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9月11日,中南海皇家别院,苍松掩隐间,花草围饰中,一幢希腊风的小楼巧然玉立,小楼林立的廊柱四边,头戴饰羽高帽、身穿金边黑制服的士兵挺枪树立,犹如大理石雕就之塑像。
中华帝国战争大本营的会议室,即在这小楼的二层上。
时间正是午前三刻,楼外,日光轻柔,小蝶低飞,喷泉潺潺,花落无声,一派闲适气息,楼内,西装戎服,口舌绵绵,钢笔纸张,攒动不已,倒还有浓厚的严肃气氛。
外交大臣次官张志高正在报告外交情况:“……英国大使要求我国立即停止对俄战争,从已攻占的土地上撤出,法国大使也提出了了相似的要求……美国大使和德国大使均希望从中调停……俄国大使强烈抗议我国这种不宣而战的恶劣行径……”
总理大臣文易随即发言道:“……英法必然会抗议,但他们拿不出行动,西南军区已作好准备,可以随时应对英国对西藏、法国对桂滇一线的入侵,至于调停,对外的基调是,我们希望和平,但俄国必须作出令我们满意的承诺,即停止迫害华人,同意归还额尔古纳河以东、外兴安岭以南的中国领土……”
总参谋长杨正金上将稍后报上了截止昨日午夜,整个中俄边境战线上的进展情况:“第一,海军舰队。自9月9日联合舰队对海参崴港发起试探攻击受挫后,联合舰队主力退往佐世保港整修,舰队司令官林泰曾中将正率部按计划转入封锁作战。北海道攻略支援舰队在消灭驻函馆要塞的俄国分舰队后,现正按计划支援日军对北海道的攻略作战,并以相当兵力监视宗谷海峡和鞑靼海峡。第二,东北方面军。其第一野战军现已对敌军一线防御的重心克拉斯诺卡缅斯克构成了三面夹击之势,对敌西伯利亚第三军形成强大压力。其禁卫野战军一部已在海兰泡以南渡过黑龙江,另一部则正从海兰泡之北渡江,力图实现钳形夹攻之势。其第二野战军一部已从伯力之南二百公里外的比金渡过乌苏里江,另一部则从伯力之西二百五十公里外渡过黑龙江,以从两路合击伯力。其第三野战军已夺占兴凯湖之南多处俄军前哨阵地,正按计划向敌双城子要塞稳步推进。另,朝鲜第一军在攻击敌前哨阵地时受挫,现正调整部署,以图再攻。第三,蒙古方面军。该方面军司令官向蓝少将报称,其部尚未完成动员,且武器弹药短缺,暂时只能以防御姿态应敌,请求调拨更多火炮和zha药,以便展开铁路破袭作战。第四,西北方面军。该方面军司令官张遥前上将报称,其部仍在进一步动员中,主要兵力已依托各要塞展开防御,司令部手中保有足够预备队,完全可应付敌大规模进攻,如大本营需要,可随时发起中等规模进攻以牵制敌军。”
杨正金的报告还没完,龙椅上的光兴皇帝却已有些昏昏欲睡,想是昨夜与皇后爱妃之类闹腾得太晚,一大早又被拉出来开会之故。然而,皇帝的身体一直欠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光兴帝自幼便体弱多病,且大婚以来十多年间均未有子嗣,宫中虽多次沿请中外名医会诊,却亦无可奈何,以至国会屡屡提出皇储问题,均被内政部宫内厅以“皇上天年尚浅,此事无须担心”之类的答复而敷衍过去。
国防大臣刘云看在眼中,却故意请示皇帝道:“不知皇上对战场情况有何指示?”
