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日本地图,在本州岛南部和四国岛之间,有一片狭窄的蓝色区域,叫作濑户内海。
严冬的濑户内海,景色清新可人,只见碧天静海,绿岛青岸,风急浪微,帆影点点。
要是在平时,驾轻舟一叶,邀密友两三,煮酒观景,畅谈心事,倒也不失为一件清爽之事。
在这片美丽的海上,星罗棋布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其中,位于四国岛东北部的淡路岛横扼濑户内海东端,其向东为日本第二大繁忙的海湾——大阪湾,向南则是大阪湾通向太平洋的主要出口——纪伊水道,北隔最宽不过五公里的明石海峡与本州明石川市相望。
大清帝国禁卫第一团团长雷雨鸣中校此时正扶着一艘渔船的船帮,手举单筒望远镜,遥望前方的明石川海岸,一刻钟前,他在淡路岛北端一个叫岩屋的小渔村登上了这艘破船,在自北向南的季风阻挠下,包括这艘小船在内的整个运输船队都像醉汉一番在海上划着“之”字,慢吞吞地向北蹒跚而去,惹得雷雨鸣好不憋气。
雷雨鸣这些天来一直就不爽。
首先,他因为在九州之战中放火焚烧“血樱队”残部一百多名切腹自尽者的尸体而被丁介云司令官狠狠训斥了一顿,丁介云的话直到现在还不时回响于雷雨鸣耳边:“你看到如此悲壮的场景,居然一点感动都没有吗?即使你没有这样的感动,至少,做为军人,对于敌人那誓死不降的精神,应该有起码的尊敬吧。再退一步说,污辱死者的尸体,是我们堂堂帝国禁卫军军人所为吗?你简直把自己贬为野寇土匪之流了!钟夏火就是因为放纵了你们的兽性,才突然被调回国的,如果你以为我会像他一样,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你的团投入战斗之前,好好反省反省吧!”
其次,登陆日本一个多月来,一场像模像样的战斗都没打过,这就算了,11月30日,禁卫第三师携讨逆军第一支队所部在本州西端的马关登陆,却没禁卫第一团的份,常在官兵中鼓吹“第一团就是第一团,走到哪里都第一的”雷雨鸣觉得脸上很没面子,但鉴于丁介云刚刚训过自己,雷雨鸣又不敢向上司们表示不满,只好憋到肚子里,直到领受了与海军陆战第一团一起在明石川抢滩登陆的任务后尚且耿耿于怀。
最后,那个自第二次中和战役以来,处处与自己做对的二营营长赵民河少校,居然被丁介云选入了派遣军司令部任第一联络官,授中校军衔,不但在阶级上与自己平起平坐,更在指挥形式上高他一等——司令部的联络官通常会下到野战部队,代司令官传达命令和作战意图,并直接向上反映战场的真实状况和野战部队指挥官的表现。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将处于前下属的监控中,雷雨鸣又嫉又恨,却也无可奈何。
“只有让丁司令官看到我更多的的战功,才能改变我的命运!”雷雨鸣自12月7日率部登陆四国岛后,就一直这样为自己鼓劲,可是在四国岛上,他依然无法建树梦想中的赫赫战功。驻四国的叛军第十师团师团长福口仙多中将一待联军登陆便率部投诚,所部编为讨逆军四国军团,随即协助联军占领了淡路岛,作为向大阪湾一带进军的跳板。
1894年12月15日,雷雨鸣终于如愿以偿地踏上了他自己的征程,这年,他二十八岁,这天,一群比他年轻得多的士兵,即将为胜利——也为他的战功——付出鲜血和生命。
※※※
中午时分,海军陆战队第二团第一营四百多人分乘二十艘小渔船渡过明石海峡,登上了明石川港东部的大岁海岸,他们的身后,帝国海军的镇远、定远号两艘装甲舰正以八门三百零五毫米主炮猛烈轰击海岸附近的一处叛军据点,四艘风级巡洋舰在海岸附近游弋,随时准备攻击可能出现的叛军反登陆部队。
帝国陆军大学专科91届出身的一营营长李玮少校率部登岸后,迅速命令一连、二连占领四周的几处小土坡,巩固登陆场,三连则负责清理已被舰炮轰得一塌糊涂的叛军据点,营部直属机枪排分成三个小组布置于土坡上的有利射击阵位,形成面对市区方向的交叉火力。营部设在一连阵地后方,加强有最近才配发部队的三门八十毫米迫击炮,这种构造简单的武器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可以为部队提供三公里以内的有限炮火支援,更重要的是,它非常易于携行,两个人就可以扛走一门炮,而在此之前,帝国陆军中最“轻型”的五七毫米山炮也需要至少两匹马牵引其炮车或驮行。
李玮从团长沈星一中校那里领受的任务是:指挥一营占领并清理滩头,构筑滩头阵地,掩护后继部队登陆。
此刻,李玮正站在部署于一连主阵地上的一挺笨重的马克沁机枪边,身旁一连连长钟天上尉忙着督促部下挖掘战壕,身后,二营搭乘的小木船已经靠上了海滩,前方不远处,一段沿着海岸铺就的铁轨静静地卧在生满青翠松柏的小土岗之间。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李玮心想,叫过通讯员,要他把三连召回滩头。
没多久,三连连长江治中尉就带领他的百来名部下拖着一堆战利品回来了,其中有步枪、火绳枪、也有长弓和日本刀,李玮一看就生气:“江连长,你怎么搞的,我叫你清理敌人据点,又没让你捡破烂去,你弄来这一堆废铜烂铁干什么!”
