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裴子慧才从刚才的气愤中缓过神来。
拖起装满了脏衣服的木盆,向村前的小河边走去。
走到河边时,已经有几个婆娘和姑娘蹲在那里洗衣服。她也不犹豫,就近找了块石板,先将衣服泡在河岸边过水冲洗,待灰尘冲得差不多了,再将衣服拖到石板上,用棒槌敲打起来。
“哟!子慧来洗衣服了,你的伤没事了吧?”不远处狗蛋娘端着一木盆衣服,走了过来。
“没事了刘婶子,我的伤都好了。”裴子慧也热情地和她着招呼。
那刘婶子三十岁左右,身量不高,面相却长得一团和气。而且遇人热情,见面就打招呼,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熟识。到了农闲时,还常常东村西村的说媒,倒是个极热心的人。
她在裴子慧旁边蹲了下来,并且一一将衣服从木盆里拿出来泡进河水里,叹了一声道:“这么小就知道给家里人洗衣服了,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不懂事能行吗?家里那么多人,不干活儿没饭吃。”另外一个妇人走过来接了话,裴子慧抬头一看是前院的杨二娘,于是笑着叫了一声:“二娘!”
杨二娘笑着答应,也蹲下来开始洗衣服。
一个村里住着的人,就算不是十分熟识,但是谁家什么情况,大家也都是知道一二的。就像这裴家祖孙三代挤在一起,人口较多,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而且这村口洗衣服的小河边,几乎就是全村妇人八卦的集结地,大家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几乎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所以不但谁家什么情况都一清二楚,就连那竭力隐瞒的事情都像长了翅膀一样,以飞快的速度在全村迅速传开。
敲敲打打中,裴子慧已经洗好了两件衣服,由于她才七岁,又因为从小母乳不够吃,加之常年的营养不良,所以不但人长得小,就连手也小。但是洗衣服倒是没有问题,就算不会古代这种洗衣服的方法,但是学着旁边人的样子也都学会了。只是洗完衣服如何将这衣服拧干,倒是极费力气的活。所以这拧衣服的活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那刘婶子见她拧得吃力,跨过两步走到她身边,抓过衣服帮她拧了起来,一边拧还一边对旁边的杨二娘说:“子慧这孩子长得真俊,真是便宜了那葛二赖子了,若不是她的亲事订出去了,我就找那段香瑶给我家狗蛋说亲去。”
在这个村里,毕竟有学问的人极少。所以很难有像裴家那么好听的名字,多数都是一些狗蛋,铁蛋,二柱子之类的名字。
不过裴子慧听刘婶子这样说,倒是起了几分疑心,忙问道:“刘婶子,你说啥?”
这时刘婶子已经帮她把那两件衣服拧完了,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敲打衣服。
却听旁边的杨二娘对刘婶子道:“他刘婶子,你听说了吗?”
