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人一百两,并些寻常首饰,算作嫁妆,已是极为丰厚。
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朱砂最不起眼,柳黄敦厚老实,也不打眼。如今年岁都到了该放出去配人的时候,可谢姝宁手头并没有看好的合适人选。近日来,事情一波接一波,总也没有个平息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没怎么搁在这些事上。
因而她索性将这几个丫头的身契也都一一取了出来,还给了她们,又让人去官府消了籍。
这般一来,哪里还有愿意留下的人,能重获〖自〗由,又可得大笔赏钱,谁不愿意走。
潇湘馆里顿时忙得热火朝天起来,以朱砂柳黄为首,两日时间,便去了一大半的人。谢姝宁亦问了玉紫是留还是走。图兰必然是要一直都跟着她的,玉紫却还有的选。
然而玉紫闻言只摇头道:“奴婢只想跟着小姐。”
她也到了年纪该嫁人了,但她一早就想好,这辈子也不嫁人。她生得貌美,酷似生母,却自幼家境贫寒,生活困顿。父亲是个赌棍,日日流连厮混于赌坊,赢钱了喝酒,输了也喝酒,喝醉了就回家来动手打她们母女。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后来,母亲被他典给了人家做妾,换了他的赌资。
她犹记得母亲声声泣血的哭喊声,记得那天深夜自己偷了家中仅剩的几个铜,穿着单薄的破絮夹袄,推开家门照着母亲的叮咛仓皇逃进冷风中时,摔的那几跤……
她不愿意嫁人。
如若离开了谢姝宁,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手中带着小姐三赏赐的大笔银子,她孤身一人,也难以护住,更不必说,她无意嫁人。
故而她反复强调:“奴婢这辈子只想跟着小姐。”
这话叫卓妈妈听见了。还当她是起了旁的心思,兼之貌美,妄图将来能在小姐出阁后在姑爷家占得一席之地,当即便悄悄将她带到了下头去痛斥了一顿。谁知玉紫心里藏着的事。竟同她想的截然不同。
知道她是因为幼年时的事,落下了心病,不敢嫁也不想嫁,更不说给人做妾,她是万万不会愿意的。
卓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责不已。
玉紫便这样留下了。
不出几日,潇湘馆里的人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个。
动静不小,但因是谢姝宁自己院子里的事,她又是私下里行的事,长房虽有所耳闻。但也没人好意思过来插手管教。
她明年也该及笄了,长房诸人也不便借口她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将手长长地伸过来,干涉三房的事。
可等到谢姝宁开始着手收拾正房的人手时,长房的大太太王氏。可算是忍不得了。
她在谢姝宁手里吃过亏,这回便学聪明了,并不敢仗着长辈身份过来训斥谢姝宁胡闹,只立即便跑去了梅huā坞见长房老太太,同老太太添油加醋地道:“六弟跟六弟妹都不在府里,阿蛮那孩子一人独大,如今尽是胡闹。好端端的,将府里的人都放出去了泰半,这成什么模样?不知情的,还当是咱们谢家不日便要垮了,竟连几个下人,也养不起了。”
长房老太太捻着佛珠没大理会她。“她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骂顶撞长辈,不过是打发了几个下人出去,又不是将他们给打杀了,你管她做什么。”
“母亲。这到底事关谢家的颜面……”大太太绞着手中帕子。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淡淡看她一眼,道:“那你就去管管她。”
说这话时,老太太并没将大太太的话太当回事,说不了几句便将大太太给打发了下去。
大太太得不到她的助力,又见她漫不经心的,自己回房后斟酌再三,生怕再不慎中了谢姝宁那些“下三滥”的招,心里骂着,脚步却始终未曾迈开。
又过一日,三房的动静更大了。
大太太听闻谢姝宁拿着大把银子当起了散财童女,顿时大惊失色,只当是自家的银钱被人给败了,当下心疼得面色都泛起了青白,慌慌张张就穿着披风跑去了梅huā坞,又将这事同长房老太太说了一回,一面痛心疾首地道:“六弟跟六弟妹回来了,瞧见家都被阿蛮那丫头给败了,可不得气病了!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她不拿银子当回事呀!”
