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神奕 > 第十三章 从天而降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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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上到处都是白雪,矮山上没有行人,大树根部的枯枝动了一下,堆积的厚雪忽然塌陷,有人撑着双臂,从雪中艰难的爬了起来,他坐在雪中沉默许久,一脸茫然之色。

  大雪停了下来,还罕见的出了太阳,阳光照在小镇上,像千万只金色的箭矢从天而来,照的屋顶上的白雪格外洁净。

  小镇上,龙行客栈前。

  这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伙计陪着自家掌柜站在客栈前,焦急的在地上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看向四周,水滴从屋檐上落下,滴答滴答,落在他们脚边,听客栈里的掌柜说,二楼甲字房中的那个客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所压的银两到今晚就到期了,想来多半已经离开小镇了。

  伙计停下脚步看看身边的自家掌柜,不,现在应该称为年轻的书生,他换上了一件灰色长袄,头发用白布条简单的扎在脑后,神情平静,身上的气息全变,没人还能认出,这是之前在镇上卖面的老板。

  小伙计不知公子心中在想什么,他从来都不明白自小一起长大的公子心中到底想着什么。昨日他将那位年轻客人的话说给公子之后,公子就开始沉默,一直沉默到天黑,直到黄昏之时在他收摊之际,公子突然站起来说道:“九江,生意不做了,摊子也不用收拾了,跟我去见那位客人。”

  叫做九江的伙计沉默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当时那么震惊过,自从离开都城十年之后,来此隐姓埋名过着安定的生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以前的事,他本以为公子已经忘掉了以前的事,没想到记忆一旦回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不管被隐藏了多少年的怒火,只有再次点燃,同样能燃起燎原之势。

  回到住所之后,公子换掉了做面师傅的衣服,穿回了十年之前的长袄,九江才愕然发现,不管过去多长时间,原来公子一直都是之前的那个公子。

  他跟着公子来到镇上的那家龙行客栈前,满怀激动的等待那位年轻的客人,似乎同时还在期待被遗忘了十年的生活,可遗憾的是,他和公子在客栈外等了一宿,那位年轻的少年也不见回来,他的内心变的焦虑起来,远处摆地摊的小贩在吆喝拉客,他转头看去,想到自己也像那样吆喝了十年,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厌烦,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讨厌这种生活的,时时刻刻都要拉起一张脸欢笑,就像躲在街角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生活,不见天日。

  他发誓自己再也不愿过这样的生活,他停下焦急的脚步,终于在公子身边安静了下来,其实这才是他真正的自己,他在心中想道,公子一直都是个沉默的人,他跟在公子身边长大,怎会有别的性格?

  九江和公子站在屋檐下,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月缺从街道上走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屋檐下的二人,他沉默中上前,招呼两人一同向客栈走去。月缺给掌柜又添了几两碎银,一行人才慢慢走进厢房。

  进入房间之后,九江显得很高兴,他将桌上的茶水给两位公子一人倒了一杯,就安静在了一旁。

  月缺坐在床铺上,却忽然想到了昨日风亭里的那位姑娘,叶轻舞,那样出尘的女子,要等的人该有多骄傲,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九江的眼珠子一转,他进屋之后,就一直在打量这位叫自家公子重视的年轻人,见他露出笑意,就出声询问道:“见公子发笑,不知昨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长袄公子也在打量月缺,他知道自家伙计嘴巴长,此时见他无礼发问,倒也没有阻难,只是平静的看着月缺,似乎是在等他如何回答。

  月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伙计的问题,反而看着长袄公子,轻声问道:“不知公子名讳?”