江治摸了摸光光的脑袋,憨厚地笑道:“战利品嘛,总有用的,弟兄们喜欢,我就让他们拿了。”
李玮苦笑着摇摇头:“你呀你……好了,快带你的连到西边那个小土坡周围设防,注意挖战壕和防炮洞,还有,敌人没冲近不准上去肉搏。”
“明白。”江治敬个礼,带着三连去了。
李玮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一连连长钟天道:“钟连长,你有没有觉得,非科班出身的军官总是欠缺点什么?”
钟天愣了一下,望向江治:“营长是在说江连长吧,您刚调来我们团,一些情况您不了解。”
李玮看看钟天:“什么情况?”
“出国之前,他不过是个服役三年的一等兵,平时的表现也不错,可就是没上过军校。他在的三连命不好,刚登陆朝鲜不久,连长就暴病而死,第二任连长在位不到二十天,又在中和战场阵亡,后来在平康,七天内死了三个连长,八个排长,连里的骨干差不多全没了。咱们这江连长,因为打仗拼命,又很照顾身边的弟兄,那些新补充进来的小兵都很敬重他,前任的胡营长也很看重他,先把他升了班长,又向上面说了点好话。中和之战结束以后,他就成了中士排长,到了平康那一仗,全营四百多号人,连胡营长在内,八成的弟兄都完了,他的排却从头到尾只死了五个,阵地上下堆满了日本人的尸体。那时候老兵稀罕哪,咱们团长就向上保荐,破格让他连升三级,以中尉领连长职,过不久,我们团被调回平壤休整,这不,就遇上您来领导我们营了。”
“原来如此……”李玮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总归还是要到军校去培养培养的,等这场仗打完,我就向上推荐,让江连长进入军校深造。”
“咱们团长已经这么打算了。”钟天说。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玮点着头,回过身,正好看到铁路对面的一座小山冈后,隐约露出一丝红色,或者,又是白色?
“敌人!有敌人!”哨兵的呐喊在一连的阵地上扩散开来,接着泛滥到了二连的阵地上,最后,这警告由正向预定阵地跑步前进的三连连长江治发出。
“糟了,敌人的骑兵!”李玮发现了烟尘,发现了战马,发现了旗子——叛军篡用的白底旭日战旗。
“一连注意,全体实弹准备!”钟天及时发出了命令,自己跳到机枪后,催促机枪手转动枪身,瞄向已越过铁路路轨的敌军骑兵群。
“敌人正向三连冲击,一连,快出战壕,准备列队射击!”李玮大叫起来。
钟天指挥着他的九十五名步枪手迅速排成了三列横队,面向高速冲击中的敌骑兵群侧部,迅疾射出了第一排子弹,枪声虽密,却只击坠了寥寥几名敌军骑手,紧跟而来的两阵排枪,又令更多的敌军骑兵落下马来,但敌军大队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既定方向,直取暴露在平地上的三连而去。
两挺马克沁机枪喷吐出了火舌,然而其中一挺居然只射出几发子弹便卡壳了,另一挺机枪配合步枪阵打得敌军骑兵鬼哭狼嚎,然而,这还是没能把敌军骑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看来他们是想和三连混杀在一起,这样我们要想不杀伤自己人,就不得不停止射击,这帮狗娘养的!”李玮对着空气怒吼道。
忽然,敌军骑兵阵中突升起几股灰黄的尘柱,伴随而来的是低沉的爆炸声,以及人和马的惨叫声,类似的情景反复重演,两分钟不到,大约三百名敌军骑兵已倒地过半,这时,三连也在江治的组织下开始对敌人进行排枪齐射,敌军似乎看到事情不妙,大队人马呼啦一下散开,分成小股向铁路对面的小山冈间逃窜。清军的步机枪和迫击炮追着其中两三股连续炸射,敌军人马纷纷倒地,最终只有不到四五十名骑兵逃过了追杀。
这场短暂的战斗时间如此之短,以至战斗前刚刚登陆的二营在战斗结束之后尚未赶到一营阵地,于是他们只好为一营弟兄们打扫战场。
“不错嘛,至少干掉了三百条,己方无一伤亡,厉害,以前我小看你了。”
二营营长刘海文攀着李玮的肩,递上根哈德门烟,李玮接过了,插在耳朵后面,笑着应道:“主要是那三门迫击炮有用,要不是它们,三连早被踏碎了,我的小命也说不定哪。”
刘海文自己点上烟,向炮兵阵地的方向努努嘴:“那还不去谢谢炮排排长,人家可是前几天才编进你部队的。”
