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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一旁收拢帷帐的少妇并没有听见小舟低低的声音，等会儿她回过身来，摸摸他的脑袋道：“你先去娘的床上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放心，他不会来我这屋子的。”虽然没说出来，但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小舟见她没听到自己叫她妈妈，就有些丧气，但也乖乖点点头便爬上床榻。少妇俯身替他盖好被褥，又忍不住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才带着笑意离开。小舟摸了摸被亲的地方，觉得那个地方湿湿暖暖的，好不舒服。他从被窝里抽出自己裹着的黑色衫子一角，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跟他盖着的被褥有着一样好闻的味道。
他今日在生死边缘不知徘徊了几个来回，心神震动巨大，泡了个热水澡后就有些乏，这会儿躺在床铺上再被香气熏着，更是昏昏沉沉起来，就把个脑袋使劲往枕被间一埋，嗅着鼻尖那缕芳香悠然睡了过去。
小舟睡眠正酣，却被一阵吵闹声给弄醒了。他挣扎着坐起身，摇了摇还有些迷糊地脑袋，循着声音去听，屋外好像有人在吵架，似是绾娘跟费诗诗的声音。他蹑手蹑脚下了床，看见桌子上有些吃食，就知道绾娘回来过了。
虽然有绾娘庇护，但小舟也没傻到相信费诗诗会就此放过他。他放轻了脚步，偷偷挪到纱窗下，隔着薄薄的纱布看见绾娘倚着廊柱栏杆坐着，而费诗诗就蹲在她的身前，握着她的手在说话。小舟凝神细听，那费诗诗说道：“阿绾，我也是为了你好。我杀了那孩子的师父，他肯定恨死了我，会想着法儿地报复我的。现在你把他带在身边，万一他以后害你怎么办？”
绾娘抽出手来，有些冰冷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把他杀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再说他又能怎么害我？”
费诗诗往前靠了靠，把下巴支在妻子丰腴的大腿上，语气有些恳求地说道：“阿绾，你太善良了，谁都会害人的，这可跟年龄小不小没关系，你就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绾娘双手捏紧衣服，有些激动地立即还口，“不是我太善良，是你太坏了，自也把人都想坏了！”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丈夫，就伸手摩挲着费诗诗的脸颊，轻声道：“诗诗，你的事我从来都没管过，你害了多少人我都不计较。有时候，看着你因为炼药有进展而兴奋得样子我也很开心，可是想到你害了那么多人，我就又非常地担心。我常常在想，上天要是把你的罪孽都责罚在我身上就好了，这样你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只须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费诗诗蹲得难受，干脆坐倒在妻子旁边，紧紧抱住她柔嫩的小腿，有些失落地道：“阿绾，你不要怕，哪有什么贼老天的。等我成了宗师，就是地上的神仙了，也就能找到办法彻底治好你的病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有真正自己的小孩了。”
绾娘轻叹一声，“诗诗，你不要哄我了，我现在好得很，根本没犯什么病，我也清楚那孩子不是我的。”
费诗诗有些诧异，“阿绾，你···”绾娘伸出嫩手贴在他的嘴唇上，低头继续道：“大哥是宗师，可大哥也说我这病治不好，我早就死了心了——但你成了宗师我也会开心，因为那就是你想要的啊。”绾娘声音柔柔的，明明是她自己的病难以治愈，但她却是在安慰费诗诗。她把丈夫的脑袋搂在自己的膝上，指尖轻揉他的耳垂，有些悲伤地缓缓道：“诗诗你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你总是想方设法不让我受到伤害，所以你就哄我，骗我。但是这次我求求你了，你就把那孩子给我留下吧。”说着绾娘突然语带哭腔，“你已经弄死了一次我的孩子了，这次就不要了吧。”
费诗诗闻语如遭雷击，坐在地上的肥胖身体突然站起，脚下却一个踉跄，竟是站立不稳。他压低声音咆哮道：“阿绾，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绾娘掩面哭泣，语不成声，低低抽噎道：“你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都知道···你是个好大夫，有你护着孩子怎么会流掉呢···呜呜，肯定是你···你知道我要生孩子是会没命的，所以你就给我下药了，对不对···对不对？你给我下药让我小产的对不对？我不是傻子···你就不要再骗我了···呜呜。”
费诗诗彻底呆住了。他以为这事做得隐秘，谁也不会知晓，可现在妻子却说了出来。
那年绾娘怀孕，他执意要她把孩子流掉，但却拗不过妻子的苦苦相求，他无奈妥协。但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死去，最终无计，他只好狠下心给妻子偷偷下了药。不想爱妻小产后时常精神错乱，他本以为是妻子太过伤心所致，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这些年，他见妻子过得凄苦，心里也就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可他终究不后悔，因为不那么做，他的爱妻恐怕早已离他而去了。再想想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先是痛失爱子，接着又发现深爱自己的丈夫竟是此事的罪魁祸首，但她也明白丈夫的心意，又没法去责怪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忍受，活在这种痛苦煎熬之中，她的精神又怎么好得起来。费诗诗想通这些，心里愈发爱惜妻子，俯下身来，搂着她柔声道：“对不起，阿绾，这些年辛苦你了。”
绾娘在他怀里轻轻摇头，抽泣道：“没关系的，我早就不怪你了，这么多年我还是那么爱你——你不是一直想给我用‘冰针封穴之术’吗，你就用在那孩子身上吧，留他一条命好吗？”
小舟听得他们两人的对话，心里也是悚动不已，暗道原来费诗诗的老婆小产是他费诗诗自己造成的，不成想却把一个好端端的老婆折磨成了这般模样；再想想如果费诗诗不这么做，恐怕他的老婆已经死在多年前了，他一时也想不通费诗诗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了。再往后就听见绾娘说到“冰针封穴之术”，心里一跳，暗想这不会又是什么折磨他的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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