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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8日,赤塔,俄远东军司令部。
俄罗斯帝国远东武装力量总司令库罗帕特金上将,一位被前财政大臣、现任大臣会议主席维特斥为“荒谬而无能”的帝国重臣,正板着一张臭脸,向坐在长桌左右的几位将军咆哮着。
“……第二集团军决不能从奥洛维扬纳亚后退一步!没有那个桥头堡,我们就无法顺利地展开冬季攻势!比利杰尔林格中将,我究竟要重复几次才能让你明白,坚守奥洛维扬纳亚,坚守,为了沙皇陛下,决不允许后退!”
第二集团军司令比利杰尔林格中将,一个额前堆满褶皱、肚皮圆滚、须发斑白的男子,低声辩解道:“可是司令官,奥洛维扬纳亚已经处在敌人的三面包围之下,随时都有可能失守,我们又无法从其他战线调来增援部队,与其被敌人攻陷,不如主动放弃,还可以减少损失。况且不久以后鄂嫩河就会封冻,奥洛维扬纳亚作为桥头堡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库罗帕特金敲着桌子摇头道:“我们不能等到鄂嫩河封冻再发起进攻,第五集团军已经集结完毕,我们在鄂嫩河以西以北已经拥有五十万大军,增援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赶到,现在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敌人的禁卫军刚刚以惨重代价攻取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需要时间休整,敌人的后备部队应该受到大雪的影响,还来不及赶到鄂嫩河前线,我的情报参谋们估计,鄂嫩河一线的敌人现在至多只有三十万人。这就是时机了,趁着我军力量占优势的时候,摧毁当面之敌,一口气攻进敌人的国土之内,横扫整个满洲,切断敌人的补给线,进而歼灭正在进攻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敌军,届时如果形势需要的话,我们还将进军中国的京城,抓住那个鞑靼皇帝(俄国人往往以为满洲人就是鞑靼人)……”
对于库罗帕特金这种老生常谈的梦呓,将军们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打算跳出来捧场。
然而,库罗帕特金也并非完全在做梦,到11月6日为止,他麾下已经集结有四个集团军,共10个军,辖22个步兵师和9个骑兵师,若干集团军和军直属部队,野战部队总兵力按编制达到五十四万六千人,实有兵力约五十万人。
而华军九月三十日组建的第一集团军共有3个常备步兵师、4个预备步兵师、3个骑兵旅和一个炮兵旅,总兵力二十八万七千人。
华军第一集团军于10月12日发起十月攻势,一周内将当时总兵力为三十六万人的远东集团军群连续击退80公里,歼敌四万八千余人,但随后俄军投入了刚从俄国欧洲部分调来的新锐师团,华军因后援无继,被迫暂停攻势,双方在鄂嫩河一线对峙,战线从俄蒙边境的哈普切兰加向东北至涅尔琴斯克(尼布楚),绵延近四百公里。
由于华军的保密工作非常严密,俄国情报员往往只能探听到一些无足轻重或极度模糊的情报,库罗帕特金的情报参谋官就是依据这些极不可靠的情报推测出华军在各条战线上的兵力分布的。
根据11月6日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的报告,华军在鄂嫩河一线的第一集团军拥有8个步兵师、4个骑兵旅和2个炮兵旅,总共三十万人。另外,华军禁卫军主力十万余人正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休整,少数侦察部队在斯塔诺夫山(外兴安岭)到阿穆尔河(黑龙江)之间运动。华军第二军的十万人仍在进攻哈巴罗夫斯克(伯力)要塞,要塞守备部队司令官伊瓦洛夫中将声称可以坚守半年。华军第三军和日本、朝鲜的仆从部队约三十万人正在围攻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要塞守备部队司令官斯特塞尔中将更是声称可以坚守一年以上。
华军的战略预备队大约有六个师,二十万人左右。蒙古军团(方面军)拥有4个骑兵旅和4个骑马步兵旅,约六万人。以上共一百零六万人,是为中国及其仆从国可投入对俄作战的正常兵力。
听到这报告后,库罗帕特金立即从先前的失败阴影中恢复过来,自信满满地叫嚣道:“俄罗斯帝国有三百五十万陆军,即使只拿出一半来,也足够把东亚的所有黄种人赶到海里去,现在,让我们准备反攻吧。”
随即,库罗帕特金命令索鲍列夫少将制定进攻作战计划,代号为:“圣徒”。
这天,库罗帕特金正要向将军们公布作战计划,还没开头,就听到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比利杰尔林格中将要把部队撤出奥洛维扬纳亚的请求,自然禁不住大动肝火。
“总之,三天内决不能放弃奥洛维扬纳,因为,三天后,我们就要发起全线大反攻。”
库罗帕特金得意洋洋地环视众将,以为大家必然会欢呼起来,可是将军们依然无动于衷。
“怎么了?你们,俄罗斯帝国的将军们?你们不喜欢进攻吗?苏沃洛夫以来我军的进攻传统到哪里去了?你们难道不感到一丝一毫的激动吗?”
库罗帕特金向天空挥动着双手,希望能增强那一连串问句的气势,但显然没人吃他那一套。
一阵尴尬的沉寂之后,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总算礼貌地回应道:“司令官阁下,不是我们不喜欢进攻,而是我们根本没能力发动进攻。”
库罗帕特金恼怒起来:“什么?五十万人对三十万人,还说没能力发动进攻?你认为我的情报参谋都在欺骗我?”