皇帝眨了眨眼:“战场情势还是爱卿知道得多,就由爱卿来指示罢。”
刘云心中早是一副轻蔑的笑脸,却在面子上摆出恭敬的样子,道了声遵旨,便一一发出指示:“鉴于以上情形,本大臣的指示如下:第一,着东北方面军派出飞艇部队轰炸海参崴港,以削弱俄国舰队之实力。第二,东北方面军应继续按计划向各战略目标推进,不得畏缩不前,亦应避免抢功冒进。第三,着总参与交通部向蒙古方面军调运一个中型炮兵团和一个重型炮兵营,另增派一个工兵团。第四,西北方面军各部应严守当前阵地,没有大本营命令不得轻易向境外出击。第五,联合舰队应前出至朝鲜东海岸适当港湾,以就近封锁海参崴。第六,着总参与联军司令部沟通,派督战官前往朝鲜第一军,督促该军奋力前进。”
书记员迅速记下了刘云的指示,杨正金的随从参谋们则以此分别拟出电文,拿到隔壁的电报室拍发去了。
刘云的指示刚刚发完,一名御前侍从官已凑近皇帝,小声嘀咕了几声,皇帝即开口道:“诸位大臣辛苦了,时候已近正午,请到休息室用茶罢,午餐随后开始。朕稍感不适,下午就不来与会了,会议照旧由文总理主持,若有请示即交由朕的侍从武官传达便是。
文易忙应道:“皇上龙体安康为重,臣自当尽力而为,皇上不必劳心。”
众官员也表出相同意思,各自起立弯腰,恭送皇帝回宫。
稍顷,众官员也三三两两,走出会议室,距午间工作餐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众臣有的去了楼下的休息室品茗休养,有的则聚拢在走廊的圆柱下抽烟聊天,文易则拉上张志高,沿着楼后的一条被竹荫覆盖的卵石小径散起步来。
“志高,累不累?”
文易背着手,步履稍显沉重。
张志高看一眼文易苍白的脸,轻轻摇头。
“我早就有自觉了,在其位谋其职,我喜欢这份工作,累也是应该的。倒是先生你才应该多保重啊,最近你的脸色好象越来越差了,你家里的医生没有提醒你吗?”
文易走了两步,停下来,拾起一片枯黄的竹叶。
“医生企图让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会得逞的。”
“先生……”
文易把那片竹叶举到张志高面前,张志高楞住了。
“志高,我就是这片叶子,已经注定要从树上落下了。”
“先生,不要这么悲观,您才五十出头,正当……”
“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
文易微笑着,松开手,枯叶晃荡着落下,正好叠在了另一片枯叶上。
“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了。”
张志高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害怕有人跟踪。
“没有人跟着,你放心吧,而且,这些话也不重要。”
文易缓缓说道,张志高疑惑了。
“是那个世界的秘密,刘云告诉我的。”
文易说道,开始向前迈步。
“2023年,世界上第一台时光机器在我们的国家诞生,知道这一消息的只有极少数科研人员和军政首脑,刘云作为保护时光机器和参与实验的军方代表,对其中的细节非常了解。”
“当年10月,进行了第一次时光传送,派出了两名挑选出来的探险队员,传送的年代是公元1949年,这是一次难度很小的传送,但结果只顺利回收了一名探险队员,他在医院里挣扎了两个星期,死于恶性脑瘤。”
“一个月后,进行了第二次类似的实验,两名探险队员全部顺利回收,但他们携带的物品大多在回收过程中丢失。”
“从第三次实验开始,传送的人数逐渐增加,到第十次传送时,派出了十五名队员,只有七人回收成功,其中三人在回收完成后一个月内死去。”
“时光机器的实验进行到2025年3月时,有九十人先后参与了传送,回收成功五十一人,探险队在传送目的地收集的物品则在回收过程中大多丢失,而且,能够回来的人大多患上了类似遭遇过量核辐射后的疾病,五十一人中有二十三人在回收完成后一个月内死亡,另有十六人被迫长期住院。”
听到这里,张志高恍然大悟。
“这么说,时光传送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是的。具体来说,单行程的传送也许不会立即造成人体的严重损害,但如果要实施回收的话,损害就要严重得多,而且回收过程非常危险,经常会造成人员和物品的丢失。”
“可是,即使是单程传送,也会造成不良影响吧。”
文易双手插在口袋里,举目望天,天空被葱翠的竹叶密密地笼罩着,阳光微弱得不值一提。
“身体虚弱的人可能会逐渐支持不住,刘云那种职业军人的体魄或许能够坚持得久一些,像你那样的年轻人大概也要比我这样的老骨头硬朗些……”
张志高先是发着呆,忽然满脸恐慌。
“那么会不会对后代造成影响?”
