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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公共租界南京路,十里洋场,伫立着几十栋浓浓的异国风情的建筑,宛如一场万国建筑博览会。
灯火璀璨,映着栏外就是躁动不安的黄浦江水,繁荣喧哗,无论白天黑夜,这里一刻都不甘寂寞。
租界里,洋人的马会、俱乐部一般不对华人开放,所以夜巴黎,这家上海最好的夜总会之一,却很欢迎华人顾客,自然地成为华人商人权贵聚会的地方。
一场宴会在最好的会议室进行,与会的都是上海的华人富豪,为了庆祝浙赣铁路竣工。
他们大多出身浙江一带,其中就有上海银行界大亨虞恰卿、陈光浦、浙江实业公司的张静江等人,这些人来头都不小,不是银行家就是大买办,组成了一个松散又密切联系江浙财团,在上海有深厚的基础。
现场的气氛多了些喜庆严肃,少了些欢场恣意放荡,绝对不同于楼下舞厅那些寻欢作乐的人群。
“还是张老你的面子大!把庆功酒会都开到夜巴黎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把这座销金窟包下来的。”
今天的场面真是难得啊,上海有实力的商人大都来了,虞恰卿笑着对张静江道,一边亲热地拉着张静江有些枯瘦的手,不时打量着夜总会的奢华设施,心里暗暗感叹。
夜巴黎夜总会总所周知是斧头帮罩住的场子,斧头帮帮主王亚樵做了上海市长,掌管上海一切事物,是名符其实的上海王,因此夜巴黎夜总会也成了上海最显赫有名的交际场所,客似云来,非富即贵。
“哪里话,难道我们要包个场子,把生意送上门给他,他王老九能不给面子?”
张静江挥挥手,淡淡笑道,举手投足之间显示出自信。他辈分高,把王亚樵称为王老九也有资格。
“这倒也是。”
虞恰卿点点头,感慨道,“不过,我们的这个市长真不简单,他捣鼓出来的那个斧头帮基金会,啧啧,上海的华人公司洋行,还真没几家能比得过它。”
提到王亚樵,虞恰卿心道:王亚樵从帮会首领一跃而成一市之长,还在上海这么重要的城市,显然是一方诸侯般的风云人物,这样传奇经历想想真让人惊羡。
更难得的是,他对斧头帮的改造,相继成了几家公司,经营夜总会、建筑、航运、工厂等不同行业,同时积极吸纳大量受过良好教育的经营人才加盟,使斧头帮向正规化发展,完全脱离“一般帮派严重依赖黄赌毒业务”的范畴。
“嗯,斧头帮虽有帮会习气,这几年苦心经营上海,开办了诸多实业,比之青帮要强了一筹。”
张静江说着眼里露出一丝赞赏。
最近上海颇不平静,税jǐng团突然出手,查获竖起鸦片走私大案,缴获大量鸦片,令上海的鸦片贩子和黑帮损失惨重,租界里的大烟鬼也跟着很是受伤,到处打听哪个烟馆还有鸦片。
至于华界的烟馆,对不起,致公党zhèngfǔ严厉禁烟,烟馆的老板不是逃去租界,就是被枪毙了,剩下的大多蹲牢房了。
在这场南方十几省的禁烟运动中,王亚樵主持的上海市zhèngfǔ措施尤为严厉有效,展示上海市zhèngfǔ管理城市的决心和手腕。
“呵呵。王老九和斧头帮倒也jīng明,他们不做鸦片生意,自己漂白了,通过禁烟来收拾不听话的帮派,杀鸡骇猴,租界里的某些洋人生气也无济于事。”
虞恰卿忍不住赞道。作为一名商人,他打心里就觉得上海的黑帮帮派太多了。
上海市zhèngfǔ管不到租界,把华界的帮派清理一遍后,既树立zhèngfǔ权威,稳定社会秩序,同时有利压制租界向华界延伸,从而为华界工商业发展创造有利环境。
“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禁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最起码虹口的那些rì本人肯罢休?”