格里品别尔格向他微微一低头,解释道:“即使情报无误,我们也依然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攻势。我军现在的确拥有五十万人,但是,我们没有可供五十万人连续作战的物资。部队和火炮是非常迅速地运到了赤塔,可弹药、被服和食品却没有那么及时运到,而且抵达赤塔的补给列车上运载的物品往往与发货清单上大有出入,也就是说,许多物资一定是在运输途中被什么人截留或贪污了。就我的第三集团军而言,兵员有12万人,火炮有330门,可是迄今为止却只配发了6万双保暖靴,库存的炮弹也只剩下4万发,这样一来,连防御作战都成问题,更谈不上什么全线进攻了。”
第二集团军司令比利杰尔林格中将也附和道:“我的集团军库存炮弹只剩下3万发,而昨天光是在奥洛维扬纳亚我军就消耗了6000发炮弹,再跟敌人拼上三四天,我们就会因为缺乏炮弹而被打败。”
库罗帕特金一听“失败”这个词,更是怒不可遏,跺脚道:“不许散布失败情绪!这是叛国行为!听着,我们一定要进攻,参谋部已经制定了作战计划,12日发起总攻,不容更改,一个字都不能改!军靴和炮弹都可以想办法供应,但是谁也不许再说失败,没有必胜信念的人,我决不容许他再呆在高级指挥官的位子上,不,一个连都不会交给他,决不!我要让他滚到马厩里喂马去!”
说完,不容别人有插嘴的余地,库罗帕特金便转向他的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现在可以公布作战计划了。”
索鲍列夫从滑到鼻尖的眼镜上面环视了众人一圈,这才捧起几张文件宣布道:“作战计划,远东军,11月8日,代号‘圣徒’。”
“第一,我军拟向鄂嫩河一线的敌军发起全面进攻,歼灭或击溃敌有生力量,前进到额尔古纳河一线,之后视情向满洲境内挺进。”
“第二,我军进攻兵力为第二、三、四、五集团军,另有第18军作为战略预备队,共五十万人,一千五百门火炮和五百二十挺机枪。敌军防御兵力为第一集团军,下辖第一军和第四军,共三十万人,估计有一千门火炮和六百挺机枪。”
“第三,自北向南,进攻序列依次为第五、第二、第三和第四集团军。重点打击敌第四军。第五集团军从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到石勒喀一线出击,攻击敌第四军的右翼;第二集团军从石勒喀到温季诺波谢列耶一线出击,攻击敌第四军的中央;第三集团军从温季诺波谢列耶到奥洛维扬纳亚出击,攻击敌第四军的左翼和第一军的右翼。第四集团军从奥洛维扬纳亚到下察苏切伊一线出击,攻击敌第一军的中央和左翼。预备队第18军集结在阿金斯科耶待命。骑兵第16师和后贝加尔边防骑兵团应向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东北、石勒喀河两岸展开纵深至少150公里的警戒幕。”
“第四,各集团军的进攻轴线应指向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到满洲里一线,进攻主旨为歼灭敌有生力量,各集团军、军指挥官应就此发挥主动性,以顺利达成作战目的。”
“第五,总攻时间定为11月12日上午七时。”
同日,奥洛维扬纳亚东南80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镇内,一幢小教堂的门口贴着一张白纸,上书: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前进指挥所。
两名中年男子大步跨进门内,只听屋内一声号令,里面的人“唰”一声全站了起来,一个个就跟电线杆似的。
“诸位请坐。”
那名高大健壮、脸上棱角分明的男子用洪钟般的声音应道,被这座大钟一敲,大家又整齐地回到了座位上。
另一名鼻子上架着薄眼镜的文雅男子则手提一个黑皮包,在长桌上首位置的右侧位子坐了下来。
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与参谋长邓简上将,开始了他们到任后的第三次军事会议。
出席会议的全是各集团军和野战军司令长官及参谋长,包括:第一集团军司令官赵飞雪中将,参谋长秦飞叶少将(兼理第一军);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参谋长张一叶中将(兼理禁卫军);朝鲜集团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参谋长卢胜保中将等。
会议的主题是:防御,或进攻。
简单来说,防御是现状,进攻是未来,问题的关键是未来到底有多远。
邓简给出了答案:“本方面军计划在本月下旬发起全线进攻。”
梁天河立即摩拳擦掌:“现在就该这么干了,弟兄们都等不及了。”
另一边,赵飞雪却双手捧着茶杯,悠闲地摇头道:“还得再等等啊,准备不充分就贸然挺进的话只能重蹈覆辙。”
九月下旬,赵飞雪的第一军曾因推进过快,补给线拉得太长,后援无继,而被俄军精心筹划的反攻一举击退近两百公里,教训深刻,当事人自然记忆犹新。
梁天河伸起脖子得意道:“哈,有我们禁卫军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赵飞雪把茶杯晃了晃,抬头做惊讶状:“是么?禁卫军的人都不是肉做的么?”
梁天河嘴边的肌肉跳了两跳:“是啊,都是铁打的,怎么样?”
