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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营长跟着一连摸了上来,好不容易才从一堆泥人中认出我来,眯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李连长,干得好。”
这时我发现他腰上的烟袋锅不见了,我懒得管。
突然,一阵海潮般的“乌拉”声从13号堡方向灌了下来,我确认我还是清醒的,所以我认为这是敌人的预备队开始反扑了。
“聂文青!”
我对着满壕的泥制人体塑像大叫。
“在!”
其中一座瘦高的塑像扛着轻机枪跳了出来。
“机枪班占领射击位置,向多面堡方向敌军展开拦阻射击!”
“明白!”
“二连全体注意,准备白刃战!”
“是!”
我从一名脸朝下埋在壕低浑黄积水中的战士手里抽出一杆我军的汉阳九七步枪,刺刀上淌着水,不见血。
“营长,请您退后,接下来会很危险。”
我告诫老杜,他退后了,但似乎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
“我去把三连和四连拉过来,你们等着!”
老杜跑下去了,敌人冲到面前了。
恍惚中我看到一团爆炸的云烟覆盖了我们的机枪阵地,我觉得聂文青死了。
伯爵的儿子死在我的连队里,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很想见见那位聂士成伯爵,看看他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端详我。
一百公尺。
我扣下了扳机,一名俄国兵的脑袋向后一仰,瞬间被自己人的海浪湮没。
瞬间里爆豆般的枪声在我左右暴躁地跳动,以各种姿态朝各个方向倒下的俄国人很快被他们那些没中枪的同伴的胸膛所遮掩,少数俄国兵在跑步中开枪还击,这当然是白费。
大概三四十公尺。
“手榴弹,扔!”
我和一连长王光同上尉几乎同时下令。
上百枚木柄手榴弹飞转着砸向高处的敌人,硝烟瞬间覆盖了敌阵,穿破硝烟冲出来的俄军士兵宛如鬼神。
对方的表情很狰狞,我们也是。
“二连跟我上!”
“一连跟我上!”
我和王连长各端了一杆刺刀明晃的汉阳步枪,相隔十几步,各率自己的连队与敌阵正面碰撞在一起。
格挡,刺杀,闪躲,枪托回砸,动作很简单,关键是力道与反应能力,但只要能尽量多杀死敌人,我并不在乎手头使用的是什么武器。
当头就格掉了一个大胡子俄兵的凶猛刺杀,顺手把枪托一回,向上砸歪了他的下巴,条件反射地正手向前,刺穿了他那疏松胡子后的咽喉,完美。
轻松挑倒两人后,一名比我高出大约一个半头的巨大俄兵猛地横插到我面前,大跨步地一个突刺,刀尖擦掉了我右颊上的一些泥巴。
我没有犹豫,连着向后跳了三步,电光火石间,手枪出套,连着三发,打倒了那只我一眼就认为无法单纯以肉体与之相搏的巨兽。堂堂正正的搏斗?这可是在打仗,打倒对方即等于拯救自己,在这种状况下,为了生存,用任何手段对付敌人都不为过。我真希望手上有一件比机枪轻得多却拥有十倍于左轮手枪装弹量的武器,如果每个班都有一件这种“子弹水管”的话,像现在这样的肉搏战恐怕根本不会发生。
激战只进行了两三分钟,左边的一连竟一下子崩溃了,俄国人瞬间吞没了一连的阵线,然后向我们的后面迂回,我们连很快陷入了包围中。
“顶住!顶住!援兵马上就到了!营长已经去拉三连和四连过来了,顶住,胜利马上就是我们的了!”
我不断给菜鸟们打着气,扔下了总共打倒三个敌人后弹膛就空空如也的零一式九毫米左轮枪,双手紧握着那条不少地方已经擦掉了漆的汉阳九七与满脸横毛的俄国兵互相往死里捅。
两三个回合的攻防后,我的刺刀深深地捅入了一名肥胖的俄国兵的胸肌中,一时间居然拔不出来了,两名俄兵哇哇叫着冲了上来,眼看刀尖就要顶到我的鼻尖。
我使尽全身力气把枪身往斜上方上一顶,以俄国胖子的身体挡住了他那两个如见到蜂蜜的狗熊般兴奋的战友,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凌乱的战场——敌人越来越多,我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快要完蛋了。
俄国胖子被我和他的战友活活捅死了,我当仁不让地顺手接过他的枪,四点三公斤的1891年式步枪比我们的汉阳九七稍沉、稍长一些,保命要紧,将就着用吧。
两名俄国兵早拔出了插进他们战友身体里的刺刀,红着眼要找我拼命,从左右两边同时冲了上来。
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从这两名俄国兵的个头和胳膊上的鼓囊囊的肌肉来判断,其中任何一个都有六成以上几率能在单挑中搞掉我,三十六计,退为上策,然而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又能退往何处?
