己说:就他们两个。冷水渐渐没腰,哗啦啦地开出卷浪的道路,前面突然变成了一条宽广荡波的河流,景象被焦急晃得恍惚。但他仍认得这条打山寨走过的河流,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命名。他记得这河可以行船,可以通往更大的河,但努力爬上河口,上下一望,立刻惊呆了,只见半条河都是血红如朱的颜色,里面抛满尸体,残肢压断腿,黑发缠水草,木筏裹衣裳……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在河边里站不住脚,“扑通”砸了个水花。
他爬起来,呛着血水往里游,往里摸,不一会儿到了跟前,摸只离开躯体的人头看了看,又抛掉,喃喃地说:“拓跋老贼。你连游牧人的风俗都不顾了,你在河里杀人,任他们的尸体腐烂,任他们淌尽鲜血……”
他语无伦次,游回岸边,站到一块石头上,因心底的疼痛而慢慢地伸长脖子,呼出胸腔沸腾的怒火!这怒火烧得太厉害,喊起来如呜如咽,抽丝而发,一波一波震动着口腔腮壁,断人魂魄。只听它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凄厉,远远萦绕群山,像血海深仇的狼誓一样响了顿饭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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