  九江识趣的闭上嘴,他知道此时是两位公子正式交流的时候,他不知道公子的打算,但也清楚公子之所以选择重新开始,和身边的这位客人脱不了关系。

  长袄公子微微吸气,低下头很久,似乎才想起之前的那个名字,“幕城。”

  “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啊。”月缺说:“很多人应该想不到你还活着。”

  月缺盯着他,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冰冷。九江愣愣的站在边上,瞪大了眼睛,强行压下急促的呼吸,倒是长袄公子平静的多,只是缓缓说道:“我也想不到,还有人会记得我。”

  “当初都城风流一时的公子,文韬武不略,哪那么容易被人忘记。”月缺喝了口热茶,将茶杯放到桌上,“听说当年钦天监失火,死了很多人,连监正大人也没有幸免。”

  幕城神色坦然,“父亲沉浸星象,略懂皮毛星算,有幸窥得天机,不慎泄露,遭此横祸,也怨不得别人。”

  月缺看着他平缓的脸,没有怨色,没有悔恨,只有一丝微微的失落,不由得讥笑道:“在你心里只怕不是这样想的。”

  “还能怎样?”幕城一怔,随即道:“公子想多了。”

  “星算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没有天赋就算浸淫百年也不见得有所成就,一般观星只算小道,历任钦天监官员都能辨别星位,但要在星辰运转之中窥得天机,只靠那些俗世手段是不行的,更和幸运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没有真正的星术天才指点,以你父亲监正大人的能力,怕是还没有惹火自焚的资格。”

  月缺问道:“监正大人应该不懂修行吧,没有那些玄机窍门推演,就有上窥天机之说,这种解释在我面前没有立足之地。”

  “专注一道,总会有回报的。”

  “这是学堂夫子说给小孩的话。”月缺看着他,“据说公子小时候是一位星算天才,在玄学方面比你那位父亲要强的多,连唐夏大将军对此都颇为赞叹。”

  “小时候身体弱,习不得武,有朝一日不能纵马挥鞭,就觉得自己不像个南国人,失望之际,总会将心思放在一些旁门左道上。”幕城将目光放在茶水里,像一时陷入了沉长的回忆,“公子的消息比起南国的有些将军,应该都要灵通的多。”

  月缺没有否认,也没有隐瞒,“天枢处只要用心,就能查到南国所有人的过往和资料,幕兄如此出众,你当年的资料当然保存的很整齐。”

  幕城没有惊讶,天枢处要是没有他的资料他才会惊讶,他只是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公子不像是天枢处的头目,但却能享受这个庞大机构的全面服务,想来陛下应该非常器重你才是。”

  这个问题月缺没有解释,想来他和唐宋之间的关系也确实不好解释。

  自从两人的谈话开始,九江就一直默默的站在边上,不发一言,显然很清楚公子的脾气。

  月缺说:“幕兄既然选择放下面铺摊子在这里等我,应该已经做好了决定。”

  幕城摇头,“我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都城早已没有这个人。”

  “可你现在还活着。”月缺说:“以天枢处的能力,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消息,他十年都没有管你,此时他更加懒得管你。”

  “幕城死了的时候他可以假装若无其事,但要是我突然活着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不世城里的时候,我很难相信他依然还会坐视不理。”幕城笑了笑,然后慢慢说道:“皇家都是爱面子的,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一个死人突然出现预示着什么?那是朝堂官员的办事不利,是对官员能力的质疑,是对陛下眼力的否定。”

  许久之后,他接着说道:“没有人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月缺看着他平静的脸,冷笑道:“可你终究还是选择来见我,这说明你是很想回都城的。”

  “是啊,我确实很想回去,每每无聊的时候,看着偶尔的都城来人,我都会回想起以前在都城的时光,也常在想,如今不世城是什么模样了?”他抬起头,显得有些失神,“可我回去做什么呢?之前的府邸早已被拆,就连府里以前的下人都散去了,我回去还能做什么,和独处异乡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监正大人死了,不是小事,一般人没有话权,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月缺平静的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钦天监失火之时,宫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你已经猜到了,真正的观星人是我,父亲身死,说到底是我之过,能有什么原因。”他顿了顿,“至于宫里,……如果和大火有关的话,此时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没人愿意养虎为患,作为陛下,更懂得斩草除根。”