赵飞雪眨一下眼:“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钟夏火马上跳出来敲钟:“喂,两个人都鬼扯什么呢,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听,邓参谋长有话要说。”
梁赵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打出一道微弱的闪电,稍纵即逝。
邓简已经从黑皮包中取出了几张纸,开始发言:“首先是有关敌军的情报。根据我军情报部门提供的最新情报,以及空中侦察和前沿侦察的报告,估计到11月7日为止,赤塔方面敌军编成内共有四个集团军和1个独立军,共10个军,辖22-24个步兵师和10-12个骑兵师,另有6到8个独立炮兵旅,按编制应有五十五到六十万人,集结在赤塔到鄂嫩河、石勒喀河之间。由于两天前蒙古方面军刚刚结束了新一轮的破交作战,战果显著,估计今后两周之内,敌军得到的增援不会超过3个步兵师。”
“本方面军计划到本月中旬,编成三个集团军,共六个野战军,辖十六个师,六个骑兵旅,五个炮兵旅和一个暂编炮兵群(团级规模),按编制应有六十三万七千人。但是按当前状况分析,这一计划恐怕难以按期实现。”
“由于铁路运输紧张,朝鲜集团军未能按计划向满洲里集结,到昨天为止,只有第一军的禁卫师和第一骑兵旅在满洲里完成集结。第一军的其他部队估计在今后一周内才能集结完毕,至于第二军则很可能要拖到月底。”
“作为计划中第二集团军主力的禁卫野战军,其先头部队虽然已经挺进到了尼布楚(涅尔琴斯克)以东160公里外的巴塔坎,但主力仍滞留在尼布楚东北450公里外的阿马扎尔到漠河一带,即使在未遭拦阻的情况下正常行军,也要到一周之后才有可能接近战区。”
“第二集团军的另外一个军,赵民河中将的第五野战军,到昨天为止也只有两个步兵师到位,另外一个师,以及配属的骑兵旅和暂编炮兵群尚滞留满洲里,需要差不多一周时间才能全部完成配置。”
“我军到昨天为止沿鄂嫩河一线的部队配置如下:第一集团军的第四军在右翼,控制巴列伊-温季诺波谢列耶-卡兰圭一线阵地;第一军在中央,控制卡兰圭-奥洛维扬纳亚-下察苏切伊一线阵地;暂时配属给第一集团军的蒙古方面军的第九十五步兵旅、预备第一零七骑步兵旅和预备第一零八骑步兵旅在左翼,控制下察苏切伊-乌斯季伊利亚-哈普切兰加一线阵地。另外,第五军的两个预备步兵师集结在奥洛维扬纳东南80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暂时作为第一集团军的预备队。显然,这样的部署不足以在近期内发起进攻,我和钟司令官都认为,应该等到三个集团军都完成预定部署,才能开始全线进攻。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朝鲜集团军司令官金永宁大将第一个摇头,赵飞雪是第二个,梁天河没有做第三个,举手要求发言。
“我认为,不能坐等敌人进攻,既然根据综合情报,敌人已经集结了差不多六十万大军,而我军在前线仅部署了第一集团军的两个军共七个师,以及第五军的两个师,即使把暂时配属的蒙古方面军的三个旅也加进来,也不过是三十八万人左右。敌人再怎么苯,也会从频繁的前沿侦察中发现,我军只不过在鄂嫩河前线部署了七个师另三个旅而已,加上对方的铁路线刚刚被破坏,援军无法及时运到,如果我是敌方指挥官的话,自然想要先下手为强,在兵力暂时占优势的情况下发起大规模进攻,即使不能歼灭或击溃对方,也将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打乱敌方的进攻部署。”
钟夏火问道:“那么梁司令认为我军应该先发制人,在兵力占劣势的情况下发起进攻吗?”
“是的,我觉得可以一边发动有限的攻势,打乱敌人的进攻部署,同时集结后继部队,选择适当时机再进一步发动大规模攻势。”
赵飞雪立即跳出来批判:“这是不可能的,向优势敌人发动进攻,只能是自找苦吃。第一集团军的官兵都是肉做的,不像禁卫军的人都是铁打的,即使是有限攻势,也要冒付出巨大代价的风险,而且,所谓的有限攻势其实很难控制,很容易演变成逐次添兵、逐步消耗的烂仗,最后很可能达不到任何目的。”
梁天河不满地瞥了赵飞雪一眼:“这么说来,赵司令官似乎更有高见?”
赵飞雪做谦逊状:“不敢当,我以为,现在整个方面军真正投入交战的,只是第一集团军而已,其他两个集团军的部队正在集结当中,鉴于第一集团军当面的敌人zhan有数量上的优势,并且有坚固的赤塔要塞防御体系为后盾,我军应等待各支部队完成集结后再筹备发动全线进攻,执行以歼灭或击溃当面之敌,及相机夺取赤塔为目的的作战。在此之前,应以第一集团军为核心进行防御战准备,当然,防御战中应将防御和进攻相结合,在没有坚固筑垒防御体系掩护的条件下,单纯的静态防御是注定要失败的。”
邓简当即宣判:“我和钟司令官正是这么想的。”
梁天河不服,正要来一通反批判,却被身边的参谋长张一叶拉住了。
“既然是上面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罗嗦了。”
张一叶说,一脸世故。
梁天河没有再说话。
其实梁天河只是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作为一个21世纪的军人,他的见地竟不如一百多年前的人,这叫人怎么甘心。
某些人类的愚昧表现之一,就是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必定胜过前辈。
21世纪的白痴即使到了公元1世纪也依然是白痴。
公元1世纪的天才到了21世纪也许不大吃得开,但在某方面他必定是天才。
如果让21世纪的庸才与1世纪的天才接受相似的教育,结果当然无庸置疑。
