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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土耳其。伊兹米特,中国陆航第101混成联队驻地,联队作训参谋祁鹏少校的帐篷里,刘平接过祁鹏递来的电报,略一浏览,顿时浓眉微皱。
在整个中国驻土耳其联合航空队中,除了收信人刘平本身,这封电报的内容暂时只有身负女皇陛下密托的祁鹏一人知道:怀孕八个月的储妃朱馨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女皇陛下命令刘平即刻启程回国。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此乃皇室兴旺之兆,还请殿下……”
“我还不能回去。”
刘平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祁鹏的恭维。
“殿下,这可是皇上谕旨……”
“这里没有什么殿下,只有陆军航空兵第157侦察中队飞行官刘武威中尉,我已经接到了我的任务,明天就要随队出击,临阵退缩这种奇耻大辱,我绝不接受!”
看到刘平言辞如此坚决,祁鹏放缓了口气转弯抹角道:“殿下身为储妃之夫,新生皇女之父。此时正应昭显亲爱仁慈之心,以为国民之楷模……”
刘平正色道:“帝国数百万军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儿女者数不胜数,谁敢说他们没有亲爱仁慈之心?用临阵推拖的方式昭显所谓的亲爱仁慈之心,我看这是要塑造战败亡国的楷模!”
祁鹏为难地挠挠头:“殿下从军出阵之事乃最高机密,舆论方面就不必担心了,况且这也并非临阵退缩,只是奉命而行。不遵谕旨,即是抗命,这可是军人大忌,还请殿下三思……”
“那就让皇上治我的罪好了,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眼看就要上阵了,我怎么可以在这里停下脚步!”
刘平攥紧了拳头叫起来,不过在看到祁鹏那张左右为难的愁容之后,又略略放缓了语气说道:“祁鹏,这次是我惟一的机会,我要是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铁定会后悔一辈子!看在我们十年的交情上,你就当帮帮我这个朋友,就当没见过这封电报,等明天执行完任务,我会去跟皇上交代的,一切责任我自己承担!”
祁鹏见刘平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劝,只是长叹一声,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了。电报你先留着,明天回来再还给我,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有什么电报的事情,这样可以了吧。”
刘平双腿“啪”地一并,应声敬礼:“谢长官成全!”
……
次日清晨,引擎轰鸣、风卷尘扬的机场跑道上,一身飞行员装束的祁鹏匆匆经过第157中队的那一排“东风”双座侦察机时,冷不防被站在其中一架飞机旁的刘平叫住。
“祁参谋,你也要去?”
祁鹏只是转头一笑,匆匆走向机群之后一座周围环绕着带刺铁丝网、由十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严密守备的大帐篷。
几分钟后,入口的木栅被好几名警卫合抱着移开,巨大的帐篷帘子朝两边徐徐拉开,一架结构简单、外形优美流畅的双翼单座战斗机从黑暗中突兀呈现,机头差不多一人高的四叶螺旋桨下,祁鹏轻扶被打磨得光滑锐利的桨尖,着魔般地浅笑自语。
“这一次,就用你来保护殿下……也只有你……不,我们要一起努力,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就从今天开始。找回最初的自己,最初的理由,最初的蓝天……自由的蓝天,只属于我们的蓝天……”
……
马尔马拉海西侧,协约军海峡攻略舰队旗舰,“马来亚”号战列舰舰桥。
舰队司令马丁.杰拉姆中将正背手临窗,默默巡视他的远程支援部队所属各舰:正常排水量一万七千四百吨的战列巡洋舰“无敌”号,一万九千二百吨的大型巡洋舰“勇敢”号、“光荣”号,一万九千八百吨的舰队航空母舰“胜利”号,四千二百吨的轻巡洋舰“征服”号、“科迪莉亚”号以及12艘舰队驱逐舰。
在这支作为快速打击力量的特混舰队以北,德.罗贝克少将指挥的直接炮击部队正朝着加里波利半岛根部的博拉耶尔地峡——周围仍驻守着土军第五集团军的5个师——有规律地倾泻着数以十吨计的大口径炮弹,今天罗贝克少将的编队中包括5艘一万多吨的前无畏型战列舰和12艘六千多吨的浅水重炮舰,装备的大口径重炮有:32门35到40倍径的274毫米和305毫米炮,8门45倍径的356毫米炮和4门45倍径的381毫米炮。
越过“征服”号与另外一艘驱逐舰的桅杆,舰队以东马尔马拉岛的轮廓清晰可见,岛西的临时锚地,停泊着莫里少将航空支援部队与恩维准将登陆支援部队的数十艘舰船——包括3艘水上飞机母舰、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2艘船坞登陆舰、5艘坦克登陆舰以及各式各样的运兵船、货船。
紧邻着航空支援部队的母舰和供应舰,开辟了一处临时水上飞机基地,引擎声此起彼伏,机身下挂着浮舟的肖特式水上飞机在异常平静的海面上频繁起降,一刻不停地搜索着如今这片海域最危险的敌人——以土耳其为基地的德国海军U艇。
锚地周围,担负护卫的十余艘小型舰艇往来穿梭,每一台望远镜后都站着一位全神贯注的观察员,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海里冒出什么东西似的。
岛上尘土飞扬,皇家工兵正在为莫里少将的岸基航空队抢修野战机场,虽然投入了不少工程机械,不过据说最早也要到两周之后才能投入使用。
两周之后?两周之后皇家海军还有必要继续呆在这个“丘吉尔的澡盆”里吗?
