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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李多财回来,杨燕燕和李虎也没单独呆过,眼看要走回杨村,燕燕多了句嘴,说你这叔叔该多有钱,见面都拿金子送人……在燕燕心里,金子太贵重,而在李虎看来,你这不是侮辱人吗?燕燕这一提,李虎想起来了。他二话不说,又拉燕燕回去,燕燕跟着他一路小跑,不停问着:“你忘啥了。你忘啥了。”回到箭里,李多财还没来得及回院呢,他在外头小场面上和箭上的人说几句话,当是认识,见李虎径直奔来跟前,大老远笑着说:“阿虎。那大氅、貂裘你没拿……”
还没说完,李虎带着杨燕燕到跟前,他站在那儿盯着李多财,说:“阿叔。差点忘了,你有钱对吧?”
李多财想也没想就说:“就知道你缺钱!”
李虎一伸手,面无表情地说:“拿来。”
李多财立刻就在身上掏。
杨燕燕大吃一惊,他这叔是失散的呀,怎么见面就要钱呢。
她扒着李虎的手喊道:“李虎,你咋这样呢?”
李虎把她圈自己一只胳膊弯里,另一只手仍伸着,李多财掏了一沓子银票,还想分出来,李虎一把抓走了,又要求说:“金子。”
杨燕燕都快哭了。
这啥人呀,回来挤他叔的钱。几个东夏人看着,也还想说两句,给走到跟前。他们一说话,说李虎的不是,李多财急了:“侄子伸手跟他叔要钱,那是天经地义,不干你们的事儿,别瞎掺合。”
李多财又掏些金锭子。
李虎二话不说,袖子伸给他,李多财就往他袖子里丢。
李多财拍拍身上,表示已经没了。
李虎问他:“这就没有啦?”
李多财实诚地说:“身上没有了,别的地方还有。你要还要,我生意上入的还有一些钱,再给你找来。”
李虎说:“我不是要你钱,我是怕你拿着钱,你到处招摇,我给你收着,我要是缺钱,我先用。就这你还要给石场做饭?你金子疙瘩一大堆,去做饭?”
李多财笑笑。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勺。几个东夏人实在看不下去,杨燕燕更是看不下去,想插句话,但一说话,李多财自个先不愿yì,他们也就无奈。杨燕燕掐着李虎的腰肉,牙牙出气,表达自己的不满。
李虎钱一圈,手挂在杨燕燕腰上,不顾杨燕燕敲打,把她给挟起来,掉头就走,扔话说:“放心吧。大氅、裘、帽,需要了我也会去穿的,现在你别想,乡下村里跑来跑去,你自己说我穿上像啥。”
他和杨燕燕的身影渐jiàn远去。
人走了,李多财见几个箭上的人同情地看着自己,反倒夸奖说:“看到了吧,我们家阿虎身上都是虎威,这脾气跟他阿爸一模一样,太像,干大事的料。”
回到杨燕燕家,燕燕她娘还以为他会呆在他叔叔身边,还没问,杨燕燕就开始告状,说:“娘呀。他把他叔的钱全要走了,说要给他叔收着,想用了就用,你说他多恶,快跟那童世魁一样啦。”
怪不得,燕燕回来就气呼呼的。
杨燕燕她娘不敢相信地问李虎:“真的呀?”
“嗯。”李虎点了点头,说,“是真的。他拿着钱招摇,见了燕燕,见了俺大爷,金疙瘩就掏出来塞。我听燕燕在讲,觉着他不是一般招摇,有点钱,就砸得人生疼。我给他要下来,放着。大娘。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他说他旧大氅啥的穿不上,我去看了,那全是新的,按我身量裁的,他还非让我立刻就穿,你说在咱这儿,我穿那一出是干啥?能去石场吗?出去人家不笑吗?”
杨燕燕她娘听李虎讲完,反而站到李虎这边,说:“是呀。有钱也不能招摇呀,几十好几的人了,咋就不知道呢?可是李虎,你叔找到你不容易,你们之前也没见过,人家会知道你是为他好?你这一弄,你伤人家的心呀。”
燕燕大叫:“那也是个傻老头,还高兴得要死,人家一搭话,一想说李虎你不对,他就不让人家说,他还跟人家红脸。”
杨燕燕她娘也断不清了。
她想了一下说:“你想收着就收着吧,也要给他留点。你没看他也四五十岁,那小老婆俊的,他总得哄他小老婆,岁数差那么大,他没钱,人家说不定还跑呢。”
李虎“恩”了一声,又说:“别管他,他藏的还有钱,他再人前显摆,见一次我挤他一次,我让他还敢招摇?”