  “能说说当年具体的情况吗?”月缺问道。

  幕城沉默许久,看着桌面发呆。

  “那是正安20年冬天的事,大雪就像今年一样狂暴,那一年里,北国经济萧条,六国差点开战,那一年之后,大陆崛起两大名将,一人在西海之滨挥剑断水,孤舟迎巨浪,一人在东边的大草原上纵马飞奔,驾着马追击夕阳。从那时候起,大陆看似很平静,其实各地百姓不知,除了南国西面的边境,其它地方天天都有战争,不然各地的边防将领也不会几年十几年都不能回京。钦天监的大火就燃烧在那个寒冷的冬季,一缕火星从天而降,瞬间将整个建筑全部点燃,那是来自天上的火,凡间的水浇不灭它,就连地上的厚雪都不能将它铺灭,直到它烧毁了整个钦天监之后,才慢慢自动熄灭,所有文献和星历记载都被烧成了灰烬,大火中的人没有一个逃生,直到火势熄灭之后,只剩下粉状的灰烬,早已分不清是人还是建筑。那场大火被称为天火,有明文记献在册,被天枢处列为不解之谜,放在最高处机密之中。那场大火被宫中压了下来,外面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少数几人看见火星从天而降,然后有青烟从宫里冒出飘向天际,但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是南国当时没有向北开战的原因之一,我是大火之外有幸活下来的人,之后和那场大火有关之人都被列为不详之人,处于陛下的必杀名单之列,那个冬天都城死了很多人,我知道我也很快就要死去,但最后那位大人并没有杀我,反而将我放出了都城,让我有生之年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去,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他当时为何会放过我,也许是死了很多人,他有些手软?也许是惜才吧,毕竟这世界上真正能懂星术的人少如凤毛,我这样想到。”

  “之后就如你现在所见,我和九江一路西行,像逃亡一样来到这里。”说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伙计,难得的笑了笑。

  月缺好奇的问道:“当年负责清洗的那位大人是谁?竟有能力放过你。”

  幕城迟疑良久,低声道:“镇国大将军唐夏。”

  月缺觉得有些好笑,南国的这些将军,果然都很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是不是都是从这位唐夏大将军那里学过去的?

  月缺皱了皱眉,“十年了,皇帝会给他哥哥面子的。”

  “可是现在南国已经没有唐夏这个人了。”幕城问道:“过往一切皆不作数,没人能证明我,皇帝会承认他哥哥的包庇罪吗?说到底我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逃犯。”

  月缺反问道:“我不信,连你也认为他已经死了。”

  幕城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月缺说:“回到都城,和我合作,想必也是陛下愿意看到的情景。”

  “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位忠臣的臣子。”

  月缺失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臣子。”

  “本来是你有求于我,想要回到都城,最后搞的好像是我在教唆你反叛。”

  幕城看着他,终于说到:“是,我确实想回都城,不然也不会来见你,但我要看看你够不够资格让我信任。”他顿了顿,“不说别的,我不想再藏头露尾,我知道你帮我肯定有你的目的,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我要堂堂正正的在不世城行走。”

  月缺拍拍手,笑道:“一言为定。”

  “其实我很想告诉你,你煮的面真的很难吃,富家公子就是富家公子,别人的生活不见得你就可以过,不管你在怎么努力。”

  幕城抬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怔,恼怒的看了他一眼。

  月缺拿起茶壶给他倒满水,又给自己倒满,放茶壶的时候忽然抬头说道:“你十年前观星时看见了什么?”

  幕城自顾自的喝着茶水,没有理他。

  时间过得很快,悄然已是深夜。

  今夜夜空晴朗,月缺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天际没有月光,星群格外显眼,贪狼慢慢睁开了沉睡的双眼,破军手握战刀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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