作为土耳其内海的马尔马拉海,东西长不过270公里,南北宽不过70公里。面积仅为一万一千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的四个半太湖那么大,是世界上最小的海,西南经61公里长的达达尼尔海峡通往爱琴海,东北由31公里长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入黑海,是由黑海出地中海的必经之地,同时也是欧亚两大洲的天然分界线,自古就是大国必争之欧亚咽喉。
自1453年拜占庭帝国灭亡以来,马尔马拉海一直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禁内御苑,严格限制外国船只进出,到了国势日衰的19世纪,在列强环伺之下,土耳其当局先后于1841和1871年制订了商船和军舰通过海峡与马尔马拉海的管理条例,虽然放宽了外国舰船进出的条件,但依旧保留了完全的管辖权,这与同时代列强在中国轻易攫取的近海以至内河的“自由航行权”形成了鲜明对比。
作为土耳其的强邻,以拜占庭帝国的正统后继自命的沙皇俄国对包括君士坦丁堡在内的海峡地区一向怀有巨大的怨念,在俄国人看来,土耳其就是阻碍俄国从黑海进出地中海以至大西洋的最大障碍,而控制了海峡,也就可以更方便地将他们毛茸茸的熊掌伸向巴尔干和中东地区。
俄国熊一向是想到做到,从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中叶的八次俄土战争中,俄军屡战屡胜。步步紧逼,一刀接一刀地从偌大的“西亚病夫”身上割取了东乌克兰、克里米亚、北高加索诸地,然而在1853到1856年的第九次饿土战争即克里米亚战争中,错看了形势的俄国熊遭到英法痛殴,联军登陆克里米亚半岛,攻占黑海舰队基地塞瓦斯托波尔,黑海舰队全灭。最终签订的《巴黎和约》中,规定黑海中立化,俄国失去在黑海拥有舰队的权力,俄国在黑海扩张的百年努力前功尽弃。
二十年后的1877年,缓过气来的俄国熊借着巴尔干斯拉夫人的民族解放战争之机。打着“解放”的旗号进军巴尔干半岛,一度兵临君士坦丁堡,眼看就能一偿夙愿,却在英国的干涉下未能得逞,是为第十次俄土战争。战后,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重获独立,罗马尼亚摆拖了对土耳其的臣属地位,俄国则趁机获得了比萨拉比亚南部以及高加索山以南部分领土。
“半个世纪来我们的政治家一直力图避免的事情,现在却要由我们来亲手达成,历史真是充满了讽刺……”
杰拉姆中将只顾敞开思绪喃喃自语,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身旁的陆军第三集团军司令暨海峡战区联军总司令艾伦比中将听了个正着,顺势笑问道:“你是说我们在为俄国人做嫁衣?”
杰拉姆波澜不惊地微微点头:“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他们一直想得到这里,现在正是机会,如果我是俄国领导人,无论如何都会抢先进军君士坦丁堡——‘看啊,以罗马文明正统继承者的身份,我们终于在五个世纪之后光复了拜占庭帝都’——这样的荣耀他们已经用枪炮和刺刀争取了两三百年。”
艾伦比摆弄着他的手套摇头笑道:“他们想要土地,我们想要航行与贸易自由,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今天您的心情很好。”杰拉姆故意岔开了话题。
“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其实我在为你的舰队担心。”
“怎么?您又发现了哪块新大陆?”
艾伦比戴好手套,背手眯眼道:“有关中国海军航空兵部队出现在土耳其的情报,我还是很在意,不管怎么样,这个小澡盆实在不适合你这样的大舰队活动。”
杰拉姆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喜欢这里?还不是为了掩护你的第10军在米雷夫泰登陆?我不明白的是,不到一百海里外就是毫无防御能力的君士坦丁堡,攻占君士坦丁堡的战役效果是一样的,而战略效果则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却偏偏要在这个澡盆最狭窄的角落里转来转去,这不就像把一块肉摆在厕所里等着苍蝇来叮一样?”
艾伦比苦笑摇头:“现今加里波利半岛北部集结了土耳其陆军的精锐,如果能够一举歼灭他们,短时间内土耳其人就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这条通道也就能畅通无阻地掌握在我们手中。君士坦丁堡随时可以夺取,但如果错过了时机,这支精锐兵团就有可能后撤到与保加利亚接壤的要塞地带,在中欧同盟国集团的支持下继续对我军造成威胁——当然。正如你所说的,俄国人想要得到他们期待已久的荣耀,唐宁街的先生们多少应该考虑到了这一点。”
“我不在乎谁先进入君士坦丁堡,我只希望我们能早点离开这个风景优美却令人心惊肉跳的小澡盆,回到我们应该回去的大洋,面对我们必须面对的敌人,找回我们在孟加拉湾失去的东西……”
杰拉姆中将的抒情尚未画上句话,舰桥舱门被人匆忙推开,一名年轻参谋慌慌张张地递给杰拉姆中将一张字迹潦草的电报纸:“胜利号的值班侦察机报告,东南方发现敌军大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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