“很可能会。你知道吧,日本的广岛和长崎被原子弹轰炸后,当地新生儿中患白血病、先天性痴呆以及身体畸形等疾病的比率一度高居不下……刚才我已经说了,那些回收成功的探险队员大多患上了类似遭遇过量核辐射后的疾病……”
“我的孩子……”
“鹿鸣已经五岁了吧,我见过他好多次,很聪明伶俐的孩子,暂时不必担心。鹿宁长得很像她母亲,以后一定是个小美人,鹿影也差不多——放心吧,你的孩子都好好的。”
张志高与现任署理文教大臣的罗素兰于光绪二十一年(西元1895年)结婚,光兴三年(西元1898年),罗素兰生下一子,取名鹿鸣,两年后,又生一女,取名鹿宁,最近又生下一个小女儿,取名鹿影,三个孩子都极清秀可爱,至今并未发现身体或智力上的先天缺陷。
文易轻轻拍了拍张志高的肩,张志高立即体会到了从文易手掌上倾泻而出的那种无力感,那种无意流露的、渗入心髓的、接近崩溃的疲惫与憔悴,似乎拥有这种无力感的人只要遭遇一阵可以吹灭蜡烛的狂风便会粉碎成轻浮飞扬的尘灰一般。
“志高,后悔吗?”
“不,从不。”
文易微笑了,那是真正的微笑,细微得令一般人无法立即察觉,但张志高感觉到了,他也许没看到,但他的确感觉到了,因为他已经了解并熟悉了文易那日益蔓延的、从心理到生理的全面衰弱。
“你和素兰一样固执……我却早早地便在那个世界选择了放手。”
“您放弃了什么?”
“战斗。”
“与谁战斗?”
文易叹息了,眼中游离着不属于人间的清澈光泽。
“我没有战斗下去,因为我绝望了,在我看来,值得我期待的道路已经全被堵死,所以我放弃了。于是我跟随刘云来到这里,想要把梦想实现,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开始,但我已时日无多了。”
“您感到遗憾?”
“我尽力而为了,我问心无愧,只是有一些事放不下。”
“可以告诉我吗?”
“你知道,我和刘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即使是踏进完全不同的行业后,也保持有密切的联系,我了解他,但我们并不互相完全了解。他是个可以干大事的人,他懂得隐忍,有耐心,也有决心,知道如何等待和捕捉时机,所以他才能做到现在的一切。可是他无法不恐惧死亡,尤其当他掌握有越来越强大的力量时,他怕自己在梦想实现之前就死掉,无法亲眼看到这个帝国的屈辱被完全扫清、世界不得不对这个全新的东方霸主恭敬有加的场面,这样的感情会影响到他的耐心,促使他急燥行事,这场战争之所以会在今年而非事先计划的1905年开始就是很好的例子,两年的区别或许不算太大,但如果长此以往,我恐怕以后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张志高忍不住问道:“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当面对他说?”
“已经没有立场了,你该明白,理性的人拥有的东西越多,可做出选择的余地会越小……也许有一天我会说的,但不能是现在。”
文易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又缓慢地背在身后,继续踱步前行,却早已走出了竹荫之下,前面一片开阔的碧草地,中间以盛开的郁金香拼成卷形花饰,远处小潭绿水,白桥红亭,喷泉假山,人雕石兽,却是中西合璧的样式。
“我看得出来,刘云的身体也正在不断地垮下去,他会比我活得久,但不会太久,他比我活得累,因为他紧张、恐惧,他放不下……”
“您就不害怕……冒昧地说,您一点都不怕死?”
文易停了下来,眼神在碧蓝的天空与青绿的水间漫游。
“我死掉以后,这一切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了呢?在这里,到现在为止,我已经享受了改造一个庞大帝国的乐趣,我做了许多本以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就足够了,至于结果,谁又能保证自己亲手创造的东西不会被后人毁灭呢?从我同意与刘云一起来干这件事开始,我就已经死了,已死的人是不会介意再死一次的。”
“在那个世界,我们可真是罪孽深重的死刑犯吧。”
文易补充道,转过身来,正好看到一名穿着红制服、白袜子的宫内侍从官小步跑过来,请他和张志高两人去用午餐。
“知道了,我们就来,烦劳你了,请先回去吧。”
文易对侍从官说道,侍从官听话地一路小跑回去。
两人开始往回走,这时轻风骤起,几片枯叶飘飞下坠,在两人身后,落地。
大本营人员的午餐由宫内厅负责,御膳房制作,以自助餐形式进行,全部值班人员在同一个大厅用餐,开饭时间从12点到13点,除供应各种中西菜点外,还有佐餐葡萄酒,热的茶水、咖啡、牛奶等,餐厅中穿着制服、端着酒水点心的宫内侍从来往穿梭,及时满足用餐者的要求。
餐厅里全是圆桌,可容八人同时用餐,此时,位于餐厅正中的一张餐桌上,六名用餐者——国防大臣刘云、工商大臣牛金、财政大臣韩浪、科技大臣马丰、总参谋长杨正金以及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正边吃边聊。
“韩浪,还有没有钱?”
