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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门下，眼前这方圆三丈的小地方便是师徒俩租了一年的摊位。摊位不大，租金却是不便宜。
不一会，便见人群中挤出一人，左手抱一大白鹅，右手捧一盆栽。鬼童脸上一喜，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古乐。
大白鹅刚被放下来，便扯着嗓门干嗷。其声音沙哑，鬼哭狼嚎，令人侧目。
鬼童听着难受，趁其不备一脚踹去，吼道：“还不干活去！”
大白鹅被踹中了屁股，顿时跳了起来，扑棱着翅膀径直跑到牛头面前。
“牛哥，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牛头闭目养神，不为所动。
大白鹅嚷了半天，见其没反应，顿时讪讪，又跑到古乐面前诉苦。
古乐自是知道它什么品性，也不搭理，随它折腾。
它顿感没趣，失魂落魄走向角落。
西门门上，左边挂一条幅，曰：“书尽千言万语”。右边挂一条幅，曰：“画遍万水千山”。上面有一横批，上书：“五爷”。
五爷的开场白霸道直接，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哐——”
“瞧一瞧，看一看啦！”
“哐——哐——”
“上古书圣转世，五爷亲笔亲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鬼童手持一铁盘，敲一声喊一句，场面惹人发笑。
场中，古乐不知从哪借来一张圆桌，颇为平坦。上面铺着一张画纸，七瓶古墨。
桌上，小草饱蘸古墨，跳到上面开始作画。
“沙——沙——沙——”
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盯着小草，满脸惊奇。
奇异的草类大家不是没有见过，比如说夜间散发着七色光芒的彩虹草，不开花却发出阵阵花香的罗心草，还有那截断身体却能立刻再生的不死草。但像眼前如此人性化的一株小草，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老王，这草不会是开窍了吧！”一人目不转睛，拍了拍身旁之人。
被叫做老王的人头也没回，半晌才答道：“开窍何其艰难，我等之人碌碌一辈子怕是也开不了窍啊！”
此人叹了一口气，又严肃道：“草类开窍者不是没有，史上曾也有过几例。但凡此类开窍，必不是凡类。”
这人的一句话引来了众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望来。
画纸上，小草的身影，轻盈灵动。一会儿如持剑的剑客，动若疾风。挥动的痕迹带着有力的美感，让人目不暇接。一会儿如翩翩的舞娘，静若处子。白嫩的根茎踩着飘渺的步伐，让人流连忘返。
终于，舞止。
——画成。
男子小心地捧起画，摆在眼前细细端详。
此时的人们已经围了上来，盯着画作，啧啧称奇。
这是一幅经典的才子佳人画，画风比较另类，重在突出了一个“草”字。
“不愧是一株草画的！”人群中，有人赞叹。
“哈哈哈，好画！好画！”男子开怀大笑，爽快地付了一颗黑晶，小心裹起画，揣进怀里。那模样，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挤出人群匆匆离去。
人群中有眼尖的立刻认出这是东街的秦烈，乃是一浪荡子弟。
“这小子不是拿着那幅画去讨媳妇了吧？”有人笑道。
“看这架势，估计是的！”旁边一人附和。
方才那人叹了口气，摇头道：“靠一幅画就想抱得美人归，我看这事有点玄那！”
“啧啧，是啊！”
鬼童才不管方才那位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而兴奋，他的心思在别处。
桌上的那颗黑晶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令人迷醉。他过去拿了起来，捂在手里，一阵久违的满足感诚然而生。
他不是没有见过黑晶，相反，他自己就有十颗。可是，他从未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一幅画，一颗黑晶。要知道，他的那十颗黑晶可是辛辛苦苦攒了半年才攒下来的。
“天哪，这是真的！”感觉不现实的他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他感觉，他的生活要变了。
正想着，突然手里一空，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扭过头，正好看到师傅笑眯眯将其揣进了怀里。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他顿时怒了，盯着师傅怒目圆睁。可是没多久，他便败了。
师傅的无敌笑脸越发精湛了。
“别急，这才刚开始！”他安慰自己道。
果然，有了第一位出头鸟，就会有第二位。
人群中再次有一人前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位古稀老人。
古乐忙过去搀扶，有眼色的他赶紧到附近面馆王师傅处借来一把椅子，扶其坐下。人们一开始不知道这老人想要画啥，待其说明缘由，顿时明了。
原来，老人叫张九忠，已过古稀之年。30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张天名得癌症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老人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三寸小照片，兀自唏嘘。照片已经有些模糊，只剩下大致轮廓。他希望，能帮他画一幅儿子的肖像。
古乐有些犹豫，正思索，便见小草从盆栽里跳了出来。
他顿时一喜，有戏！
扶着老人将照片呈在小草身前，只片刻，小草便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古乐再次铺上一张画纸，郑重道：“五爷，请！”
小草饱蘸古墨，跳了上去。
圆桌前，看着小草舞动，老人静静地讲述起当年的故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段很平淡的亲情经历却令在场许多人动容，一时间，竟有不少人为之当场落泪。小草的舞动随着老者的讲述渐渐变慢，时而曲折，时而蜿蜒。
老人的故事讲了很久，又仿佛才过去一瞬间。待其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呆住了。
30年了，记忆中的他渐渐和画上的那名男子重合在了一起，一瞬间，眼泪模糊了双眼。老人一句话没说，裹起画，朝小草鞠了一躬，放下一颗黑晶，转身离去。
目送老人离去，鬼童的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起来。向来财迷的他没有第一时间拿起黑晶，他怔怔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幼小的心灵深处一瞬间像是触动了什么，堵得慌。他不明白为何如此，是在为自己谜一样的身世感慨吗？
半年前，他的师傅古乐在一处山林遇到了昏迷的他，将他带了回来。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他便失忆了。
父母，家庭，身世，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除了名字。他不知道鬼童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因为每次摇头他都好像能将杂念驱除出去。可是这次，他没能。
为什么？
他转过身，街道还是那个街道，依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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