梁天河在觉得没面子的同时并没有想到,自己在21世纪根本没上过军校,仅仅是个受过强化技战术训练的特种兵下士而已,而赵飞雪既是旧武举出身,又在陆军大学接受了两年骑兵专科教育,随即担任第二骑兵旅旅长四年之久,之后又在陆军大学中期培训班呆了两年,毕业后曾任国防军骑兵副总监、总监,外蒙古特别军区参谋长、西北军区副司令、东北军区副司令等职,教育和任职经历都很丰富,与梁天河那种靠着身为刘云嫡系的关系而飞黄腾达的人根本不是一回事。
事实上,刘云从21世纪带来的25名军人中,包括刘云在内,只有六人受过正规军校教育,只有刘云一人进过一次陆军大学,其余皆为小兵以及由小兵提拔上来的士官。经过十余年风云变幻,原来二十五人中只剩下十四人尚在人间,成为刘云最为倚重的“老嫡系”,全部领有中将以上军衔,身居要职,又受封爵位,还分有国家土地公司的股票,可谓人生得意,尚求几何?可是,这十四人中,是否真的全都有资格坐在他们现在的位置上呢?鬼知道呢,也许正如一句俗语所说:“夸它几句,母猪都能上树了。”
“说你行,你就行”的逻辑,恐怕只能在人类之间正常通行吧。
三天后,奥洛维扬纳亚,俄第二集团军第7师阵地上空,盘旋着一架中国飞机。
地上的俄国兵们怒目向天。
“可恶,一天到晚在头上嗡嗡叫。”
“神气什么,总有一天把你打下来。”
“有本事下来打,看我用刺刀捅穿你。”
忽然,那架飞机的双层机翼剧烈抖动了几下,开始向白茫茫的地面急速坠落。
“下来了,下来了,揍它。”
俄国士兵吵吵嚷嚷地抓起手边的步枪,向飞机坠落的方向跑过去。
几名俄国兵穿过积雪的树林,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发现了那架显然已经迫降成功的飞机。
“在那边,有两个人,抓住他们。”
俄国兵端起步枪冲了过去,冷不防从飞机上扫来一长梭子弹,打倒了全部六名俄兵。
“长官,求你了,动作快点吧。”
趴在飞机后座上的一名中士拉着机关枪的枪栓叫道,顺手换了个弹鼓。
“罗嗦,我还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毛病呢,你给我顶住就是了。”
站在引擎旁边忙活着的中尉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裹着皮手套的手正僵硬地抓着扳手拧引擎盖上的螺帽。
中士的机枪响过第三次后,中尉终于开口了:“妈的,原来是左输油管裂开了,快把橡胶垫和铁丝拿给我,就在你座位后面的箱子里。”
中士急忙放下机枪,转身去翻座位后的箱子,刚摸出半块橡胶垫,就听到中尉在下面着急地大叫“小心!后面来人了!”
“有我在,放心好了。”
中士麻利地抓过装设在回旋枪架上的九九式七点九二毫米轻机枪,左手扶住枪身,右肩抵住枪托,瞄准正从林子里跳出的四五个穿着臃肿大衣的敌兵,轻轻扣下扳机,只见敌兵周围腾出一圈白色的雪柱,随着雪柱纷纷坠落,人也倒在了雪地中。
“晦气,我们是飞行员啊,却要到地面上来作战。”
中士发着牢骚,放下机枪,把中尉索要的物品递了过去。
中尉脱下手套,开始修理引擎,一边又气呼呼地应道:“回去要把那几个新来的地勤打一顿才行,不,打没用,要敲他们几顿,让他们请吃鱼翅吧,哼,看他们生不如死!”
几分钟后,中尉跳上了飞机,还不住地往手上哈气——这天的白天最高气温为零下三度。
中士转过头来问:“好了?”
“好了,我们这就走,老子还不想被人抓去煮肉汤。”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华军航空浮空部队中开始流传俄军虐杀被俘飞行员的情事,其中最耸人听闻的就是俄军将两名被俘飞行员砍成肉块,煮成几大锅肉汤供一个连的官兵享用的传说。对于这种与谣言太过亲密的传说,飞行员们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因为他们心里总觉得,对华军的空中打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俄军官兵一定都从骨子里痛恨他们。
北洋重工HK-8C型100马力引擎喷射出阵阵黑烟,中尉把手套戴好,推下油门,木制三叶螺旋桨卷出带着雪花的大风,装有专用雪橇的FJZ-4“火风”侦察机开始在平整的雪地上滑行,犁出三道清晰的雪痕。
“六十五、七十、七十五……起来了!”
中尉边叫边拉动操纵杆,机首抬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后座的中士在传声管里叫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说清楚!”
中尉应道,抓紧了操纵杆,飞机正平稳上升。
“七点钟方向,我看到很多人,还有大炮。”
“是刚才记录过的吗?”
“不是,刚才在林子上面,那里看不清楚。”
“我这就绕过去,你给我看清楚了。”
中尉说道,踩下襟翼和方向舵踏板,涂着黑色“13”编号的机身向右稍稍倾斜,开始转向。
“看清楚了,有很多人,还有营帐和大炮,太多了,再往右转一点,八点钟方向好象还有更多。”
忽然,地面上闪烁出一片夏日银河般的火光,中士在传声管中慌乱地大叫:“拉起来,拉起来,敌人开火了……哎——下面的翅膀开了三个洞!快,长官,我们回去吧,再呆下去非玩完不可。”
“罗嗦,我正在做呢,油管裂了,快不了。”
中尉说道,吹起了口哨,是最近流行的小曲《听天由命》的调子。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八十公里外的舍尔洛瓦亚戈拉简易机场。
几个楞头楞脑的年轻地勤迎了上来。
“中队长,怎么回来那么晚?”
“顺便飞到哪个村子里去偷俄国女人了吧?”
“以咱们中队长的派头,还用偷吗?一降下去,往哪个村口一站,自然有一大堆女人冲过来对付他吧。”
被称为中队长的中尉飞行员伸出头来吼道:“吵死了,左输油管开裂,左下机翼四个洞,右下机翼两个洞,其他地方还不清楚,马上给我弄好!输油管的事,回头再找你们算帐,现在我要去见郭司令,懒得理你们这些小鬼!”