张静江哼了一声,态度似乎不太乐观,不过却欣赏上海市zhèngfǔ的行动。
“这可不好说。说起来,致公党还是有些本事的,我得到消息说,昨天南京下关码头来了几艘运兵船和军舰,上面载满了武器弹药,估计是从武汉来的。””
虞恰卿道。
“那一定是了。”张静江想起来了,未来几天,正好有一批重要物资从广州运到上海,走的线路就是从粤汉铁路转浙赣铁路到上海。
“张老你说会不会打起来?”虞恰卿又问。
“还不至于,上海租界里英法美三家势力最大,他们不会因为致公党zhèngfǔ在华界禁烟而为那些烟贩子出头的。rì本人损失比较大,不过还不至于兵戈相见。”
张静江分析道。
其实想想,武汉致公党革命军人数虽不多,却是jīng锐,至少在北伐中对上北洋吴佩孚的jīng锐,几乎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况且还有汉阳兵工厂在背后支持,在装备弹药补给方面相信不会落后列强太多。
张静江是这样想的,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国内的局势,总觉得武汉致公党隐藏的实力远不止表面上看的那么浅薄。
连机车、轮船都能生产的武汉工业集团,难道还不能生产机枪大炮?洋人之所以威风,不就是他们有船坚炮利吗?
张静江的这些话若是传到武汉,定会为不少人引为知己,因为汉阳铁厂的钢铁产量已经超过百万吨,并且还在急速发展中,只是生产的钢铁主要用于铁路建设,用于军工制造的产量不到十分之一,却足以装备一支规模不大的jīng良部队了。
“对了,张老,听说zhèngfǔ要出台一些计划,好像动作挺大的,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虞恰卿又问道,转了个话题,不再杞人忧天了。
要知道武汉、南京等上游城市,致公党zhèngfǔ正在实施大规模建设,投入数十万的建设兵团建设交通,开辟工业区,当然还有广场、图书馆、体育中心等一些列公共设施,没理由在上海这边什么任何动静。
“你这个滑头,你自己就是市zhèngfǔ参议之一,市zhèngfǔ有什么计划你会比我迟知道?”
张静江笑骂道。
虞恰卿也不恼,辩解道:“市zhèngfǔ虽然招了不少有名望的人做了参议,也算是参加zhèngfǔ决策,但权力还不是在市长和他的幕僚手里?
不过,照我估计,王亚樵是不甘寂寞的,之所以忍着没出手,大概是缺乏资金。”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听说武汉那边担心上海里洋人太近了,安全得不到保障,要首先保证内地重工业的建设的资源……我倒是有些相信这种说法,要不然为什么美华不在上海建一所钢铁厂呢?”
在虞恰卿看来,美华财团最是热衷投资重工业,投资大,资本扩张得也狠!在金融、能源、钢铁、铁路、机械、化工等国家经济命脉行业,几乎都垄断了。
是**裸的“官商”勾结!
这些年不停地在全国跑马圈地,相继在武汉、广州、长沙、南京等内地城市的投资铁路、钢铁工业,似乎忽略了中国最大最重要的城市上海,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或许不想太早刺激洋人吧?”
