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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而锐利的龙角泛着黑色死芒,锯齿状的金属鳞片中淌出了几许暗红液体,缓缓在空中滴落,牵出一条纤细的红线。滴哒的水声和剧烈的喘息声,在异样的宁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血珠在地面上撞得粉碎,桥面上绽放出了一朵朵红梅。
酥软脱力的手臂扶着膝盖,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面颊上多出了一条狰狞血口的林凌,看着重新退出五步开外的泰伦努斯。
老者的身影像是个幽灵般飘忽不定,敏捷轻快的脚步没有半点声响,悄无声息地追逐在林凌身后。被黑色龙甲所包裹的双拳,每一招中都隐藏着无限的杀机,毫不留情地攻向林凌周身要害。
曾经高速在天空中飞舞的林凌,却像是个折翼天使般,坠落在了这黑拳包围之中……
明明在速度上是自己占优,对手却总是预知林凌所有的动作般,处处抢占着先机,此消彼长之下,整场局势都被泰伦努斯控制在掌中。
他使用的本来就是骑士当中很少有人修习的偏门兵器,诞生于地球古时代的南亚,在古印度语中被武士们称为“Katara”的“拳刃”。陌生的兵器配合着诡秘的招式,在近身肉搏战里对上林凌的长剑,他双拳就像是两条灵巧的毒蛇般,完全占据了上风。
再次交锋的结果,就是林凌的右腿、左臂和面颊上多了三道血淋淋的伤口。虽然伤处不深,也不影响林凌的动作,但皮肉被龙鳞锯齿硬生生割开,在视觉上却是惨不忍睹。
骑士中的强者都精擅于捕捉对手的气息,无论是挥剑的风声,脚步声,还是衣物与空气的摩擦声,都可以给他们提供有用的信息与情报。但眼前的老者却没有丝毫的存在感,甚至在高速运动中都没有喘息,总是如幽灵般紧贴在林凌身边。
再加上他的武技处处都显得有些诡异,举手投足间做出的动作总能超出常人所料之外,无论是翻滚还是跳跃,都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动作,而不像是一个人类。
他那无声无息的身影,再配上总是能够预知对手动作的能力,两者构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战术,就像是一张布满毒刺的蛛网,让陷在其中的林凌在不断的挣扎中,慢慢虚弱流血而死。
“别再挣扎了,你不可能破解我的‘见切’之技。”
微微抬起下颌,看着鲜血染红了衣裾的林凌,泰伦努斯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傲与轻蔑。到目前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骑士跪倒在血泊之中,成为了他这对黑色拳刃的猎物。
作为诞生于地球南亚次大陆的古代暗杀术,“天魔流”本来并没有明确的流派名称,只是那些修行者,喜欢借用印度教中拥有一百条手臂的跋伊罗婆(Bhirava)名字,称自己为“波诺(Bana)”。
这些武者依靠着无数怪异而又神秘的修炼法门,在将自己身体锻炼到人类极限的同时,还修炼出了无数近乎鬼怪的“秘法”。依靠着这些技巧傍身,每一个“波诺”武者都是可怕的刺杀机器,最擅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潜至目标身后,然后用钢铁般的五指,生生挖出那颗滚烫的心脏。
这一科技逐渐取代技巧的时代,习惯于光明正大决战的骑士们,在这些“秘法”修行者的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共和国前期,在进行对诸多割据反乱星团的“统一战争”时,国家骑士团起码有超过百名以上的知名骑士和指挥官,死在了“波诺”刺客的手中。在脸上刺黥纹,手拿刀轮、剑鞭或是拳刃,像灵媒般能够预知对手念头的“波诺”骑士们,在诸国骑士眼里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
于是,这个本来没有名字的武技流派,在心怀恐惧的骑士间获得了新名字,一个更符合西方人对东方神秘事物命名习惯的名字:“天魔流”。
“我可以预知你所有的想法,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这样大家都可以节省点力气。”
老者的衷心劝告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遍体鳞伤的骑士已经重新挥出了光剑,能量剑刃在空中重新带起了一片嗡嗡的蜂鸣。
“徒劳。”
侧身让过那滚热的剑刃,手掌一翻便轻易挡住了林凌那近在咫尺的肘击,借势翻身跳起的泰伦努斯身体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异常地向后折起了将近300度,并腿直跺向了年青骑士的肩膀。
在机关的金属撞击声里,靴尖上弹出了两枝锋利的短刺,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老者在空中飞腾的姿势,就像是一只刺出针尾的毒蝎。
近乎玻璃的碎裂声中,林凌紧急放出的能量盾再次被击碎,碧绿色的剑光顿时乱成一片,完全失去了章法。年青骑士显然已经乱了方寸,只求能够暂时击退敌人的攻击。老者冷笑着在剑光中从容后退,还不忘用拳刺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两个血洞。
“是时候结束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眼前满身是血的东方骑士,呼吸早已经变得急促而紊乱,按照现在的出血量和体力消耗来说,已经逼近了一名骑士能够承受的极限。最多再补上一击,这只精疲力竭的猎物就会落入手中,老者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对手甚至连自己的衣角都摸不到,充满屈辱而又绝望的倒在自己面前,这才是“波诺”刺客所掌握的“秘术”力量。
“的确,是时候结束了。”
用左手两指轻抚着伤口,林凌轻轻挥去了指尖的血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面孔上,疲劳与慌乱逐渐消失,剩下只有轻视的笑意,“你杂技耍得不错,不过我也看厌了。”
“什么?……”
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顺着林凌那充满嘲讽的目光低头望去,泰伦努斯在自己武士服的下摆上发现了一道焦痕。不知何时,林凌的剑刃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怎么可能?!!”刀锋般笔挺的双眉紧紧绞在了一起,泰伦努斯的嘴角渐渐扭曲。引以为傲的“秘术”技巧却在转眼间被破解,这一完全无法理解的事实,对老者心底造成了无法言语的震撼与重压。
“‘跋伊罗婆’的化身,你所谓的秘术‘见切’根本不是什么预知能力。”
双手平握住光滑圆润的碧玉剑柄,重新摆出剑势的林凌,原本笼罩周身的疲态瞬间一扫而空,青年又恢复了那种猎豹般迅猛的气势,“只是哗众取宠的杂技罢了。”
足尖轻点地面,折翼已久的身影终于重新飞舞,用碧绿色光刃,在空中幻化成了自己那美丽而又锋锐的双翅。
“自不量力的小家伙!!!”