说着,中尉与后座的中士跳下飞机,快步走向镇子西头的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司令部。
“报告!第88航侦中队中尉代理队长蔡锷,完成指定侦察任务,前来报告。”
“是小蔡啊,快过来吧。”
东部航空浮空集群司令郭志飞少将,三十七岁,长着一张浑圆的大脸,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自从搭乘过二十四岁的蔡锷开过的飞机后,对这个资质过人、干劲十足的年轻人大为赏识,于是对他也特别地亲热。
“今天又发现了什么?”
“问他。”
蔡锷指了一下身后的中士,中士咬紧了嘴唇,挺弯了胸口,敬礼道:“司令官,88航侦中队飞行中士陆凯向您报告,在奥洛维扬纳镇以西十二公里的树林中低空飞行时,我看到了之前几天里并未记录在案的大批部队,根据帐篷和火炮数量粗略估计,这批部队的规模应在一个旅以上。”
郭志飞转向蔡锷:“小蔡,你也看到了吗?”
蔡锷点头道:“是的,不过以我的经验,总觉得那批部队的规模应该不下一个师。”
郭志飞了起来,走到办公室左手边的一幅战区大地图边,向两人招手道:“你们过来一下,把你们发现的部队在地图上标一下。”
蔡锷大步向前,捡起一枝蓝铅笔,在已经被涂抹得密密麻麻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郭志飞贴近地图,从右上方一路看到左下方,不住点头道:“恩,是这样子哪……到今天为止已经是新发现的第八支师旅规模部队了,看来敌人决心不小……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得到钟司令那里走一趟。”
“是!”
蔡锷敬过礼,与陆凯退出了集群司令部。
刚走下阶梯,两人就与一名大衣上套着四星上将军衔的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
“敬礼!”
蔡锷与陆凯条件反射般地跳到阶梯边站好,举手向那位上将敬礼。
上将随意地把手举到额头上回礼,却忽然发现什么似的,疑惑地问蔡鄂:“中尉,报上你的姓名。”
“第88航侦中队中尉代理中队长,蔡锷。”
“年龄。”
“二十四岁。”
上将收起了疑惑的神色,放下手,向他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走了。”
蔡锷与陆凯一脸地不知所以然,相互对视一眼后,便大步走开了。
那名上将——方面军参谋长邓简——双手抱在胸前,沉吟道:“蔡锷——再造共和的那个蔡锷?跟历史书上的照片真是神似哪,年龄也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是否也会英年早逝——管他呢,也许再过七八年,能在某个地方看到*之流年轻时的样子也说不定呢,如果哪一天给我配个副官叫*或蒋介石,我可能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定若干年后我有个孙子叫*……哈哈,离谱啦。”
摇摇头,耸耸肩,邓简推开了集群司令部的木门。
“郭司令官,开会去了,顺路,所以来叫你。”
“原来是邓参谋长,怎么好意思让您来叫我,派个通讯兵不就好了,我正有情况要汇报呢。”
“无关的小事就别管了,一起来吧,快点。”
两人快步赶到镇口的小教堂,直冲进去,里面已经坐满了各军以上司令官及参谋长。
两人急忙就位,屁股刚刚沾上凳子,钟夏火就敲起了他的人肉大钟:“好了,都到齐了,现在开会,首先,请邓参谋长总结这三天来敌军的动向。”
邓简马上转向郭志飞:“郭司令刚才不是说有情况要汇报吗?”
“是的,今天刚刚接到了几份新的侦察报告,我顺便把标注后的地图带来了。”
说着,郭志飞从大衣里面掏出刚才那张让蔡锷往上面标注的大地图,展开在长桌上,比划道:“根据这几天的航空侦察报告分析,敌人正不断向前线集结兵力,到今天为止,已经将原来部署在二线的八个旅或师移动到了第一线,隐蔽在一线附近的树林中,我军虽根据侦察结果多次发起空袭,但敌军似乎还没有停止集结或放慢集结速度的趋向。”
梁天河马上嚷了起来:“所以我说嘛,应该先下手为强,等着敌人攻过来总不是办法啊!”
赵飞雪反驳道:“你的部队不在前线,当然可以这么说。第一集团军现有的兵力火力根本不足以发起有意义的进攻,勉强发起进攻的话,或许能将敌人打退一段距离,但必定无法歼灭或重创敌军主力。”
“那么要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是!我认为,即使敌人现在就发起进攻,我军可将前线部队交替掩护着向舍尔洛瓦亚戈拉后退,削减敌人的进攻锐气,争取时间,而后继部队则向敌两翼运动,待敌人失去进攻锐气,同时又拉长了补给线以后,再发起全线大反攻,力争将敌军主力歼灭于舍尔洛瓦亚戈拉到奥洛维扬纳亚之间。”
梁天河不屑道:“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原来是撤退,以现在这种恶劣的道路条件,组织三十万大军的撤退可不是说说就完事的,任何一点纰漏都可能会导致部队遭到分割包围,届时兵败如山倒,谁来负责!”
赵飞雪摊开双手:“我是第一集团军的主官,一切当然由我来负责!”
梁天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三十万大军,即使损失三分之一,也会令整个战场局势发生根本性变化,主动权将转移到对方手里,你一个人的脑袋能顶多少士兵的性命?能值多少块钱战费?”
“两个人都不要吵了,原本就没有叫你们发言,给我听邓参谋长的报告!”