张静江想了想道,心想:致公党zhèngfǔ定都武汉而不是南京,占据国内腹心位置,除了出于国防安全方面的考虑,也有和他们的老巢华南连成一片的意图,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徐徐渐进,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绝对不满足追求地盘的扩张,种种所作所为,绝对不同于民国以来的所有军阀势力,从不收刮地皮,相反像个辛勤的老农一样苦心经营自己的地盘。
致公党这样的布局,谈不上多高深莫测,张静江在内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暗暗对比,如果是其他路势力拥有像武汉zhèngfǔ那样的实力,早就挥兵北上打垮北洋系统的各路军阀,一统江山了,但武汉zhèngfǔ却如此忍耐,宁愿花更多的功夫劳心劳力去建设工业。
这样的忍耐实在显得有些笨拙,但正是这种笨拙的做法在国人面前显示出少有的诚意,更容易得到人们的信任,于是致公党治下的地方越来越被认为是值得投资的地方,国人的资本不再涌现上海租界,而是回流到内地新兴的工业城市。
张静江、虞恰卿这些人组成的江浙财团,之所以大胆投资浙赣铁路,也是受到了内地工业计划的鼓舞,把资本从偏于一隅的上海投向内地。
国人特别是有钱人热衷租界,无非是因为租界能提供安全保护,让他们的生命财产得到保障,从而造成租界畸形的繁荣。
而rì益繁荣的租界,反过头来又会进一步向华界扩张,形成恶xìng循环,让人尴尬。致公党的崛起,终于让人看到打破这一尴尬局面的希望。
两人沉默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好不容易才把思绪收了回来。
“其实,美华在上海的产业一点也不少,并且是占主导地位的。大生纺织、美华石油、美华证券,一点不比外滩那些赫赫有名的洋行差。
还有,先施百货、南洋兄弟烟草、谦益橡胶等南华大公司,都和美华财团有说不清道不尽的关系。也和致公党zhèngfǔ关系密切。”
张静江忍不住分析道。
“你说怎么会有美华这样的怪胎?几乎没什么生意他们不插手的?我看啊,他们比汇丰、怡和、太古那些洋行加起来还厉害!”
虞恰卿用羡慕的口吻回答道。
“嗯,不如此,那帮人怎么能在南洋裂土为疆,自立一国,要知道那可是列强的后花园,就算势力最弱的荷兰,怎么也算是曾经的世界霸主啊!”
张静江摇摇头,一想到致公党因美华以及美华相关联的实业公司而崛起,硬是把原本最有发展前途的政治势力——国民党压得没有发展空间,他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因为目前的局面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呵呵,铁路竣工了,大伙都松了口气。这两年,你的银行业承受不少压力,不容易啊!”
张静江笑了笑,轻轻滴拍了拍虞恰卿的手背,以示勉励。
“也好,再继续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今天就不是你我的庆功会而是讨伐会咯?”虞恰卿心有同感地点点头。
虽然他被人称为赤脚财神,创办的四明银行是上海少数几家大型华商银行,资产百万,当初张静江拿着浙赣铁路计划找上门的时候,心里也犹豫颇久,最后还是咬牙斥资500万入股浙赣铁路。
这让他在董事会里遭受一些股东的非议,毕竟浙赣铁路这样耗资数千万的大工程有中国商人自主筹办在国内实属罕见,一旦失败,四明银行将会元气大伤,一般人不敢轻易冒险。
“哈哈。今rì我们算是扬眉吐气了,洋人一向自大,如今更加不敢小觑我们上海华商的实力了。”
张静江消瘦的脸上泛起一丝红光,显示他内心的兴奋,喝了口酒,他冷哼了一声:“还有那班广东佬,前几年不就是修建粤汉铁路赚了点钱,就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说我们上海商人只会给洋人做买办,要不就是搞搞当铺、炒炒楼,其实鼠目寸光,办不了什么大事,没魄力搞大工程,就连上海搞房地产还不是要到他们两广去买钢筋水泥?”
“嗯。当时我也憋了一股气呢,要不怎么头脑一热就上了你的贼船,把大半身家都投了进去,现在想想那些胆小鬼懊恼的神情心里就舒畅,谁叫他们当初没下决心参与我们的行动呢。”
虞恰卿笑得很开心,心里暗自估算,铁路竣工才刚竣工,一时半会没什么收益,不过手里的铁路股份早以翻了四五倍,甚至十倍都不止。
“那些胆小的家伙不提也罢,不过我们的铁路公司接下来要开发铁路沿线的资源,很多计划还需要他们的参与,对此我们还是要笑脸相迎的。”
张静江摆摆手,作为铁路公司的大股东兼董事长,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呵呵,谁说不是呢?”虞恰卿点点头笑道。
他非常铁路公司的美好前景,浙赣铁路俨然成为江浙地区经济命脉,能把富庶的江浙地区连成一片,四明银行通过参与这条铁路建设,无疑在这一地区的工业建设的领头者之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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