国防大臣对财政大臣如是问道。
财政大臣的回答是:“我夫人爱好存款,平时不许我乱花钱,所以在月底发薪水之前手头还是比较宽松的,难道武威公要跟我借钱?”
旁边数人吃吃发笑。
刘云用指节敲着桌子:“好你个韩浪,不跟你开玩笑,说说吧,这两天是不是花钱如流水?”
韩浪一脸不满:“现在是工作时间之外吧……这样下去一定要文总理给我加薪水才行。”
牛金翻动起他肥厚的嘴唇插话道:“财政部在你手中,你想把自己的薪水提到比总理高都行,哈,不过与此同时要把我们特别是武威公都贿赂一遍,我们就保证不让文总理知道此事,皆大欢喜哪。”
骨瘦如飞仙的财政大臣立即摆出鄙夷的姿态:“贿赂你?你身上的油水还不够多啊?不要那么贪好不好,还有啊,说话不要那么露骨好不好,你看,武威公都没让我贿赂他,只问我还有没有钱,说得多好,一听就知道他要跟我借钱,虽然明显是有借无还……”
众人大笑。
“咳,难得武威公知道筹钱不容易,说正经的吧,到今年八月的核算日(15日)为止,财政部有一亿一千三百七十万元的可用盈余,合卢布五千六百万,合英镑两千三百万,从宣布局部动员到正式开战之前,已经为采购、运输各种作战物资花去了两千七百多万元,调动部队又花去了八百七十多万的运输费,开战后的两天内,为了让预备军达到常备军的作战能力,又批准了一笔一千二百万元的装备和弹药采购支出,为了扩充浮空和航空部队,又追加了一笔七百六十万元的采购费,光是东北方面军参战官兵的前线津贴每月就要花去三百多万元,照此下去,三个月后,国库内一分钱也不会剩下。”
“这都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吧。”
牛金添了一句。
韩浪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向国会提交了一揽子增税方案,另外,还准备发行战争国债和海军国债,连彩票都考虑到了,实在不行再加印钞票,但后面这几项都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多搞,增税才是大头,所以问题的关键在国会,要维持长期战争,必须让国会批准增税方案,最好是干脆批准战时财政特别管制案,让我们为所欲为算了。”
“我们并不希望打长期战争。”
总参谋长杨正金说道。
其下的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却不这么认为。
“这并不由我们决定,一个月后就会下雪,再过两三个月,西伯利亚寒流会迫使我们首先考虑官兵们在零下三四十度的雪地里不被冻死,整个冬天都将不适合大规模军事行动,如果我们不能在十二月前结束战争,我们就必须考虑在明年天气转暖之后与俄国人决战。”
“我们要在严冬来临前歼灭大量敌人,以此迫使沙皇媾和,让他们把四五十年前吞进去的那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吐出来,如果沙皇不服,那就继续打,直到他愿意讲和为止。鉴于沙皇的矜持态度与俄国的强大国力,这场战争很可能无法在短期内结束,长期战争是国力的较量,我们相信我国当前的的综合国力已经与俄国相差不大,所以才敢下决心发动战争,如果因为判断失误而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我们也都有了承担责任的觉悟了吧,届时我们自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刘云说道,抿了口血红的葡萄酒,他故意在说到“我们”时加重了口气,身旁众人都听出了以上话语的弦外之音:“你们已经与我绑在一起,我们只能共同进退,要成功一起成功,要完蛋一起完蛋,谁都别想脱离干系。”
