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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年夜就在明晚,都城自然不用多说,就连清冷的皇宫里都热闹了起来。
御书房中的两人还在闲谈。
此时唐宋再没有去看桌上的奏折,将心思完全放在了同身前青年的闲聊中,说来也难得悠闲放纵。但观唐宋的行事风格,他似乎总是一个喜欢心血来潮的人。
唐宋的笑声渐渐敛去,但依然还是微笑道:“我很难理解,你会是一个相信命运之说的人。”
这本来应该是一句带着感叹的话语,但在他说来,真诚之余还有一股股淡淡的嘲讽。
修行者已经这样不堪了吗?在很多强者的心里是不相信命运的,尤其是修行者,他们总是自以为是的习惯自己掌握命运。像月缺这样的人,甘愿跳入浑水,试图改变什么,竟然会相信命运。
唐宋觉得很搞笑,所以他不能理解。
月缺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道:“现在的局面下,六国会武还能照常举行吗?”
“会的。”唐宋回答道:“六国会武是千年以来各国最大的交流和盛会,是强者崛起的舞台,在六国还存在的时候,没有人会打破这种习俗,也没人会选择退出,即使李世和秦继业这类人也不愿放弃。而且在每个时代里,都有各大名将在看着呢,没有人能够改变。”
“这样最好,全面的战火如果可以延续到开春以后在暴发,这对南国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你在淮安长大,应该很了解边线的情况,各国的战争其实从未停息过,只是没有燃烧到正常贫民的身上,人与人之间其实是非常相似的,在自身的根本的利益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若无其事的冷眼旁观。”
生活和生存只有一字之差,但所表达的意义却有天壤之别。几千年前在黑暗中的那群人为了生存而努力,努力活下去,如今大陆上的人们只想能够保持现状的生活下去。但这显然不可能,时代存在差距,有很多人希望变化,野花凋零,野草生根,大陆时刻都在发生变化,只有边塞上的士兵为了生存拼搏着,抛头颅洒热血,并且还肩负着国人继续美好生活的使命。
这何其沉重?
这又何其悲哀?
但他们别无选择,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是没有绝对公平的,你不打别人,别人也会来打你,为了别人不能打你和你的家人,你必须狠手弄死他。个人的付出和回报是不成正比的,但对一个集体来说却是平等的,有你的颠沛流离才有亲友的幸福安康,只是这种反馈也许并没有落到你指定的地点,但它必然存在。
抛开所有罪恶,其实各国急需打开战争的大门。
只有征服才能结束这一切。想要大陆长治久安,必须经过一场鲜血的洗礼。
“只有毁掉旧的体系,才能诞生新的秩序。”
“有死亡才会有新生,在废墟中建立新的文明,这才是人类稳定安宁的唯一曙光。”唐宋的眼睛格外明亮,有无数幽光慑人,像是璀璨的星野,“这个对立的六国早已腐朽,我们需要用战争将它完全摧毁。”
月缺将手垂在两侧,盯着他问道:“难道这不是陛下自己的野心?”
唐宋摇摇头,说道:“只要结果是美好的,谁会去在乎出发点和动机?”
“可是这样的过程在整个包裹着华丽外衣和大义的谎言支配下,未免肮脏和残酷。”月缺冷酷的反击道:“这让后人如何评说?”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史册永远由胜利者编写。”
“杀戮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办法。”
“但是杀戮却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手段。”
“有些事情是杀戮也解决不了的。”月缺问道:“难道你就不怕世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沦为野兽?慢慢丧失人性,只知道一味的杀戮。”
唐宋很平静的说道:“人的骨子里,有些东西总是不会改变的。”
“这样很危险。”月缺试图继续劝说。
唐宋笑了笑,懒得与他再行争论,“你不觉得你此时当个说客很没有意思?”
月缺微微一怔,慢慢沉默了下来。
“如你所见,战争一直都在。如你所想,六国间的较量不死不休。”唐宋微嘲,告诫道:“这难道不是你期待的局面吗?既然已经带着目的展开阴谋,就早点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唐宋双手按在脸上,有些冰凉,“其实说实话,西面平静了多年,确实让我省了不少心。”
大雪如旧,只是不见寒风。
“我此时不得不告诉陛下一个坏消息。”
月缺坐直了身体,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西面平静的局面也许即刻就会打破,燃烧起超过淮安的战火。那里也许会沦为南国真正的主场。”
出乎意料的是,唐宋表现的非常平静,没有一丝的动容,只是笑问道:“听说你和墨渊打了一场狠的?”