发出了一声怒吼,泰伦努斯迎头冲进了迎面而来的剑光之中,一如往常,在秘术“见切”的帮助下,利用秘术控制了自己肾上腺素的分泌,使脑神经的反应速度提高了数倍。
林凌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眼中被拆分成了无数个停顿的画面,老者可以无所畏惧的在剑雨中自由穿梭。
在光刃形成的风暴中,泰伦努斯找到了林凌剑势的空隙,在接下来的0.3秒内就会出现一个致命的破绽。果然,林凌如他所料那般手腕一抖,刺出了他预想中的那一剑。
碧绿剑刃在黑色手甲上擦出了飞溅的火花,刚刚露出笑意的泰伦努斯还没来得及挥拳,心底却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感。从剑刃相接处传来的压力远比预想的要小,还没等老者来得及反应,小腹上已经传来了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楚……
“VorderKaserne,vordemgroenTor(曾经在雄伟的兵营的大门旁),
standeineLaterne,undstehtsienochdavor(我和她双双站在一个天窗边)。
sowoll'nwirunsdawiedersehen(当时我们腼腆地互相说再见),
beiderLaternewoll'nwirstehen(在却已只剩那个天窗依旧)。
wieeinstLiliMarleen(最爱的,莉莉玛莲),
wieeinstLiliMarleen(最爱的,莉莉玛莲。”
留声机里传出了熟悉的女声,低沉里略带沙哑的声音潜入了卡尔脑海深处,似乎牵引着他的灵魂,青骑士副团长不由放下了手里的瓷杯,放任灵魂回到了那段寒冷而又遥远的回忆中。
漆黑的云层下,呼啸而来的炮弹所形成的暴风,像是死神镰刀般四处收割,把没有任何保护的步兵撕成粉碎。血水混和着泥土变成黑色泥浆从天而降,在所有生存者的头上下起了充满血腥味的黑雨。
无数“民兵”那低矮丑陋的暗绿身影,像一群蝗虫般从地平线上涌出,76.2mm炮弹在空中划出了无数道火痕,将所有挡在面前的东西都碾成粉末。
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军官,都只能蜷缩在狭窄阴冷的战壕里,面无人色的看着那蜂拥而来的敌人。在他们身后,漆着铁十字的M.K.站起了身体,手持盾牌和武器,义无反顾地迎向了敌人。
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像是要把自己肺里每一丝空气挤出般地怒吼,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丧心病狂的呼喊声,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从这种疯狂的境地中解放出来……
“我也老了吗……”刚刚享受完黑啤、烤肠和咸猪脚的卡尔,从回忆中猛然苏醒过来,茫然地瞪着自己依然在微微颤动的指尖。
自从青骑士团成立已来,这段暗红的记忆已经很久没有在他心中出现过,之所以会复现,也许是因为年龄增长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他回到了这座都市……
胶木唱片在缓慢的转动着,摆在墙角的留声机保持着刚刚诞生时的老旧款式,但真正奏响音乐的却是隐藏在木制机身里的那块小小晶板。这一切都符合帝国的审美观与需要,不管内含的实质如何,表面上一定要庄重古朴,必须与帝国的千年光荣历史相衬。
伸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卡尔透过玻璃窗望去,阴沉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就像是一层肮脏的厚棉絮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景色里,没有像其他星球城市那样高耸入云的高科技建筑,没有飞跨空中的磁悬浮轨道与飞行器具,更没有那嘈杂而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投影广告。
整座城市如同倒退回了地球年代,只有洋溢着帝国元首所钟爱的“新古典主义”水泥大厦。在这些铁灰色的钢筋水泥建筑里,“后歌特式”和“雅典”的风格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庄重而又气势磅礴的美感。
来来往往的都是“甲壳虫”汽车,男女行人们穿着深色的厚呢衣服,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在这里,你看不见任何属于先进科技的东西,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完全相同的穿着风格,没有自由的颜色选择,所有人和所有东西,都像是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拥有完全相同的本质。