李玮道:“还用你罗嗦,早谢过了,回头我还要给团长说一声,这几门炮不能暂编在我们营,要纳入正式建制,人和炮都要固定,炮弹也不能少,这东西,实在太好用了。”
刘海文笑着晃晃脑袋:“没门,全团只有这三门迫击炮,说是实验用的,还没有批量装备,团长是看在你们营要执行首先登岸的任务,所以才大发慈悲让你拿去的,说不定等会他上来了,立马就收回团部直属了。”
李玮不服:“不可能,团部不是直属有五七山炮吗?也不少这三门小炮吧。”
刘海文拍拍他脑袋:“我说你小子,刚才还说这东西救了你的命,现在一翻脸又说人家是小炮什么的,有没有良心啊。再说了,凭什么好东西非得留在你们一营?说不定团长要派我们营去执行特别任务,就把炮交到我手里了呢?你就省省吧。”
李玮扭过头去:“那你就等着看吧,这三门炮,我们营留定了,除非我们全营阵亡,否则谁也别想抢走!”
“说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对了……”刘海文严肃起来,“这次对方的攻击很蹊跷,既无炮火,也无步兵支援,单纯就一支骑兵发起冲击,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我想,一个正规军的军官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还有,刚才我看了敌人的尸体,虽然大多穿着正规军军服,却没有配备正规的装具,武器以日本刀和长矛为主,步枪和骑枪总共才十几条……”
李玮也想到了:“恩,我也觉得奇怪,难道对方并非正规军?情报上不是说,驻守明石川一带的是叛军暂编五十五联队吗?我想起来了……”
“什么?”
“刚才三连连长清理敌军据点的时候带回来一堆战利品,其中居然有老式火绳枪和弩弓、长刀之类的兵器,原本我没注意到,被你这么一说,想必敌人真的就是民团组织,而这附近惟一有组织的民团就是大阪的神风队……”
刘海文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如果真是民团的话,最好就是在开阔地把他们屠杀干净,一但对方退入我们不熟悉的山地,就只好听任他们流窜,等待讨逆军过来后再解决,不过,把杀敌的功劳留给不久前的敌人,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爽快,你说呢?”
李玮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我跟你一起干!”
刘海文看一眼海滩方向如林的帆樯:“我们两个没有决定权,团长快上来了,我们要跟他商量商量,同时,必须立即派人往港口和别府、鸟羽方向侦察,探命敌军的真实情况,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想,团长没理由不听我们的。”
“好,就这么办!”
※※※
海军陆战第二团团长沈星一中校毕业于陆大短期91届,严格地说,他应该算是一个陆军军官,但由于海军陆战队的特殊地位,以及部队初创的关系,这种问题也就不值得追究了。
“你们就那么肯定对方全部是民团?”沈星一认真地看着李玮和刘海文问道。
刘海文坚决道:“属下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像我军在明石川港附近登陆这种紧急的情况,对方应该立即派出最强的力量将我军一举赶下海去,但是前来进攻的却是如此不堪一击的民团组织,可以证明,敌军在附近确无强大的正规部队,我军可放心大胆向前挺进,在后继部队赶到前即歼灭当面之敌,占领港口。”
沈星一犹豫道:“可是,丁司令给我们团的任务只是占领和巩固登陆场,攻击港口的任务应由后继的禁卫第一团及讨逆第四支队等部去完成……”
“团长,”刘海文激动起来,“战机稍纵即逝,若一味等待后继部队,拖延时间,只怕情况有变,我军错失良机,将来必后悔莫及。且古人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丁司令事先并未看到形势之变,自然无法设定完全之策,只要团长一声令下,我全团一千六百弟兄必死心塌地随团长前往建树大功!”
