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曲尽星河 > 一百一十二节 真主之乱

[2x]天色渐渐亮了,长月城渐起尘嚣,生烟冉冉。

        街道两旁已经开市,先是城墙根子下排队的商贩待城门拉闸,借着黎明的微光,沿路占据摊位,接下来他们身后的店铺也逐渐卸掉门板,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商品堆头。雍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他们忍受着官府的盘剥和收刮,忍受着恶霸的欺行霸市,无可奈何地挺住三分堂对存银的拒不清偿……哭过几场,又爬起来,早早出来辛劳,以难以言明的韧性重新振作。

        他们口头禅一样说,日子还得过呀。

        就这样,他们把长月城内铺满了生气,把长月城外的庄田种上,把孩子生上,把下锅的米算上。

        朝阳偏在午门箭楼的一侧,将压在城楼上的云天染得绯红一片,抬起头来,那一片勾角飞檐,朱红梁柱,金花彩绘,说不出的雄奇……像是雍人展现出的内心世界。

        要送冠军侯,早起出城,李虎骑在马上,随着董国丈的马车走在出城的街道上,饶有兴致走看这雍都。

        他见着的,眼里塞满的就都是草芥般的韧性和没明没黑的勤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认同感。

        祖父千里归国,身陷囹圄依然痴心不改。

        父亲浪迹中原,被高显东夏的旧权贵看成是白山黑水间的背叛者。

        这终是有种难以言明的深层缘由呀。

        此来中原,李虎内心中隐藏着渴望。

        须知身为雍人,在中原称王才是最高追求,李虎虽不知道董老太爷打的什么算盘,却一点一点接受送冠军侯远行的意图,他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父亲,都想站在长月大喊:认可我父子吧,我们真的就是雍人。

        一行十余人一辆车,在城墙下静驻,等候董府家丁与守城官兵放行……

        不停有纯黑纯白衣裳的人从面前的路上穿过。

        他们不是出城,而是本身就在城内,个个腰挎弯刀,浑身长袍围裹,头脸都包个严严实实,眼神中射着寒光,总让人觉得不那么放心。

        官兵已经放行,董国丈掀起帘子要问几句,守城门的军官来到近前,巴结着他交谈,董老太爷后面就把帘子放下来了。

        出了城,道路宽阔,可以并行,李虎追到董老太爷的马车旁边问:“刚才那些都是什么人长月不是禁人携带兵刃吗”

        董老太爷笑道:“来朝拜的西方外国人,我们泱泱中国,总要尊重人家的风俗,你们在草原上不是有句话:收走一个巴特尔的弯刀,除非收走他的头颅。”

        李虎问他:“西方外国,是哪个国家”

        董老太爷也回答不上,就说:“我哪知道,反正大棉更西。西方哪个外国你管西方有啥呢难道你爹还能不满足,带着兵打过去”

        李虎倒没想到打过去,只觉得这波人很是怪异……有点像骨髀色目和口口人。

        往西的商团传过来有消息,甚西方有个国家叫大饭。

        为什么叫大饭,白吃饭因为离得太远,东夏之前也算一直偏安于塞北、东北,最近才急剧扩张,与之接触很少,据说他们的君王叫什么哈里发,国内无论贵族还是百姓都是野蛮、无知,偏执还贪财,是个奇怪的国度。

        李虎有点警醒。

        这国的使臣入朝干什么要干什么

        难不成西进的东夏威胁到他们了,他们要与靖康结盟

        李虎恭维说:“舅姥爷。您老也是位高权重,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来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吗”

        董老太爷没好气地哈了哈手,老掀帘子,寒风卷入,不舒服,他怕拉了面子,就说:“听说了。告状的。告张怀玉的状。说张怀玉不许他们在西域传教,抓了他们好多教徒……他们莫不是和你们东夏早有勾结也不对呀。他反倒说张怀玉与博小鹿那小子勾结,联手侵害他们……张怀玉与博小鹿勾结哼哼,他换个人,皇帝说不定会怀疑,说张怀玉,皇帝怎么可能信张怀玉与你爹的恩怨谁不知道博小鹿要是跟他眉来眼去,回去你爹说不定就打断他的腿。”

        说的是哦。

        李虎也听人说过,这个张怀玉该叫姨姥爷,当年在武县抓住过父亲,博小鹿叔父策反谁都有可能,绝不会与他勾结。

        想不明白。

        特别是传教!