李虎把一堆钱往杨燕燕她娘面前一放,说:“大娘。你看看总共有多少,给放着。过两天去保郡我带上一些,问个铺面,好往郡上走石。上次我和狗栗子去,认识个书店的伙计,本来说要跟我干,我想着鸳鸯不肯学账房,让他做账房呢,结果现在有账房了,就让他在那边给我看铺子。”他又说:“我再从咱家派人过去,跟他搭伙,一个管钱,一个管账……让杨揣去行不行?”
杨燕燕忘记再生qì,质疑说:“为啥一个管钱,一个管账,你得发两个人的钱呀。”
李虎回过头,凑在她脸上,为她冲自己发半天火,以牙还牙,嘲讽说:“这叫制衡,要你去做生意,钱能全进人家口袋。”
杨燕燕把棉花团一样的拳脚用到他身上,忽然一想,说:“娘。俺哥都没账房呢。李虎一下好几个了,也给他找一个吧。”她一说,杨燕燕她娘叹气,跟着讲:“你哥那性格,哪有李虎的精明,他不防人,看谁好就信谁,前头伙计跑,他不让咱知道,还不让凌自说,他把人家给找回去,钱已经没了,听人家说家里借贷,还不起给用上了,他打了人家二十鞭,说啥,说我打你,不是因为你用了钱打你,而是因为你信不过我,家里有事不与我说。你说说吧,凌自都弄上钱了,可他呢,这么多年,年年拼命,年年也就那样,到现在,船钱也不见收回来。”
李虎耳朵一竖,忍不住说:“我哥人是这样的呀。”她娘笑道:“那还有假。凌自是抠,他是穷大方……年年说改,人一出去,就又忘了。他改不了,家里为啥穷?刚挣上钱,那年出海,船差点沉,为了能回来,舍货,回来之后,就赔呀,赔完,伙计们要过年,也知道,都说哥你别忙着给钱,你难,不吭声,回来家里东西折折,又借钱,跑去给人家分,这两年,借的钱才还完。今年年头好,带不回来钱,咱不让他进家怎么样?”
李虎好生敬佩,忍不住说:“我哥竟是这样的好汉呀。”
燕燕她娘说:“出海都是在赌命呀。船烂几次,几次差点儿回不来,不知道他究jìng能不能翻身。”
她又说:“不过呢。出海。凌自被劫过,他没有,从来没有,倒有海匪被他打退……”
李虎忍不住说:“童世魁不是说那片海是他的?”
燕燕她娘说:“听他吹牛,那海多大?他的?他不是皇帝,他咋弄得住?他就是股海匪的头,跟官府勾结上,最dà,自己还跑海,现在上岸,安定下来,摇身一变,成了大财主。你知道童世魁咋跟你哥认识的,他知道你哥的名声,一心想拉你哥入伙给认识的,他想的是啥,他在岸上销赃,你哥去海里作匪,抢你二姐,也是想胁迫你哥一起干。就这次你二姐回来,他还是不忘,说让你哥帮他,他靠不住人,啥帮他?就是他在岸上唱红脸,你哥在海里给他夺海货。”
李虎苦笑。
坐下来,燕燕她娘说:“我的儿子我知道,他要愿yì作匪,他早成大匪了,这些年咬着牙,就是他爹那脾气,饿死不使坏,也就童世魁以为能拉他入伙。”
燕燕捧着脸颊,嘿嘿傻笑,蹲下来说:“就是喜欢听俺娘,俺嫂讲俺哥打海盗。”
李虎也好奇。
东夏虽然有海军,但其实主战一方,还是陆军,李虎去看过船,却不知道海上怎么打仗的,也央求让讲。
燕燕他娘就说:“你哥回来说过,那海匪没啥招,除官兵和大官大户人家冒充的海匪,船上装有石砲,其它海匪上来再多船,你都不用怕,坚持不让他登船,出了海,官兵你也不能让他登船。他也只能靠放火箭,给你撞,伙计们只要一心给他们战下去,你顶住也容易,他把你打沉,他什么都没有,打不沉,说不定他还被你弄沉。你哥呢舍得往船上投钱,他的船硬,帆多,买过罗盘,请的有舵手,跑得快,撞能撞赢,伙计们也精通水性,海匪根本就斗不过他。”
李虎说:“那海匪都是怎么劫船?”