在座的人都知道,只有刘云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他才是真正的领袖,无冕之皇,这个集团的大老板,其他人只是为他打工而已,企图摆脱打工者身份进而升级为老板的人已经遭到了残酷清洗。同时,这个集团如果兴旺发达,大家也都可以荣华富贵,并且在号令千万人的地位上做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如果这个集团倒闭,大家不仅仅会失业,甚至会面临身家全灭的危险。对这群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盗窃国家财产、谋杀、爆炸等诸多罪行的犯罪嫌疑人而言,权力与责任,荣耀与危险,是等同而存在的,不过,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样的道理他们也都很明白,只要这个帝国仍然在他们手中,只要不做出背叛大老板的事情,他们或许将永远无罪。
“不过我相信,帝国必胜,因为这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帝国。”
刘云添了这一句,众人纷纷称是,由杨正金提议,众人举杯,以“为了胜利”为祝酒词干一杯。
再度落席之后,杨正金提起了直隶军区司令刘百良的事。
“刘司令倒是干劲十足哪,最近一直在抱怨没让自己上战场,说是就算不指挥一个军,给他一个师一个旅也好。”
刘云笑道:“有干劲就好嘛,你去告诉他,大家都上前线去了,谁来保卫京师?他现在可是统领八十万禁军的大将军,担子比谁都重,不到万不得已,我可舍不得放他上前线哪。”
马丰凑向胡克低声道;“八十万禁军?再加教头两个字,刘百良就成林冲了,只是不知谁来做高太尉……”
“你找死,这种玩笑也敢开。”
胡克悄悄应道,赶忙用酒杯遮住脸。
恰好刘云又向科技大臣发问:“小马,那些飞机和飞艇的性能,短时间内有可能提高吗?”
“很难……主要是资金问题,现在最大的飞机也只能搭载三个人,最快的飞机可以飞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陆军已大量使用的厉风式双座机每小时可飞一百二十公里,主要用作空中侦察和炮火校射,并未配备制式武器,但机身外安置了挂架用于搭载小型炸弹,由后座驾驶员用手投掷……”
“说是小型炸弹,其实就是普通的手榴弹吧。”
胡克补充道,马丰点点头,继续他的陈述:“单座的沧风式每小时可飞一百四十公里,沧风甲型机正在实验中,预计可达到一百六十公里的时速,沧风及其改进型号主要作为快速联络机和侦察机使用。专用的轻型侦察轰炸机和重轰炸机正在研发中,但因为飞艇研发项目挤占了大量资金,大型飞机的研发速度比较缓慢,相对而言,重型飞艇已经装备部队并投入了战斗,最大的强云飞艇能够装载五吨炸弹飞行一千六百公里,而在研的重轰炸机只能装载半吨炸弹飞行一千五百公里,所以在现今敌人防空能力几乎等于零的情况下,研发重型飞机的意义不大。”
“……相较而言,新型飞艇的研发计划进展顺利,比强云更大、航程更远的赤云型重飞艇预计将可携带十吨炸弹飞行七千公里,或携带三吨炸弹飞行一万二千公里,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需要,可以派这种飞艇轰炸莫斯科、圣彼得堡,甚至柏林。”
“其后继型号也在预研当中,有多种概念方案备选,包括可不落地环球航行的超级飞船,具有强大防空武装和对地攻击力的空中战舰,以及配备飞行甲板的空中航母……”
“赤云飞艇的造价是多少?”
刘云问道。
“考虑到通货膨胀,如果加入研发费用,明年完工的赤云型首艇将会耗费二百万元以上……”
“差不多四十万英镑哪,在我们那个年代的历史书上记载着,一战时德国最好的齐柏林大飞艇也就三十万英镑上下,真是贵得离谱……”
财政大臣韩浪立时心痛不已。
“造上一两艘炸一炸圣彼得堡也是不错的,可以重挫他们的民心士气。”
总参谋长杨正金说道,军人的观点自然以战争为重心。
“太贵了,还是太贵了,四十万英镑啊,等于当年一艘镇远级战舰的购价了,现在一艘瑞祥级战舰的造价也不过一百二十万英镑上下嘛……”
韩浪还是心痛,好象那造飞艇、战舰的钱是从他家里挖出来的一样。
“首艇当然会比较贵一点,批量建造的话,造价还可以降下来。”
马丰补充道。
“好货不便宜嘛,我们需要这东西,就算不用来炸俄国首都,也可以作为远程打击武器,攻击俄国后方的兵力物资集结地……”
刘云话音未落,一名禁卫军上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刘云耳边低语几句,刘云脸色大变,同桌众人见状疑惑不已——究竟什么事情居然可以令他们的大老板、帝国的无冕之皇大惊失色呢?