“消息传的可真快啊。”月缺苦笑道:“只是我也因此止步襄城,很遗憾,并没有踏足晋阳腹地,带来陛下想要的一夜寒。”
“你知道,朕不缺几片茶叶的。”
唐宋说道:“让你去西面走了一遭,虽和预期有些出入,但确实没有令我失望。”
月缺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返回,现在想来,和苏将军喝酒倒是还没有喝够。”
“其实陛下不知道,我是准备要在襄城呆到开春以后才回来的,谁知时间如此紧迫。”月缺难得的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苏将军说,襄城外面繁花盛开时,落英如雪飘零,我是非常想要看一看的。”
唐宋笑骂道:“看来那个老东西在襄城的日子过得很悠闲啊。”
他扯了扯袖子,似乎有些寒冷,月缺觉得他忽然有些落寞。
唐宋转过头,失神看着窗外的白雪,许久说道:“朕拥有这么大的江山,但我却没有去过襄城,常年深居皇宫,我甚至连宫门都很少出去,之前朕便说过,这座冰冷的皇宫是一座囚笼,但它是困不住朕的。”
有人吐露心声,应该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唐宋这样说绝不常见。
从来没有人跟月缺这样敞开说话,也许苏敬武算一位,但在襄城的时候就说过,月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他不懂得安慰别人,所以他此时的回答绝不是安慰。
“我是该可怜陛下吗?”这是他的回答。
唐宋失笑道:“你是除了亲王和皇后以外,唯一一个敢这么和朕说话的人,但此时我们不是君臣,所以我赦你无罪。”
月缺没有觉得荣幸,但把他和亲王归到一块,他还是觉得很高兴,只是深宫中的那位皇后原来也是这样一位传奇的人物,倒是让月缺有些好奇。
唐宋突然问道:“那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不知道。”月缺知道他问的是谁,所以回答的很直接。“苏将军派了专门的人看守,不会出问题,能不能醒过来要完全看他个人的运气。”
“苏敬武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唐宋点头道:“身中墨渊七剑逃走还能不死,这人倒也不简单。”
“能让晋阳皇帝重视的人必然是不简单的。”月缺皱皱眉,说道:“我本以为陛下应该清楚那人的来路。”
唐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摊手道:“朕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光线越敛,深冬白昼甚短,黑暗来的很快,御书房里没有点灯,坐在桌前的两人渐而看不到彼此,幽静的声音在书房中断续响起,不见停滞。
书房外面没有太监侍卫相候,显然唐宋早有命令。
大雪寂而无声,铺在地上如同细盐,遮住了皇宫原有的辉煌景色,但却遮不住整个宫殿的庄严与肃穆,只是这种盛景在黑夜里并不能见。
没有能力的人选择欣赏故事,有能力的人喜欢自己导演。
书房中的人在默默筹谋着年后的故事,这场飘在年前的白雪落在盛世之前,那么便是一场盛世白雪,注定记入史册。
天兆只闻难见,阴云遮天,这场盛世白雪落的如此清幽,世人有目共睹,除了几次传说之外,这是一次最显著的预示,而很多人都在期待,冲破阴云的那抹祥瑞之光会在哪里点燃?
是悲歌呢还是序曲?
月缺有时会想到,他到底应该怎么做?他也会茫然,也试图逃避,他从未想过,像唐宋这样,至千万人性命于手掌,到底对不对?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能力。
唐宋说道:“许久不曾说这么多的话了,看来亲王失踪以后,朕的内心确实怯弱了不少。”
“我不敢妄断陛下内心。”
月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是格外认真,“你能看出来,我其实不怎么会察言观色。”
“我有很久没有出过宫门了,一直抽不出心思和时间去城里看看。”黑暗中的人似乎有些失望。
“皇宫中的景色不比都城差,很多人可是毕生都没有机会进来望一眼。”
“不能比的。”唐宋低声道。
月缺怔了怔,然后问道:“陛下准备今夜出游吗?”
他显得有些无措有些诧异,这位陛下当真喜欢心血来潮,说风就是雨。
唐宋笑了笑,说道:“有你在身边,都城想来很安全。”
“那么我在宫外等候陛下。”
月缺沉默良久,留下一句话,身影在黑暗里消失。
唐宋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呼出一口浊气。他打开门,寒风迎面而来,外面的白雪时刻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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