硬着头皮挡了两下,运气眼看就要用尽了,突然背上有了触觉,略略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一眼,原来是连里的资深中士邓宁发。
“连长!你先顶着,我这就来帮你。”
邓宁发在我耳边叫了一声,背对着我冲了出去,只听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我还来不及判断到底是谁被捅到了,那两个红眼俄国兵又同时突刺过来,我拼尽力气闪掉一刀再挡掉一刀,突然右手边又杀出一个矮个子俄国兵,现在是一对三,我完了。
关键时刻,山东大汉邓宁发从我左手边跳了出来,一刀刺掉了其中一个红眼俄国兵,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刺刀也插进了那个矮个子俄国兵的咽喉。
形势急转直下,现在是二对一,剩下那名红眼俄国兵没有发扬大无畏的战斗精神,转身逃了。
我还来不及在短暂的意识中对我和邓宁发中士的兄弟默契与神勇表现大加褒奖一番,“万岁”的口号声已经淹没了我和邓宁发。
杜营长率领另外两个连及时赶到,打退了敌人的反扑。
阵地上满眼的尸体。
老杜毫不怜惜地殴打我的背:“怎么样?没事吧?”
“当然没事……”
我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了全身上下,真的没事。
“刚刚我都看到了,一连的孬种,妈拉个巴子的,看到连长倒了就一股脑往后退,老兵还跑得最快,真他妈该死!不像你们连,几乎都是新兵蛋子,倒还顶到了最后。”
我摸着后脑勺连声说是。
我觉得,我们连不是没人想逃,只是一下子就被围住了,逃不掉而已——当然,这话对自己说就行了。
“你的人先原地休息一下,一连剩下的人我都赶了回来,他们的连副被我当场毙了,其他军官也死绝了,人就暂时由你带着吧,我先带三连和四连上去看看13号堡的情况,需要的话我再派通讯员来叫你。”
老杜向身后那堆几乎要把头低到腰上的小兵扬了扬下巴,又趁机蹂躏了一下我的肩,带着三连和四连钻进了那些七拐八弯的交通壕。
我把一连的逃兵们招呼进战壕里,一个个地仔细看了一遍。
“怕死了吧?”
没人回答,没人敢看我。
“你们算什么帝国军人?宁愿被督战队打死也不敢跟敌人拼死一战?窝囊废!白吃了爹娘这么多年的饭!你们知不知道,刚才你们那一退,害死我们二连多死了多少人?你们知不知道,刚刚我们连那个伯爵家的儿子都已经光荣阵亡了……”
有人拍我的肩。
“老杜,你就放心去吧,这些废物由我收拾就够了!”
我向后扬了扬手,那人抓这了我的手。
“连长,我没有阵亡。”
我激动地回头一看,一尊额上涂抹着红漆的泥塑,色彩流动而生动。
我站起身,随便一个方向,最大音量。
“卫生兵!”
我对聂文青准尉的关心止此而已。
教训完一连的逃兵,我顺着战壕开始清点本连剩下的战斗员,走着走着,战壕底两段熟悉的物体映入我的眼帘。
是老杜的烟袋锅,京师宁顺号的上等货,已经断成了两截,两端翘起,所以醒目。
我想了想,把这点垃圾捡起来,用上衣口袋里已经浸透的手帕包起来,塞进了宽大的上衣左下口袋里,顺手扣上了扣子。
突然,一连串颤动心肺的爆炸声从13号堡方向扫荡而来,无数团过于茂盛的烟云在多面堡的周围相继腾起,我的鼻子里顿时下意识地充斥了焦肉的气息。
“连长……这是怎么回事!”
头上绷带未完成的聂文青问我,我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该怎么办,我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做下一步的决断。
几名慌乱滚爬下来的四连士兵为我们揭晓了答案。
他们的话颠三倒四,有些还相互矛盾,但归纳而言,事情大概是这样的:营长他们可能进入了敌人的电发地雷雷场,并很有可能遭到了由某种抛射装置发射的大型水雷、地雷的攻击,营长以及三连、四连的大部分官兵当场化为一片血肉,只有怕死缩在最后面的几个新兵蛋子捡了小命。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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