        提起传教,李虎就想起道林和尚。

        眼看出城越走越远,离这伙人也更远,想来无益,正要把他们抛诸脑后,背后王威惊呼一声道:“城门楼起火了!”

        一行人停下来,扭头朝城楼看去,隐隐透出火光。

        这还是外城,长月的外城,并非荒芜不毛,才走过里把地,说是野火……也得骗得了熟读兵法的人才是。

        董国丈也从车里出来,踮脚望望,下定决心说:“走吧。别看热闹,有官兵呢,你们身份也特殊。不凑那个热闹!”

        眼看着他起火

        一行人作势要走。

        李虎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调转马头。

        他经过王威时,轻声说:“你与老太爷回去送你爷爷,我带逢毕去看看。那些大饭人显得古怪,定是他们生事!”

        说完,他就打了马臀。

        逢毕和崔生源也连忙调转马头,恢恢律律,三骑绝尘而走。

        有家丁告诉了董老太爷。

        董老太爷生怕李虎身份特殊,见着官兵生出事端,也叫了王威,告诉说:“你一个回去送送你爷爷。我怕李二蛋出什么事儿,回去看看。”

        王威本不想丢下他们走,但想想有董国丈在,也不会有什么事,自己不送爷爷也说不过去,只好任马打转,看了好些眼,而后才调转马头,继续往前走。

        董国丈带着人回去,走到半路,已经有百姓从城楼方向往外奔散,逆着逃命的百姓根本走不动,拦了几个人问,都是说:“口口人和大棉降人一起造反,要接应进城的东夏兵,等陈州叛军来打长月。”

        看来这话乱七八糟,不合逻辑,却说得一致,是有人嚷出来的。离城门越来越近,一拨官兵不经战,混在百姓间逃窜,跑得仓皇,也来不及拦住问他们。董府家丁扶出董国丈,弃了马车,好不容易逆行来到城门底下,便可看到城楼上有人在砍杀,门洞中也有人持刃乱砍,几堆柴火被人点着。

        董国丈肯定骚乱和东夏人没有关系。

        但是李虎进去了,不知道在哪,李虎要是出事,没有关系也生出关系了,他实在没法,甩开两个非要搀他的家丁,眺望门洞大喊:“李二蛋!李二蛋!”

        李二蛋没答应。

        反倒引起贼人的注意,两个裹得严实的暴徒立刻向他这边走来,如不是门洞堵的有人有尸首,怕就到了跟前。

        家丁先是受不了,拉着他拉不住,竟有人先想躲走,然而要躲,又怕老太爷出事,自己照样被抓了杀了甚至灭门,就又声色俱下跑回来求董国丈。

        喊声,哭声,惨叫,狞笑,风烟,火焰跳动,隔着一个城门洞,一个劲从闹市之上传过来,董国丈越发焦躁难当,他虽是武人,却终究知道自己年老体衰,眼看身边家丁抱腿痛哭的模样指望不上,便不敢抢门进入,隐约记得不远处有个公所,平日巡逻值班,就跺了两脚,引家丁直奔过去。

        到了公所,公所早已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董国丈看他们只是围,本还以为是普通百姓,却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喊:“真主才是天地间唯一真神,佛就是魔鬼!为何毁我穆寺,令我们信徒无处祷告!”

        真主不是董国丈所熟悉的神,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只好绕避而走,前往最近的营房……到了营房,校尉已在整肃兵马,然而事起仓促,内外隔绝,他却是浑身铁甲坐在堂上,等着军令递达。

        董国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儿子掌握九城兵马,人却在宫室商讨战事,倘若朝廷没有第一时间接到军令,南北大营的将士有前车之鉴不敢乱出,今天这真主之乱真不知该如何平息,回头自己儿子也肯定会受牵连。

        他报了姓名,一说要求出兵,校尉便露出为难之色。

        城门楼下匪徒之凶悍历历在目。

        南北大营若不动,只凭治安司所万万不行。

        那些人平时催个税封个门可以,见到这种场面,早已一哄而散……董国丈请求说:“陈将军还等什么你得肯变通呀。”

        校尉苦笑。

        他涩涩地说:“当年长月之乱时,小校还只是个门侯,根本分不清谁叛乱,谁平叛,今日不得大将军令,谁又信我是平叛。只希望宫内早早收到消息,中郎将手里有兵,不至于送不出信儿来。”

        董国丈折中说:“你派人送我进城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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