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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听得脸部肌肉直跳,怒吼道:“大胆泼妇,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来人,速速给我将他拿下!”可是他连喊了两遍,前面的锦衣卫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
王翠翘咒完胡宗宪后,放声大哭,伸出两只手指,一下子戳到了自己的眼睛,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生生把一双凤目给抠了出来,掷于地下,吼道:“都怪我有眼无珠,误信奸人,阿海,我来了!”她的身子迅速地向后倒去,天狼大吼一声,飞身上前,想要拉住她,却只抓到了她的裙底一角,“嘶”地一声,半把黄色的裙子在他的手中,而王翠翘的身影却落下了这百丈高崖,落进了崖下的急流之中,只冒了个泡,便再也不见。
天狼失魂落魄地趴在这块大石上,耳边只有呼啸的山风和山下奔腾的流水声,他看着手上的那一楼黄裙,想到这几个月和徐海,王翠翘经历过的生死,虎目中早已经热泪滚滚,悔恨,愤怒,这两种情绪占据了他的整个内心,恨恨地一拳打在岩石上,打得碎石纷飞,半块大石头都给他这一拳打得掉下了山崖,而他的手上鲜血淋漓,也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让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一点。
胡宗宪还没有从刚才的那个恶毒的诅咒中回过味来,饶是他见多识广,杀人无数,也没有见过有如此女子以血为誓,面对着自己下过如此狠毒的诅咒过。这会儿也是一阵心虚,连握着马缰的手掌心里。也微微地渗出些汗水来了。
陆炳开口道:“汝珍兄(胡宗宪的字),一个疯妇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必当真。要是这种诅咒作数,我陆炳不知道给咒死多少次了。今天我们毕竟把徐海团伙一网打尽,只要消灭了躲在岑港的毛海峰残党,便可大功告成了。”
胡宗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次也多有劳文孚(陆炳的字)一直助力于我,才能立此万世之功。现在这会儿陈东和麻叶的人还在徐海的庄子里掳掠,我得带兵马过去把他们拿下。用完他们杀掉徐海后,也该送他们上路了。”
陆炳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正当如此,只要把徐海。陈东,麻叶三个的脑袋跟着汪直的活人一起送到京师,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悦的,接下来还会让您在这东南继续追剿残匪。完成善后工作。此间事毕,汝珍兄一定会入阁执政,陆某提前恭喜了。”
胡宗宪看着远处仍然跪在大石上的天狼,叹了口气:“他说得有理,这次若非皇上亲命催逼,加上严世藩从中作梗,我也不愿意就这么快对汪直和和徐海下手,这两天俞大猷和戚继光。卢镗三将所部围攻岑港,本以为可以一鼓而下。可打了一个多月,损兵折将,连岛都没有踏上一步。而汪直的十余万手下现在星散各岛,要想一个个剿灭,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陆炳微微一笑:“汝珍兄,其实皇上并不是太关心这东南的余匪,他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只要自立为王,直接挑战皇权的汪直死了,剩下些残匪,是剿是抚,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就象天下的绿林这么多,朝廷哪来的精力一个个剿灭,只要把为首作乱,欲行不轨的巫山派总寨消灭,也就可以了。”
胡宗宪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他摇了摇头:“文孚,前方军情紧急,我这还得早点移营岑港,督促诸将各军攻岛之事,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天狼虽然冲动了点,但是难得的人才,稍加惩戒就可以了,莫要把他逼得太狠。”
陆炳的脸色微微一变,一下子变得毫无表情:“汝珍,这是我们锦衣卫的家事,我可以不跟他讲国法,但天狼一再地违反家规,这是无法容忍的,今天我要教他怎么做锦衣卫,你莫要插手此事。”
胡宗宪叹了口气,拨马而回,千余名林中的伏兵跟着他一下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数百名锦衣卫的高手仍然原地不动,眼中隐隐地透着兴奋与杀气,盯着对面的天狼,这几年下来天狼在外面的名头越闯越大,也让这些锦衣卫的高手的妒嫉之火越烧越旺,今天眼见有机会下手,本方又有这么多人,不少人已经开始暗中盘算一会儿如何下阴招废了天狼,把这块绊脚石彻底给搬开了。
陆炳清了清嗓子,他下了马,分开面前的众多锦衣卫,一步步地走向了天狼,一直走到他身后大约十步左右的距离,而天狼仍然是虎目含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陆炳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徐海的结局早就注定,我上次就和你说过,胡宗宪这回也不是主动出卖徐海,而是迫于皇命,不得不为,天狼,你这次做得很好,巫山派和倭寇两个大患给彻底根除,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呢?”