“她这是huā了多少银子,放走了多少人,竟能叫你三番五次地来寻我说道?”长房老太太蹙起了眉头,老脸一沉。
大太太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都个揉碎了,心疼地道:“母亲不知,如今三房都快空了!您若不信,且派个人去三房瞧瞧,这就快连扫雪的婆子也没了!”
长房老太太听她说得真切,一副心都要碎了的模样,又素来知道她心疼银子,不觉就信了几分,果真立即使人去了趟三房。
没一会,被打发去三房的丫鬟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她又是艳羡又是惊讶地道:“老太太,八小姐好大的手笔,三房那领钱的人都排成了长队呢!”
老太太面露不虞:“人人有份?”
“三房的人说,想要走的,都有。而且还不要赎身的银子,便舍了契书归还。”
老太太惊着了,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她这是想做什么?”
大太太在一旁酸溜溜地道:“怕是六弟妹将阿蛮给惯坏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哪里能管家。”
“去把她给我唤来。”老太太不悦“就算是胡闹也得有个度!”
大太太就高高兴兴地指了人让去三房传谢姝宁来。
谁知,人回来了,却没能将谢姝宁给一并带回来。
老太太怒上心头:“她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大太太不停鼓吹:“三房没有长辈,她便张狂起来了,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成?”
老太太气得厉害,手指哆嗦着,将腕上套着的黑檀木佛珠摘下来往炕几上重重一扣。
屋外大雪纷飞,雪粒子扑簌簌击打着窗棂。
暖如仲春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老太太沉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大太太一时间猜不透她的心思,又知有些话点到即止,不可翻来覆去地多说。便也噤了声不说话,几个丫鬟,就更是噤若寒蝉,连眼睫也不敢随意颤一下。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有人冒着风雪在梅huā坞正房外的庑廊下疾奔。
老太太茹素念佛,喜欢清静,平日里无人断断无人赶在这喧哗打闹,连走动间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安静。这会屋外的脚步声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急雨,越近越响。
长房老太太铁青着一张脸。斥道:“还不快去瞧瞧,是哪个没分寸的在外头!”
“快去快去!”大太太连忙指了个人出去。
没等走至门外,已有人声在外头响起,道:“老太太,惠州有信来了。”
长房老太太闻言一怔。旋即吩咐下去:“拿进来。”
厚厚的棉帘子就伴随着话音被撩起了一角,进来个穿青绿色冬服的丫鬟,手中握着一封信。
历经数千里地,迎着一路的风霜雨雪,这封信被递到老太太手中时,还带着凛冬的寒意,但很快就被满室馥郁的暖意给消融了。
老太太看一眼大太太。道:“你先回去吧。”
大太太心生不悦,况且谢姝宁的事老太太也没个定论,她迟迟疑疑了好一会,方才告退。
老太太这才将信置于炕几上,撕开了。子,将里头的信取了出来。
信不算长。却也不短,一共三张。
老太太认得,这是谢元茂的字迹,富态的面庞上露出凝重的神情来,拾起一张纸先细细看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地突然给她来了信?
老太太想不明白。
信的开头,只是些问候之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太太眯起了双目,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去。
看到信上说,先前有贼人偷偷溜进谢元茂的宅子,在井水中下了药迷倒了府内众人,伤了谢元茂的腿后又掳走了宋氏时,老太太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她“哗啦”一下将最后一纸信抓在了手中,埋头细看,见信中谢元茂言道,他已施以重金悬赏,惠州城内官兵日夜巡查,却依旧不见宋氏,老太太的一颗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信中还道,他忧心忡忡之际,转念想到这件事会不会根本就是宋氏一手策划下的阴谋。
因陈氏怀孕之事,他知道自己原在多年前就被宋氏悄悄下了绝育之药,终身不能再有子嗣,二人大吵一架,随后不多时,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且同宋氏一道不见的还有鹿孔冬至一行人,皆是跟着宋氏一道去惠州的人,同样至今不见踪影,不得不叫人疑心。
老太太看到这里,额角青筋已是突突直跳。
信末,谢元茂哭诉自己今后恐成废人,言若事情真是他揣测的那般,宋氏便极有可能会回京都来寻女儿,恳求老太太率先制住谢姝宁跟谢翊兄妹二人,莫叫宋氏毒妇阴谋得逞。
老太太看着,只觉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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