钟夏火适时敲钟,淡化了刚刚泛起的一些火yao味,不过还是未能阻止梁赵两人之间的视线再次碰撞出火花。
邓简总算能开口说话:“刚才郭司令已经说了,通过航空侦察,发现敌人已经向前线集结了大批部队,这和我军前线部队地面侦察的结果是相符的。各种情报显示,敌人的进攻迫在眉睫,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攻击就将在整个战线上展开,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不能被动挨打。各方面情报显示,敌军的主攻方向很可能在第四军的防线上,具体来说,配置在第四军中央的第2师将受到最沉重的打击,敌军很可能会以5到6个师对其阵地发起连续冲击,以切断第四军的防线,进而撕破第一集团军的整条战线。”
钟夏火接道:“由此,我认为赵司令官刚才的意见很有远见,但梁司令官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我的想法是,在敌人发起进攻之前,组织航空浮空兵和炮兵,对敌前沿阵地和进攻部队集结地域发起大规模的火力反准备,以打乱敌人的进攻部署,掩护我军一线部队向舍尔洛瓦亚戈拉逐步后撤。同时,督促后继部队以最快速度向战区集结……”
说着,钟夏火站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竹条点着身后挂着的大幅战区地图:“禁卫军应尽快沿石勒喀河向尼布楚(涅尔琴斯克)挺进,以包抄敌第五集团军的左翼;朝鲜第一军则应向下察苏切伊到乌斯季伊利亚一线运动,以打击敌第四集团军的右翼。进而对锲入我军战线内部的敌军主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若届时形势允许,禁卫军和朝鲜第一军各应派出支队包抄敌后,促使敌军崩溃或择其一部包围之。正面战场则由第一集团军主力和第五军在下察苏切伊-舍尔洛瓦亚戈拉-卡兰圭-巴列伊一线顶住,总之就是中央缩进,两翼突出,力争合围敌军的的坎尼战法。”
末了,钟夏火手上的小竹条又在地图上重重地敲了几下:“重要的是,歼灭敌有生力量,如果能把现在赤塔方面之敌吃掉一半,敌人就无法在贝加尔以东立足了,这将是一场决定这次战争走向的关键之战,请诸位务必尽心尽力!”
梁天河与赵飞雪抢着叫道:“一定不辱使命!”
两人叫完,对视一眼,露出了似乎不包含任何意味的微笑。
钟夏火懒得理他们,继续挥动小竹条在地图上点来点去:“鉴于形势紧迫,炮兵的火力反准备应从明天早上六时开始,持续一整天,航空浮空兵方面,除了方面军直属集群外,还将请求大本营调拨轰炸机和攻击飞艇,进行持续多日的重点打击。炮兵的火力反准备,由各军军部发出方针性指示,各师具体安排。航空浮空兵的重点打击,由方面军直属航浮集群司令部统一筹划。撤退的安排,则由方面军司令部发出方针指示,集团军司令部具体组织筹划。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开始准备,现在郭司令和游参谋长留下来,其他人先回去,按刚才的指示用电报向下属部队发出命令,再赶回自己的部队,有什么情况我会再通知诸位的。”
“是!”
众将叫道,纷纷离席,奔向隔壁的电报房。
会议桌上只剩下了西部方面军司令官钟夏火上将、参谋长邓简上将,以及西部航浮集群司令官郭志飞少将、参谋长游缓上校,外加钟夏火的首席副官姜子昌中校,一共五人。
钟夏火先开口道:“别的不说,郭司令应该很清楚我刚才的决定,那么请先告诉我,航浮集群现在可用的作战兵力有多少?”
郭志飞应道:“报告司令官,集群按编制应有158架飞机和36艘飞艇,到昨天为止,可正常执勤的飞机为141架,飞艇为30艘,其中‘晴风’轻型轰炸机38架,‘青云’轻型攻击飞艇7艘。另外,安装机枪并配备手榴弹架的‘火风’侦察机尚有27架可用,已加装了机枪和炸弹架的‘大风W’型也有9架可用,总共14艘可挂200公斤炸弹的‘升云’和‘平云’侦察飞艇中,尚有11艘可用。总计可用于对地攻击的飞机为74架,飞艇为18艘。”
“除去这些可用于对地攻击的机艇外,剩下的机艇是否能够保证炮兵的火力校射需要和战场的白昼实时监控?”
“炮兵的火力校射是没问题,因为除了我们的校射机艇外,陆军师里还编制有气球连,至于战场监控的问题,如果把36架侦察机和11艘侦察飞艇调用到对地攻击任务的话,战场监控的效能自然要打折扣,估计会降低到原先的六成左右。”
钟夏火想了想,又研究了一下郭志飞带来的地图,手指在地图标注的十几个敌军集结地符号上游走。
“必须重点打击敌第五和第二集团军,减轻第四军右翼到中央的压力!”
钟夏火做出了决定,他询问似地望向邓简,邓简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那么,郭司令,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觉得应以多少兵力,如何攻击第五和第二集团军的部队集结地,才能达到最大的阻滞效果?”
郭志飞点着地图道:“我认为,可以集中火力,重点打击敌各集团军布置在我军阵地侧翼的几处师旅级集结地,具体来说,我打算在明天动用全部轰炸机,反复轰炸第五集团军的1号集结地域,同时用全部飞艇,反复轰击敌第二集团军的5号集结地域,其他攻击力量则分散开来,对敌军其他集结地展开骚扰性攻击。”
“这样远远不够,打击力度太弱了,如果我把大本营直属的36艘大型飞艇和20架轰炸机调来给你,你打算怎么用?”