“杨参谋长,跟我来一下。”
刘云说道,起身离席,杨正金赶紧扯出餐巾胡乱擦了嘴,快步跟过去。
餐桌旁剩下的四人议论起来。
“什么事?莫非又有人反乱?”
“不会是丁介云阴魂不散吧。”
“大军在外,京师空虚,正是搞政变的好时机呀。”
“难道是刘百良……”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总之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要胡乱猜测!”
……
别院一角,红墙下,流水边,绿叶红花、金粉紫蕊间,卧着一个巨大的、皱巴巴的、灰黄色的怪物,怪物的身边,四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如小鸟般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两个男孩穿着深黑色的龙云学院男子制服,黑檐帽上镶嵌有五爪青龙腾翔瑞云纹样的学校徽章,两个女孩则穿着白制服和蓝色百摺裙,耳边垂下两条乌黑的发辫。
孩子们四周,围着一群如石雕般挺立的黑衣士兵,虽然孩子们不停向他们发话,但兵士们个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几个中年男子沿着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道向这里走来,一名兵士看到他们,立即提枪行礼,并高叫:“立正!敬礼!”
孩子们由是注意到了那几个中年男子,其中那个眉如月牙、眸如润珠、唇色若樱,肤色若雪的清丽女孩挥起了手,朝着那几个中年男子的方向叫道:“父亲,我在这里,快过来,快过来啊!”
女孩的声音甜美温柔,不过她一张口,却是两排软玉般的皓齿中间,黑洞洞地缺了一颗门牙——刚巧正是她换牙的时候。
其中一个身穿青色元帅制服、头发斑白的男子听到这呼唤声,急忙快跑过来,冲到近前时,一把抱起那女孩,先在那桃花般红扑扑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我的小玉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被如此亲热对待的女孩名叫刘玉春,这年十二岁,在龙云学院女子小学部六年二班念书,班里的孩子都知道,她的父亲可非凡人——乃鼎鼎大名的武威公刘云是也!
不消说,那抱起她就亲的男子正是从大本营餐厅中慌忙赶来的刘云,在亲眼看到玉春之前,他从守卫别院的军官那里所了解到的情报是——别院南门附近落下一部热气球,里面载着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自称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哥哥带我来的,馨妹妹和烈风弟弟也来了。”
小玉春指着花丛中那个已经皱成一团的怪物,脸上泛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同时也暴露出嘴里那缺了门牙的小黑洞。
“我们坐那个气球来的,是哥哥和烈风一起造出来的,还有好多同学和下人来帮忙,我和馨妹妹也出了力呢。”
“还好意思说,只是帮我们倒了几杯水,也敢自夸出了力,没羞。”
其中一个男孩说道,他肤色稍黑,剑眉星目,耳宽臂长,嘴角洋溢着顽皮的活力,叉着腰站在刘云面前,脸上毫无怯色。
“平儿,这气球,真是你和烈风造的?”
刘云心平气和地问道,他没有生气,因为根本没必要。
很多父母看到孩子做出某些惊世骇俗的危险事情时,只会一味对着孩子发火,殊不知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如何板着脸训斥肇事者亦对事态毫无补益,静下心来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孩子的真实想法,以切合实际的说辞而非空洞的说教让孩子认识到做这种危险事情会对自己、他人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害,这才是父母应付此类事件的正途。
被称为“平儿”的男孩全名刘平,即刘云的长子、刘玉春的双胞胎哥哥,与刘玉春同在一个学校念书,所属班级为男子小学部六年三班。
“其实是和班里同学一起造的,不过设计图是我和朱烈风一起画出来的,没想到还真能飞起来,家里几个下人也被我叫来帮忙——当然我也付了他们相应的工钱。”
“什么时候开始造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两个月前,我租下了学校的一间仓库,我们就在那里造气球,但是做气囊的帆布我们自己缝不了,就拿给学校外面的杨计裁缝店去做,吊篮是叫下人帮忙编的,怕您知道以后反对,我跟那些下人还有保镖约好,在气球起飞之前,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他们居然肯听你的话?”