李玮一边心想这刘海文不愧是个秀才出身,说起话来还有点味道,一边也附和道:“团长!您下命令吧,我们一营跟定您了!”
三营营长余大龙也过来凑份:“团长,我也觉得刘营长说的有道理,您就考虑考虑吧。”
沈星一没有立即表态,却叫参谋拿来地图,把地图在沙滩上,蹲下来细细查看,众人知道团长需要时间思考,也一起蹲下来看地图。
数分钟后,沈星一缓缓起身,众人赶紧起立,听得团长下令:“一营据守滩头阵地,配备迫击炮排和山炮连一排,掩护禁一团登陆;二营三营随直属队一起向港口前进,二营在南,三营在北,第一目标为市政厅,第二目标为火车站,第三目标为港口,如途中遭遇敌优势兵力阻击,则在查清对方番号和大概兵力、火力情况后交替掩护回撤,不得恋战!”
“是!”三位营长齐声喊道,各自回到部队,不久,二营三营就动了起来。
大约一小时后,沈星一率领他的千余名官兵轻易夺取了市政厅,途中几乎未受任何损失,沈星一并未因此而得意,反倒忧虑起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如此重要的一个港口居然没有设防,如果不是敌军指挥官傻掉了,那就很可能是个圈套。”
这时,二营营长刘海文跑了过来:“团长,市政厅附近清理完毕,可以继续前进了。”
“先等等……”沈星一跳下马来,一口气爬上市政厅的顶楼,从一扇镶着花边的西洋窗户望出去,只见近处挤满了带院子的木头楼房,远处则交替着显现工厂厂房和烟囱的轮廓,纵横交错的街道狭窄却干净,一条稍稍宽阔些的大马路和从城区北边绕过的铁道构成了城区交通的骨干。
“团长,怎么了?”刘海文跟着跑上来,一阵阵地呼出白茫茫的水气。
“我在想,如果敌人埋伏在这市街之中,等待我军深入之后,突然杀出,与我军近身混战,在如此狭窄的地方,我们的火力优势将无从发挥,我军就危险了……”
刘海文不屑道:“那些乌合之众,即使真的打肉搏战,我们也决吃不了亏,团长,快走吧,三营已经按计划向火车站进发了。”
“叫人把三营召回来,同时派人与滩头阵地联系,我怀疑这是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不会吧……”刘海文话未说完,便听到一阵混合了枪声、杀声和惨叫呼号声的喧闹,他急忙凑近窗前,只见市街之上,神奇地冒出了无数手执火器兵刃的军人或民兵,直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涌过来。
“我们中计了!”刘海文惊呼道。
“知道了,”沈星一拔出随身的左轮手枪,“快去集合你的部队,告诉他们,不要乱,都撤到市政厅周围,这边有大炮支援他们!”
“是!”刘海文拔出枪跑下楼去,差点与正往上跑的警卫连连长撞了个正着。
“团长!四处都是敌人,我们被包围了!”警卫连连长林太平中尉慌慌张张地嚷道。
“知道了,”沈星一冷冷道,“你跟我下去。”
“可是,这太危险了,敌人的狙击手会……”做为警卫连连长,林太平首先关心的是团长的安全。
沈星一边走边说:“所以要让你跟我一起,如果有什么不测,也好有个人收尸。”
“团长……”林太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乖乖地跟着沈星一下了楼。
市政厅前的广场上,炮兵连已经把火炮架设完毕,五门五七山炮分别朝向五个街口,还有一门安放在市政厅大门口,以作机动使用。机枪排的三挺马克沁机枪被扛进了市政厅大楼,安放在二楼的窗口和阳台上,射手们用各种各样的家具和装饰品堆放在机枪边上做为掩体——鬼知道那些木头和棉花有个屁用。警卫连的战士们砸烂了市政厅大楼上下所有的窗玻璃,向外伸出毛瑟或曼利夏步枪的七点九二毫米枪管,这些窗口都又大又宽,甚至还有落地式的,根本没有东西遮掩射手的身体,而家具什么的又被机枪排的人抢光了,所以实际上那些步枪手是“光着身子与敌人对射”(林太平事后回忆道)。二营的人从海那边逐渐向市政厅退却,很快聚集到了市政厅周围,布成三层排枪阵列,在机枪和大炮的支援下暂时打退了敌人的疯狂冲击。三营则在靠近火车站的市街中陷入了苦战,三营营长余大龙率部向南拼死突围,终于冲到了市政厅一带,部队却已损失过半。
混乱的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明石川的市街又恢复了安静,双方都在舔着伤口,积蓄精气,准备再战。
“二营阵亡十八名,重伤十一名,失踪十三名,共减员四十二名,另外,和滩头的联系也中断了。”二营营长刘海文向团长报告道。
“知道了,”沈星一转向三营营长余大龙:“余营长,你没事吧,听你的警卫排长说,敌人竟冲到了你身边不到两步的地方。”
余大龙双脚一磕,挺直胸膛:“谢谢团长关心,属下自知作战不力,致使三营半小时内失踪二百二十一名之多,罪恐难赦,愿听团长处置!”