郭志飞眼睛一亮:“我会把18艘大型飞艇用来打击1号集结地域,另外18艘用于打击5号集结地域,一半的轰炸机去攻击第五集团军的4号集结地域,另一半去打击第二集团军的7号集结地域,剩下的飞艇和飞机则对敌军其他集结地展开骚扰性攻击。”
钟夏火转向坐在他左边的姜子昌:“姜副官!”
“在!”
“发电给大本营,鉴于前线形势紧迫,请求将大本营直属航浮集群的全部作战机艇调拨给本方面军使用。”
“明白!”
钟夏火转回头,向郭志飞扬了扬下巴:“放心吧,大本营一定会答应的,剩下的,就全看你了!”
“请司令官放心,我这就回去制订作战计划,中午之前递交到这里。”
“不必了,制订完毕后就立即实施,然后再给我这留个备份好了,我总觉得形势紧迫,琐碎的事情先别管了。”
“明白!”
郭志飞和游缓也起身离去,会议桌边就剩下了钟夏火与邓简二人。
“你觉得怎样?干一场包围歼灭战,吃掉敌人一半兵力,老毛子一定会抗不住,跑到贝加尔以西去吧?”
钟夏火说道,叫来门外的勤务兵,要他去弄两杯咖啡。
邓简扶了一下鼻上的金边眼镜,叉着双手,轻轻摇头道:“还不一定能吃得下呢。”
钟夏火有点不满:“太没有信心了吧?”
“不是信心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事情不会太顺利,你看看外面的雪,我在东北军区有一段时间了,这边的冬天可不比京城,雪最深的时候,能陷到腰上,气温最低的时候,钢铁脆得跟麻花一样,敲几下就碎了。”
“你想说什么啊?”
“赶快打完这一仗,然后想办法过冬吧,西伯利亚的冬天可不是好惹的。”
钟夏火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冬天嘛,是要考虑考虑,不过,大本营一定也想到了吧,用不着我们操心那么多吧?”
“大本营里的老爷们坐在暖炉边,怎么会感受到西伯利亚严冬的可怕?”
“这也有点道理……”
“总之,要提前做好安排,尽可能避免部队因为天冷的缘故而无意义地损失吧。”
“说得对……恩,咖啡来了,先暖暖胃吧……真不明白为什么要选这种时候打仗……”
11月12日清晨六时,天还没亮,华军第一集团军的上千门火炮在鄂嫩河一线轰响起来,正在向出发阵地前进的几个俄国师遭到疾风暴雨般的炮火袭击,部分团队陷入了混乱之中。
消息通过有线电报传到赤塔的远东军司令部,库罗帕特金下令:“各部按原计划发起进攻,不得擅自拖延或退却!”
一旁的远东军参谋长索鲍列夫少将却有些担心:“总司令,看来敌人已经洞悉了我军的作战计划,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这样一来,我们是否要对原计划做一些修改……”
“来不及了,我军已经全线出击,不能停下来等待新计划,必须一鼓作气打过去,把敌人赶回满洲再做进一步的计划。”
于是,俄军各部继续按原计划向前挺进,至七时整,俄军的一千多门火炮迎着微弱的晨曦开始了进攻前的火力准备。然而,一小时后,在各集团军的主攻师团阵地上空,近百架飞机和数十艘飞艇披着耀眼的晨光,投下冰雹般的炮弹,播散雨点般的子弹,同时华军重炮在侦察校射飞机引导下对俄军炮兵阵地展开压制射击,俄军的炮火随即渐渐弱化。
与此同时,雪片般的电报飞进了西部方面军司令钟夏火的办公室中。
“碰到狗屎运了,敌人竟然正好在今天发起进攻!”
钟夏火咕嚷着,叫来副官姜子昌:“发电给赵司令,要他务必在今天白天里稳住战线,晚上才可以撤退,我将命令第五军向第一军和第四军的结合部开进,以做掩护。”
“明白!”
邓简擦拭着眼镜凑过来:“真困啊,昨晚一直睡不着——敌人就打过来了吗?”
“没错,是全线进攻,就在今天!”
“你打算怎么办?”
“今天白天先让第一集团军在炮火和飞机掩护下死守前沿,让敌人以为我军会全线固守,到了晚上再迅速撤退到八公里外的第二防线,此后几天再按顺序退到各军事先选定的后备阵地,慢慢地诱敌深入吧。”
邓简点点头:“无论如何,照预定的方针办,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钟夏火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拍拍脖子叫道:“对了,我们不是刚配了一艘大型指挥飞艇吗?上面的电台听说还挺好用,现在这种紧要的时候,正好可以坐上去一边视察前线,一边指挥作战。”
“要到天上去指挥呀……”
“应该没什么问题,召集参谋,把地图也搬上去,就这么定了!”
“可是……”
“难道你晕机?”
“有点……”
“不要紧,飞艇上舒服着呢,快准备准备,我这就派人去找负责的郭司令……”
午饭之前,钟夏火乘着他的指挥飞艇来到了第四军第二师的阵地上空,这是一艘由FTG-3“强云”大型攻击飞艇改装的指挥艇,装备有中型电台、罗盘、高倍望远镜、地图桌、简易厨房和厕所等必要设备,除六名艇员外,另外可搭载八名指挥参谋人员执行任务。
钟夏火眼睛顶在望远镜的目镜上,观察着敌人的动向。
望远镜的视野中,大队俄军正高举军旗发起冲击,他们身后的雪地上留下无数脚印、弹坑和残破的尸体,越往前进,队伍就越稀疏,最后,他们全都消失在一道蜿蜒的战壕和几座低矮碉堡前面。
“打得好!这里应该是……”
钟夏火瞟了一眼桌上布满了等高线的作战部署图,又参照了一下窗外的景物,点头道:“是4旅10团的阵地,干得太好了,之后要好好奖励他们!”