“因为他们拿了我的钱。”
“难道他们不知道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他们也知道你的钱便是我的钱。”
刘云沉吟片刻,又冷冷问道:“你手上的钱从哪儿来的?给你的零花钱还没有多到可以造一部热气球的地步。”
“一部分是问母亲要的,妹妹也把省下来的零花钱都给了我,另外还跟班内外的同学筹了款,事先跟他们讲明,以后要用这部气球来做生意,想乘气球的人都要交钱,得来的钱减去瓦斯气的费用和气球维修的费用,剩下就全部按各人出资的多少分配,这样一来很多同学都交了钱……”
“股份公司!”
刘云脑海中晃出了这个词,他开始觉得儿子有天才的迹象。
刘平今年十二岁,刘云十二岁的时候,最奢侈的想象也就是考试成绩超过九十分便可以去麦当劳大吃一顿或者去游乐场狂玩一天。
“你们原本想飞到哪里去?”
“是第一次试飞,只是觉得能飞起来就不错了,没想到遇到一阵大风,就被吹到天上去了……后来因为馨妹妹说她害怕,我就把瓦斯气瓶关掉,扯了放气绳,气球慢慢下降,就掉到了这里……”
刘云缓缓放下小玉春,走近刘平,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干了件错事。”
刘平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
“我不该造这个气球吗?”
“不对,不是这件事。你以前在气球上飞过吗?”
“我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的是,你以前在气球上飞过吗?”
“没有。”
刘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和蔼地注视着他。
“这就对了,你以前从未在气球上实地学习过,却在没有熟练飞行员指导的情况下试飞一部以前从未上过天的气球,这太危险了,除此之外,你还要带上三个弟弟妹妹一起试飞,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在自己做危险事情的同时,还要把无关的人牵连进来。”
“他们并不是无关的人啊,朱烈风和我一起设计了这部气球,玉春妹妹和馨妹妹也出了钱……”
“但是他们都不像你那样,读过很多气球飞行方面的书吧。”
“可我自信能够照顾好他们。”
“你凭什么如此自信?你知道真正的危险所在吗?如果你遇到不是一阵风,而是一整天的狂风,如果气球的气囊突然撕裂,如果瓦斯瓶突然泄露起火,如果气球挂到电线杆或树枝上,如果气球坠落的地方是急流或深水潭,你该怎么应付?”
刘平低下头,双手插进口袋里,声音柔弱起来。
“这个我倒没仔细想过。”
“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危险就带着弟弟妹妹们上了天,这是负责任的男子汉所为吗?”
刘平沉默了。
刘平身后的另一个男孩——即已故的前总参作战处处长朱涛将军之长子朱烈风——忍不住开口道:“刘叔叔,请不要只是责备刘平,这件事我也有错……”
刘云转向朱烈风,却忽地感到心里一阵抖颤,两三年没见,朱烈风已经长得有模有样,眉清目秀,英朗过人,眉目间又不时透出些浪漫潇洒的姿态,分明一个阴魂不散的朱涛。
刘云慌忙将视线转开,朱馨的小脸却又填入了他的瞳孔中。朱馨今年十一岁,比朱烈风小一岁,生得一双秋波荡漾的杏仁眼,却是清丽动人,楚楚可怜,小心翼翼,比照起刘玉春的上跳下窜来正是天上地下,至于这样的乖乖女为什么也会加入这次疯狂之旅,想必是离不开兄长烈风和刘平、玉春兄妹的缘故。朱烈风、朱馨兄妹俩也同在龙云学院念书,朱烈风与刘平同班,朱馨在五年一班,因为朱馨那个班的教室就在刘玉春教室的隔壁,所以两个小女孩虽不同班却仍可以常常厮混在一块。
“他们的父亲是我亲自下令秘密处决掉的呵……”
刘云闭上眼,睁开眼,把星星点点的负罪感轻易粉碎,抛开心上那不堪一击的道德枷锁,伸出手,揽住了朱氏兄妹。
“烈风,小馨,我是你们父亲的战友,是那种生死相交的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虽然有时会闹矛盾,他有时会说一些我不喜欢听的话,但我知道,那都是为我好,他会指出我的错误,而这些错误我自己是看不到的。我知道你们和平儿、玉春也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在看到平儿和玉春做一些不合情理的事情时,好好劝一劝他们,真正的朋友不应该容忍和包庇对方的缺点和错误,而应该直接明白地指出来,你们愿意为朋友这样做吗?”