燕燕他娘说:“海匪劫道,多数靠内鬼,伙计里头有人通匪,海匪呢,也多数是海边的人,早先不做匪的时候,有些你哥还认识,有过交情,加上他的伙计们铁,敢拼命,人就闯出名声,几乎没被打劫过,这一出海,只要挂上旗号,海匪就说:杨凌刚的船不好惹,咱别白费力气。凌自这两年,那可都是挂着他的旗号出海。”
李鸳鸯回来了,在外头喊大娘。
李虎“噌”地就站了起来。
他一想李鸳鸯那么巧,大街上给自己捡来,就前后贯通了……随后,他就又坐下来了,揭破?要是揭破,要么赶李鸳鸯走,要么他肆无忌惮,想方设法不干石场的活。李虎冷笑一下,心说:“那就让你冒充下去吧。”
李鸳鸯进来,冻得抓耳挠腮的,却是又给带了个人来。
李虎想也不想就问:“你又捡回来个呀。”
李鸳鸯不知道李虎已经识破,厚着脸皮说:“是呀。这回捡回来的,是玉匠……怎么样?”
李虎抬头看看,这回是个四十多岁的人。
玉匠?
李虎猛然就问:“白山黑水绕,碧血书丹青。你会不会?”
李鸳鸯知道坏了。
这是在试匠人出身的。
提醒已经来不及,匠人说:“会。这哪能不会?”
李虎不懂声色,要求说:“鸳鸯,去吧,安排石场去吧。我叔来啦。回头呀,你看看你认识不认识。你也去安排。安排他管做饭。”
安排着李鸳鸯,他在心底说:“阿爸他做梦也想不到,我到了这儿之后,这儿都成了暗魂的黑窝点了。”
李鸳鸯还不走,急于与他说话。
他就说:“你就直接说好了。燕燕、咱嫂嫂和咱大娘不是外人。”
李鸳鸯就说:“确实有军队分驻各地的说法,陈县尉那边已经去找县令大人。他说要把东家的推断告诉县令大人,看县令大人怎么安排。”他犹豫了一下,说:“陈县尉呀,给我说了个事情,本来是托我找丰箭长的,我跟他又说不上话,还是东家去说吧。”说到这儿,他从屁股后面拿出来几管纸,都扁了,还沾着霜水,他拿下来,在李虎面前撑开,告诉说:“这是官府通缉的几个要犯。”
李虎故意问:“通缉要犯,你给我看干啥?”
燕燕好奇,拔开了,一看,“啊”一声说:“这看起来都不像匪呀。”
李鸳鸯就说:“不是匪。一个叫田云。一个叫冯山虢。他们不见了。官府怕东夏人窝藏,准备调集人手,到东夏人的居住地搜查。这不是咱跟陈大人关xì好吗?他就说了。看在东家的面子上,他让给丰箭长通气。”
李虎的脸色一下阴晴不定。
这两个人,朝廷的人呀,怎么能不见了呢?
李鸳鸯又说:“东家。我知道这碍不着咱们的事儿。我还知道一些,就不说了。”
李虎心里冷笑,故意让自己问呗,就说:“说。”
李鸳鸯说:“官府怀疑他们要出境,结伴跑回东夏,说了,拿着活的,赏一千两黄金,赐员外官身,要是拿着死的,给白银百两。”
燕燕她娘也接过去看看,说:“这年轻的,看起来就像个后生呀,怪俊的,这年纪老一点儿的,也像个读书人。到底犯的啥罪?要跑?这赏钱太大了吧,杀人的匪,不过是赏个几千贯而已。”
李虎轻轻地问:“他们往东夏跑?这怎么可能呢?东夏人恨他们入骨,还藏匿他们?”
李鸳鸯看了燕燕她娘一眼,怕多说啥,不合适,犹豫一下,说:“东家。不瞒您说。我虽然是个落拓的书生。也知道,东夏王是这天底下最英明的君王,不世出的英雄豪杰,这两人跑,那还不是良臣择主而事?”
李虎没有说话,站起来往外走,李鸳鸯连忙跟上,到了外头,李虎凑李鸳鸯耳边说:“冯山虢家眷呢?”
李鸳鸯哂笑说:“东家问远了吧?”
接着,他见李虎就等着,只好说:“家眷呀?妻子饿死了,孩子跟他跑了……”
李虎惊诧道:“饿死?”
李鸳鸯叹气说:“是呀。他坚持不做官。前一段物价飞涨,他装疯,家里哪有吃的?这不,妻子就饿死了。”
李虎问:“他为什么坚持不做官?宁愿妻子饿死?”
李鸳鸯不敢回答了,苦笑说:“我不知道呀。”
李虎问:“他能去哪?”
李鸳鸯又苦笑:“这个真不知道。”
李虎相信是真不知道……
他想了一下说:“我叔来了,失散的,对。你咋这儿眼神?你去给丰箭长说的时候,顺道去看看。”他压低声音说:“告诉他们,官府一千两黄金要活的,那就去保,真要见了,保住,保住了,无论此二人是否有罪,让能给他们定罪的人定罪,知道吗?”
李鸳鸯说:“东家,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的,云山雾罩的,就这样说给丰箭长?那不是跟官府对着干吗?”
李虎“哦”了一声,也不理他,就又进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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