天狼缓缓地站起了身,转了过来,他今天戴着人皮面具,可是真脸上的表情却在面具上显现得纤毫毕现:“高兴?高兴我又帮着你们做下这种丧尽天良,背信弃义的事情,活活地逼死一个弃恶从善的男人,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陆炳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徐海死有余辜,而那王翠翘,胡宗宪本来已经饶过她一命,只是她自己非要留那个孽种,这崖也是她自己跳的,能怪谁?”
天狼哈哈一笑,笑声中尽是无尽的愤怒,空气都被他的声波所扭曲,震得那些锦衣卫高手们也都个个衣袂飘摇,耳膜鼓荡,不要说虎组鹰组的杀手,就是那些龙组高手们一张张的铁面具下,也尽是惊愕之色,这些人没有料到天狼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原先想以多为胜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收了起来。开始盘算起一会儿要是真打的话,如何才能出工不出力,躲过这一劫了。
陆炳的大红披风被天狼的笑声震得象大旗一样直接在空中飘起。而他的三缕长须也是随风乱舞,他微微地眯起眼睛,身形如标枪一样地挺拔,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天狼。
陆炳沉声说道:“你闹够了没有,天狼,上次你负气出走。我不拦你,就是想让你看看,你一个人的能力是多少地渺小。你一个人的任性和意气用事又是多么地可悲,你去了巫山派也救不了那山寨的几万人,跑回这里也救不了徐海夫妇,天狼。你自以为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其实离了锦衣卫,没了帮手,你只是匹独狼,什么事也做不成,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
天狼的笑声停了下来,他盯着陆炳,双眼中尽是空虚。没有任何生意,仿佛两个无底的黑洞:“执迷不悟?我确实执迷不悟。明知你陆炳,你们锦衣卫只不过是皇帝的鹰犬爪牙,做的就是残害忠良,分化武林的事,却还信了你陆炳会是忠良,这些年一直助纣为虐。”
“我天狼真傻,还以为可以跟着你陆大人澄清宇内,拯救这个黑暗的世道,可是你骨子里为的不是国家,而是你陆家的富贵,你没有原则,没有操守,内心知道什么是正义,可是一旦涉及到你陆大人的荣华富贵,一切都可抛弃,万千百姓的性命,人间的公理道义,在你看来,只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尘埃,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真正该自挖双眼的是我天狼,而不是可怜的王姑娘。”
陆炳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低吼道:“天狼,你昏了头吗?为了一帮反贼,真的想和朝廷作对?!你是官,他们是匪,这个道理不明白吗?!”
天狼突然笑了起来:“官匪?陆大人,我看你才是披了一身官服的匪,而你所效忠的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匪,你们这些披着官服的合法强盗不除,天下永无宁日!”
陆炳身后的锦衣卫们一阵骚动,这些人不知道天狼平时就是这样和陆炳说话的,一个个都放开嗓子扯了起来。
“大胆天狼,竟然出此悖逆之言,找死!”
“总指挥,此人反迹已现,还请速速下令将他拿下!”
“天狼,你好大的胆子,连皇上都敢骂,老子跟你拼了!”
更是有些人摩拳擦掌,撸起袖子,甚至鼓起周身的真气,作势欲冲,却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地踏出半步。
陆炳咬了咬牙,低声道:“你脑子坏了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话,让我也没法护你!”
天狼脸色平静,但话语声坚毅如铁:“陆炳,你听着,我不会需要你的袒护,从今以后,我会尽我的一切所能,来打倒你,打倒你背后的那个狗皇帝。我言出如山,你要么就今天取了我性命,要么我一定会做到此事!”
陆炳突然放声大笑,声音震得天狼的耳膜就象被惊涛拍岸一样,全身的衣袂全都鼓了起来。只听陆炳那金铁相交般的铿锵声音一字一顿地从他嘴里出来:“好,好,好,我亲自教出来的好天狼,真是出息了,能耐了,跟白发魔女和徐海混得久了,居然混成反贼了,天狼,你这么牛你师父知道吗?”。
天狼冷冷地看着陆炳,半步不让:“我师父如果知道你是这么个放弃原则,只求荣华富贵的小人,若是知道狗皇帝是如此无道昏君,他是绝对不会让我加入锦衣卫的,这些年在锦衣卫里你传我武功,但我也一直被你利用,做了这么多事,现在就是我天狼正式退出锦衣卫的时候,这个还你!”他从怀中摸出了那块锦衣卫的金牌,眼中寒芒一闪,径直在空中扔还给了陆炳。
陆炳伸手一抓,看也不看就怒道:“你可想清楚了,不是我锦衣卫的人,我只能以国法治你,你在这里狂言无忌,早已经是灭族之罪,我也护不了你。”
天狼冷冷地说道:“我天狼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无父无母,无家无族,你灭我族也不过是杀我一人罢了,陆炳。我还没娶你的宝贝女儿,放心吧,牵连不到你身上。也不会妨碍你今后的步步高升。”
陆炳再也忍不住了,吼了起来:“不作死就不会死,天狼,你以为你离了锦衣卫,就会有千军万马来助你谋反?别他娘的做梦了,就算你今天能保一条命,江湖上的正邪两道想要杀你的人不知凡几。又有谁会跟着你谋逆?屈彩凤和汪直徐海就是下场,你是不是真的昏了头想学他们?”