这也是帝国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存在于国家之内的一切东西,都使用贵重的天然材料,全体人民都可以体面的出现在任何媒体之上。在这份万众同享的华奢背后,却没人关注那数十亿生活在偏远地区,终日在饥饿和劳役中度日的“农场劳工”。
“嗨,奥拉夫。”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假名,卡尔回过头去,看着那个熟悉而又带着少许陌生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原本像野猪般凶猛的体形,在多年的圈养生活里已经发福失形,但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眼神深处依旧保留着一种战士才有的犀利。从卡尔手里接过了一杯啤酒,男人小心的看了一眼周围,才用尽可能低的声音开了口。
在帝国里的任何公众设施,都不像其他星团那样设有隔音屏障,美其名曰是回归自然,更重要的显然是符合国家的窥私需求。
“帝国中央安全局已经把你和贝尔德的悬赏翻了一倍,那帮盖世太保还没放弃呢。”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认不出我的脸了。”看着曾经身手矫健的战友,现在却像只肥熊般缩在狭小的木椅里,卡尔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意,“更何况,在帝国中央安全局里,我还有像你这样的朋友。”
“国防军出身的东线老兵,在那里都不受重用。”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神情带着少许苦涩,“上司们青眼有加的,都是那些青年团里培养出来的小家伙,一个个举手礼行得漂漂亮亮的娃娃。幸亏有老上级照顾,让老霍夫曼还能在军事情报局里混吃等死。”
“说吧,你冒险回来是为了什么?不会就是想吃正宗的德国白肠吧?”
“是关于蕾妮。”
“蕾妮?!”
“没错。”说到这里的卡尔,用五指把玩着手里的银质餐叉,湛蓝的眼睛里却带上了一层杀气,“最近有些苍蝇飞到了尼斯,似乎在调查青骑士和蕾妮的事情。”
“盖世太保?还是VI处(帝国中央安全局对外情报处)?”
自称为霍夫曼的中年男人神情顿时有些紧张,将目光再次移向了周围,帝国中央安全局有多可怕,只有身为组织一员的他才最为清楚。在这个拥有无数星团的巨大帝国里,它的耳目无时不在,任何人都无法从这家巨大的网中逃脱。
“为什么会盯上青骑士,你们建团的时候,应该把一切都洗的很干净才对。”
“都不是,是军事情报局的人。”
从内袋里摸出了一枚金属徽章,卡尔就这样大刺刺地扔在了霍夫曼面前,男人赶快手忙脚乱地把它盖在了餐巾之下。
“你疯了吗?!怎么能随手扔在桌上!!”压抑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霍夫曼从餐巾缝隙里偷看一眼,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的确是真的。”
“我抓住了一个家伙,但就算锉掉他三根指头,他也不肯说为什么。”
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却罩着一层浓浓的血腥味,为了保护妹妹般的蕾妮,青骑士副团长的手段,显然要比他那花花公子般的外表远要毒辣。
“你想让我帮你查?”
“对,这时候,只有依靠老战友了。”
摸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了霍夫曼的手里,卡尔仔细端详着这位老战友那因为发福而变形的面孔。这是张红润而平凡的面孔,但是,富足安逸的生活,并没有能够腐蚀掉那在生死线边徘徊的气息。
“拜托了,我不想让蕾妮出任何的意外,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知道青骑士很有钱,但我也不穷啊。”
哼哼叽叽的扒拉着盘里已经冷掉的烤肠和土豆,对那个厚厚的信封,霍夫曼甚至连看的兴趣都没有。在这个无时不在监视公民行动的国家里,一切信用卡的使用都隐藏着巨大风险,这位老战友显然是考虑到这点,才替自己准备了这些现钞。
“要不是你把我从坦克里背出来,我早就变成烤肠了。我欠你和上校太多了,你做这种事情,可是在侮辱一个老兵的人格。”
“那就全靠你了,霍夫曼中尉。”
尽管这位老战友早已经升上了中校,但对卡尔来说,显然更喜欢这个只存在于过去的称呼,一个能够让人回忆起“第二装甲突击群”这个名字的称呼。
走到门前的骑士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去回头看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战友背影。
卡尔?沃尔夫冈?冯?歌德,有关于这个名字所有的回忆已经被他全部埋葬,他既不属于这个帝国,也不再属于这片土地……
从侍者的手里接过了灰呢礼帽,披上大衣的骑士走进了清冷的空气里,逐渐消失在铅灰色的人群中。只剩下了正在埋头大嚼的霍夫曼,还有桌上那个厚厚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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