这时,一队FJQH-1“晴风”轻型轰炸机轰隆隆地出现在窗外,其中的先导机显然认出了这艘涂有醒目的“西方司直一指”字样的大飞艇正是方面军司令部直属的指挥艇,便摇动起翅膀,向上面的首长致意,其余各机纷纷效仿,宛如一行跳舞的蜻蜓。
“好景致,好景致。”
钟夏火无聊地感叹道,目送着那些飞机向着不远处的俄国炮兵阵地俯冲下去。
转过头,钟夏火发现他的参谋长消失了,问过副官姜子昌,才知道邓简蹲厕所去了。
“这小子,真的连飞艇都晕啊,没话说了。”
钟夏火抱怨道,厕所里当即抛回来一句:“谁说我晕飞艇了,我是坐上来后,神情气爽,肠胃松弛,不得不在俄国人头上拉几泡屎而已。”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那你动作快点,等会儿我也要给他们头上扔几泡。”
旁边几个参谋兴奋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我昨天吃了很多半生的番薯呢……”
“臭死老毛子……”
“喂,不要臭死自己人就好了!”
当天,华军出动600多架次飞机和100多艘次飞艇,对俄军展开猛烈空袭,投弹数百吨,至少摧毁了50门火炮,杀伤大量俄军兵员。
当天,俄军付出了伤亡两万七千余人的代价,仅夺取了奥洛维扬纳亚周围的一些华军前哨阵地,华军伤亡不到六千人,损失飞机4架,火炮10门。
当天,“西方司直一指”飞艇在天上游荡了七八个小时,其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艇上的简易厕所处于“有人”状态中。
当天,有俄国官兵向上级报告,敌军的飞艇向己方阵地投掷了许多发出难闻气味的奇怪物体,并附上样品请求鉴别——结果可想而知。
当夜,赤塔的远东军司令部内,几头熊正在相互嘶吼。
“这样惨重的损失是无法承受的!必须立即停止进攻!”
第二集团军司令官比利杰尔林格中将激动地叫道,库罗帕特金同样激动地拍着桌子反驳道:“你懂什么,我们在战场北侧已经迂回了敌人的右翼,敌人的第四军在我军的连续打击下无法抽调兵力保护侧翼,现在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只要坚持下去,敌人就一定会被粉碎!”
“我军弹药不足,我的集团军一天内就消耗了库存四分之一的弹药,再像这样打下去,根本撑不了几天。”
第三集团军司令官格里品别尔格中将也发起了牢骚。
“将军,您在说什么!弹药,自然会有火车给我们运来……”
“可是铁路已经被破坏了!”
“铁路总会修好的!”
格里品别尔格还是不肯罢休:“什么时候?”
库罗帕特金抬高了调门:“总有一天!明天,后天,或者上帝希望铁路被修好的那一天!不要找借口了,你们只是在害怕而已,可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你们应该知道,黄种人是下贱而愚昧的,一个俄国兵顶两个中国兵,所以我们的五十万人应该相当于一百万中国兵,而我们前面只不过有三十万敌人!不要被一点点损失吓坏了!相信我,我们是俄罗斯第一流的将军,我们的士兵也是世界上最坚强最勇敢的,胆怯就是背叛,是无耻而懦弱的行为!请各位务必珍惜自己身为俄罗斯帝国将军的荣誉!好了,不要再找借口了,让我们团结起来,明天,督促我们的部队继续向前进,第五集团军的左翼继续向敌第四军的侧后迂回,很快,我们将毁灭敌人的第四军,然后再集中力量摧毁另一个军,这样一来,敌人就无力阻止我们进军满洲了!告诉你们的部下,为了沙皇陛下,勇敢地战斗吧,光辉的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比利杰尔林格偷偷转向格里品别尔格:“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格里品别尔格微微耸一下肩:“他希望我们去死,沿着他想象中那条光辉璀璨的道路。”
次日,俄军再次发动全线进攻,却发现华军一夜间撤得干干净净,前沿阵地上没剩下一兵一卒。
兴奋的俄军迅速向前推进,但只前进了几公里,又陷入了与昨天相似的炽烈的的炮击和空袭中,华军还不时以旅团级支队发起局部反击,仅2师10团发起的一次反冲击就击溃了俄军2个营,俘虏400多人。
由于华军主动后撤,缩短了战线,预定向华军第四军右翼后方迂回的俄第五集团军的两个师不得不面对华军第四军的新战线,无法完成原定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里,华军第一集团军稳步后退,在密织的空中支援下始终保持一条连续的战线,俄军虽然几次投入骑兵支队企图切断第一军与第四军之间的联系,但由于华军第五军的及时接应,俄军未能达到目的。
到11月18日,俄第二集团军已经朝东南方向推进了60公里,距离华军第一集团军的补给中心兼西部方面军司令部前指所在舍尔洛瓦亚戈拉镇仅有20公里,面对华军第四军的中央和左翼。
俄第三集团军的先头部队也已抵达舍尔洛瓦亚戈拉以西15公里外,直接面对华军第五军的两个预备师和第一军的右翼。
在俄军战线的左翼,由于华军的猛烈抵抗和集中空袭,第五集团军平均只向前推进了30多公里,面对华军第四军的右翼。
处在俄军战线右翼的第四集团军由于要面对华军第一军的主力以及一个蒙古混成师,一周里只向前推进了20多公里。
现在,在钟夏火的地图上,出现了一道中央突出、两翼拖后的不规则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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