烈风和小馨相互对视了一眼,转向刘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刘云放开两兄妹,招招手,唤来杨正金,在他耳边吩咐一番,杨正金点点头,转身去办。
刘云又走近小玉春,在她前面蹲下,捏了捏她的漂亮脸蛋:“以后可不能再跟哥哥这样胡闹了,像这种事,以后也不许再瞒着我,想上天去飞的话,我会派人安排。记住,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每天都在担心你。”
“知道了……父亲,求你一件事。”
“说吧。”
“可不可以,不要罚哥哥……”
“不可以,做了错事就必须惩罚,在家里是这样,在外面也一样,如果做错了事不用受罚的话,人人都犯错,天下就大乱了。天下一乱,我们都可能受罪,会没饭吃,被人伤害,被人欺负……所以决不能宽容犯错的人,明白吗?”
“明白了。”
刘云扯了一下女儿的小辫子,站起身,转向刘平。
“现在宣布对你的处罚,由于你不可饶恕的错误,你把自己和亲妹妹、好朋友们一起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不是因为运气好,我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们……鉴于你的过错如此严重,你的父亲做出如下决定:第一,扣发一年的零用钱,记住,在此期间也不要打算从你母亲那里拿到一分钱;第二,负责打扫妹妹的房间,时限也是一年,因为你差点害死了妹妹,这是对她的合适补偿,记住,不要企图偷懒,我会亲自去查看;第三,把自己屋子里全部的玩具交给烈风和小馨,作为对他们的补偿,记住,别想再找借口要回来;第四,明年暑假不许出去玩……”
听到第四条,刘平傻眼了,扣零用钱、给妹妹打扫房间、交出玩具他都不在乎,暑假的时候不让出去玩,却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
小玉春马上跳出来为哥哥求情:“哥哥不去玩我也不去,我陪哥哥玩……”
刘云故意板起脸:“那好,是你说的,你就陪着哥哥吧。”
小玉春忽然受此衣料之外的沉重打击,不禁面露哭容。
刘云轻轻抚mo她的头,笑了。
“明年暑假你们两个都不许出去玩,但是可以去少年飞行学校,学习驾驶气球,飞艇,还有飞机。”
“帝国万岁!”
刘平兴奋地跳起来,向渐渐明亮的天空,挥起他小小的拳头。
小玉春什么都没说,只是跳起来攀住父亲的脖子,高兴地流出眼泪。
“刘叔叔,这个气球怎么办?”
朱馨在旁怯生生地问道。
刘云看了看那堆破布,微笑道:“这个气球是你们和同学一起造出来的,当然属于你们所有出过力的人,你们先回学校去,叔叔会找人把它整修好,再送回学校去。这样吧,我就建议学校租用你们的气球,用来搞实验什么的,这样大家造气球的钱都可以收回来了,可能还会多出许多,就按照平儿所说的办法,按各人出资的比例分配,小馨的零花钱就会比原来多得多了。”
“谢谢叔叔……”
“没什么好谢的,这都是平儿承诺过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就决不要承诺,平儿,知道没有?”
刘平用力地点点头:“知道了!”
这时几个穿着黑西服的剽悍男子快步走近了孩子们,刘云拍了拍刘平的小脑袋,指着黑西服们说道:“你们就跟这几个叔叔先回学校吧,父亲还有事要办。”
“是!”
孩子们被送走了,杨正金回到刘云身边,低声笑道:“武威公,这算什么?空袭大本营?”
“刘家军空降大本营还差不多。”
“我看还是空袭好。”
“随你的便,快回去吧,餐厅里恐怕已经议论纷纷了。对了,下午你要回总参吧,把武胖子叫来,我要问他一些后勤处的事情……”
武胖子指的是现任总参后勤处处长武定国上将,体重一百二十公斤,被总参谋长杨正金称为“零点一二吨级的人物”,五年前他的体重只有一百公斤,十三年前则是七十五公斤。
“知道了,后勤处出了什么事吗?”
“一些杂事,还有一些该死的小官僚,敢在战争期间跟我玩把戏,得发起狠来对付一下才行……”
数日后,刘家兄妹和朱家兄妹“空袭大本营”的逸事开始在京师的街头巷尾如风中轻烟般流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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