“少说废话,我处置你,谁处置我啊?你们是我带过来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对你们负责。”沈星一说着摸了摸呢子料的校官军服口袋,发现自己忘带了某件东西,便去掏刘海文的黄色军大衣口袋,搞出一包哈德门烟,先往自己嘴里放一根,再递给余大龙两根,然后把剩下的半包烟扔还刘海文。
刘海文接过那半包烟,心中不安,面露愧色:“团长,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判断失误,害死三军。”
沈星一给自己点上烟,把火柴盒丢给余大龙,对刘海文道:“不要把自己抬举得那么高,在我完蛋之前,我们团还轮不到你决定大家的生死。外面有一大群疯狗,正准备把我们撕成肉片,不想死的话,快去自己的营里指挥战斗吧。”
“是!团长!”余大龙和刘海文敬过礼,各自怀着不同的感动之情回到了自己的战斗岗位。
很快,无数的疯狗开始嚎叫,然后是密集的枪炮声与凄厉的惨叫声,整个明石川市街都被癫狂、流血、燃烧、毁灭所包围,在真正的战场上,战争所带给人们的,不过如此。
市政厅周边建筑物林立,其中几幢独立的楼房早被刘海文的二营占据来做为市政厅大楼的屏障,这几幢楼房自然成了敌军攻击的焦点。
刘海文身处一幢欧式的三层小楼内,四连一排和警卫排的六十名战士聚集在他身边、头顶、脚下,手忙脚乱地向蜂拥而来的人群射击。
“不要慌!不要乱!我们有机枪和大炮支援,敌人冲不近的!”刘海文从楼上到楼下,又从一楼直上三楼,为战士们鼓劲。
敌人倒下了一批,涌过来一批。有人停下来射击,有人停下来睡觉,有人向前冲锋,有人向前死亡,有人推来大炮准备开火,有人中了弹片脑浆迸散。街道并不宽阔,堆满了死人和活人,活的人将要死去,死去的人不再复生。
一小队叛军占据了欧式小楼对面的一座小酒馆,从二楼的窗口和掀开了瓦片的屋顶上向刘海文等人射击,子弹打在窗框和身体上,溅出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刘海文胸口中了一弹,倒在打过腊的松木地板上。
“营长!营长中弹了!”一名战士在大叫。
“医官!快去叫医官!”警卫排排长在大喊。
“弟兄们!营长给那帮兔崽子打中了!咱们跟狗日的拼了!”四连一排排长在怒吼。
“拼了!”四五十名战士迅即上好刺刀,跟随一排排长冲杀出去,却很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
警卫排排长与几名战士一起把刘文海和其他三名倒下的弟兄抬回了市政厅,不久,那座小楼落入了敌人之手,然后,炮兵连集中三门五七山炮把小楼轰成了一堆燃烧的垃圾。
市政厅内,马克沁机枪和五七山炮的轰鸣声不停回荡,一楼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抢回来的尸体,地下室则挤满了或呻吟或嘶叫的伤员,血的红色、绷带的白色和军服的黑色交合混杂,刺鼻的血腥味拌着酒精味四下弥漫。
“刘营长怎么样了!”沈星一抓着一名医官的肩膀摇晃着叫道。
医官手举截肢用的砍刀摇摇头:“可以抬到大厅去了。”
沈星一没再说什么。
※※※
在明石川市街成为死尸堆积之所的同时,大岁海岸的清军滩头阵地前,更多的活人也在争先恐后地从世间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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