天狼咬了咬牙:“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了。陆炳,你有本事就今天杀了我,不然,我以后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他说完之后。大踏步地从陆炳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陆炳在他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很快,就走到了陆炳和那些锦衣卫之间,距双方大约各二十步的距离。
陆炳回过身,面沉似水,声音中透出一股威严:“锦衣卫听令,天狼谋反。又叛出锦衣卫,着即将其拿下。听好了,生擒!”
诸多锦衣卫早就等陆炳的这个命令了,一听到陆炳下令,全都扑了出来,他们虽然知道天狼武功盖世,但今天锦衣卫几乎是精英尽出,没有人会以为天狼能一个人对付这几百高手,而且陆炳就在这里,如果表现积极,以后想必可以升官发财,甚至顶了天狼的那个副总指挥的位子,也未可知。
一道凌厉的刀风呼啸而至,而天狼则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周身也没有腾起任何防御的红色真气。
攻出这一刀的乃是一个虎组高手,名叫冯三立,出身岭南马家庄,一口凌风破竹刀法颇有名气,那些戴着铁面具的龙组高手们一个个都见识过天狼的本事,没有妄动,倒是这些鹰组虎组的杀手纷纷抢前,而他又是冲得最快的一个,只想着先攻一招,给陆炳留下一个好印象再说。
“嘶”地一声,天狼的胸口衣衫被这一刀的刀气划破,发达的胸肌和浓密的胸毛一下子露了出来,而在他古铜色,伤痕累累的肌肤上,一下子多出了一条深达寸余的血印子。
那冯三立一击得手,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这一招他只用了六分的力量,本能地攻出之后就抽身后退,跃向后面的过程中,他分明看到天狼的胸口伤处开始冒血,心中开始懊恼为何不全力一刀,直接把他开膛破肚,好抢得头功呢。
紧跟着,一只流星锤又重重地砸中了天狼的小腹,天狼倒退三步,“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而血中分明还有些细小的肉块,看起来内脏已受伤。
天狼这样硬顶两招之后,其他众锦衣卫都不知道是何原因,纷纷停下了脚步,而身后的陆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嘴角边都在慢慢地抽着:“天狼,你,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天狼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你们锦衣卫不是有家规吗,学了十三太保横练的锦衣卫,想要离开,得硬受同门三招。陆炳,虽然你一直在利用我,但我毕竟当过锦衣卫,也会遵守你们这规定,硬顶三招,也算还了我在锦衣卫这些年你对我的情,只是你记住,三招之后,我便要大开杀戒,血洗此地,你们最好能下一招结果了我,不然,一个也别想活!”
一个戴着铁面具的胖大和尚吼道:“好狂的家伙,天狼,佛爷不信你是铜皮铁骨,能硬得过佛爷的禅杖!”
此人乃是出身蒲田南少林的叛徒,号称大力金刚任全,外功一流,力量惊人,擅使一把重二百八十斤的巨大禅杖,一听这话,就抢了出来,想要争这个击毙天狼的大功,身边的两个龙组高手眼中杀机一现,也想跃出,却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暗想这天狼乃是陆炳的红人,若是真的打死了,还不知道陆炳会怎么事后收拾自己,这个头功,还是让这无脑的大力金刚去得吧!
任全哈哈一笑,硕大的禅杖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转得就象个风车一样,而浑身上下的白色气雾一通狂暴,震得他身上的那件绣了金龙的大红劲装片片撕裂如粉,露出一身牛腱子船的疙瘩肉,而圆圆的胖脸上,那铁面具也给这一下震得落到地上,露出一张满是横肉,油光逞亮的大脸,光秃秃的脑门上,寸草不生。
在场众人都是高手,识得厉害,这种顶级的外家高手,一旦让他完全起势,即使是一流的内家高手也难以抵挡,任全这一下看来用上了全力,罡风四溢,不要说给他砸中,就是磕碰到一点边,也是有死无生,所以两边的锦衣卫们纷纷向边上跃开,给他让开一条通道。
任全咬牙切齿的怒吼声在这林前回荡着:“佛爷送你上西天!”重重的禅杖卷起万钧雷霆,带着风雷之声,罡风劲气封住了天狼向着各处的退路,而杖头的月牙铲,则向着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的天狼,兜头砸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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