“啥?”刘婶子头也不抬。
“昨儿傻根家闹大笑话了。”杨二娘掩不住满嘴的笑意。
刘婶子继续砸着衣服,说道:“咋地?昨儿傻根不是娶媳妇吗?咱村里的人还都去喝喜酒了呢!”她停了停,扯起衣服在水中浣了浣,继续道:“说起来那傻根娘真是不容易,孤儿寡母地将傻根拉扯大,这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吧,还是和傻根一样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她叹了叹,又道:“不过那姑娘若不是和傻根一样,人家也不会许给他们家就是了。”
她说完,却见那杨二娘继续掩嘴笑个不停。
“你到是笑个啥?”刘婶子愣愣地看她两眼。
杨二娘这才道:“昨儿傻根娶媳妇办得倒是挺顺利。全村男女老少去了不少,就是那子慧的爷爷给记地礼单,只是到了晚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喽。”
刘婶子一笑,道:“晚上能咋地,娶了媳妇就入洞房呗。”
“可不是得入洞房。”那杨二娘也没有避讳身边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娃,继续说道:“到了晚上,傻根娘可就担心了,她担心自己那傻儿子不会洞房啊,于是就惦记了半夜也没睡着觉。一直到后半夜,她还是不放心,于是就起身到儿子新房那屋瞧了一瞧,结果这一瞧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刘婶子停止了敲打衣服的动作,抬头专注地看着杨二娘,显然是来了兴趣。
杨二娘一摊手,愣愣地说道:“新婚小两口居然不在屋内。”
“不在屋内?那去哪了?”这下刘婶子的兴趣更浓了,干脆将棒槌往石板上一放,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仔细听那杨二娘说起来。
杨二娘继续神秘地说道:“是啊,这新成亲的公母俩能去哪呢?这可急坏了傻根娘,不过她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摸黑找到了兰村正家。”
在那时,村长又称村正。
“后来呢?”刘婶子又缓缓摸起棒槌,但两眼却一直盯着杨二娘没移开。
“然后兰村正就唤了左邻右舍,大家一起帮着找啊。”杨二娘吞了下口水,继续绘声绘色道:“大家左喊右叫找了半个时辰,这才在傻根自家的大麦柴垛旁找到了他们。兰村正上前一看,可把他气得直翻白眼,这傻根正将新媳妇搂得死紧,两人在柴垛旁打滚呢!”
刘婶子一脸不解,干笑了两声,道:“这两孩子真是的,好好的新房不睡,跑柴垛干嘛去?可不是要把兰村正气坏了。”
杨二娘撇撇嘴,继续道:“让他生气的还在后头呢!”
“还有啥?”刘婶子赶紧追问。
杨二娘“扑哧”一声笑出声音,大大咧咧地说道:“兰村正上前就对着傻根的屁、股踹了一脚,狠狠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好好的新房不呆,大半夜的跑这来干啥?”
“就是呢,大半夜跑那去干啥?”刘婶子用左手背砸了砸右手心,表示同意兰村正的话。
杨二娘却极为神秘:“你猜傻根怎么说?”
“怎么说?”
那杨二娘已经难掩笑意:“傻根抬头对兰村正憨憨一笑,说了句,村正,你干这事儿时不是也在这种地方吗?”
刘婶子“哧”的一声,大笑出声,两人便笑开了锅。
之后东一句西一句的继续延着这个话题向下延伸,完全将身边的裴子慧忽略掉了。一直到她们将衣服洗完,端着木盆走在回村的路上,依旧在喋喋不休。
而裴子慧想问的那句话,也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由于刘婶子说的那句话,她没有完全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见她提了一个名字,好像叫什么葛二赖子。所以其它事情自然也就没搞清楚,只好带着问号继续洗衣服。
但是想着想着,她却又将思绪转移到了今天早晨肖氏说的那番话上。
管他葛二赖子是谁,还是眼下的事情最重要。
一时之间心中千头万绪,更是复杂起来。
好半晌,她终于将这一木盆衣服洗完,又用河水净了净手,最后又干脆利用十指,照着还算清澈的河水笼了笼头发,这才端起木盆欲回村中。
却在抬头间无意发现,对面放牛的人正是大哥裴子墨。
于是她端着木盆,越过小桥,走到离裴子墨不远的地方唤了一声:“大哥!”
正在看书的裴子墨猛地抬头,随即一笑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在河对面洗衣服,见你在这儿就过来了。”裴子慧笑着说道。
裴子墨起身将她手中的木盆接过来,放到一侧。又看了看盆中的衣服,双眼闪闪发亮道:“妹妹可真能干,洗了这么多衣服,累不累?”
“不累。”裴子慧摇头,复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问道:“大哥喜欢读书吗?”
裴子墨嘿嘿一笑,抓了抓脑袋道:“喜欢倒是喜欢,不过四叔这一本书确实深奥,不但有好多字不认识,还有好多地方读不懂。”
说着他倒是满脸愁容的样子。对于古文裴子慧也不能说能读懂,但是至少那些字她是认识的。于是笑着说道:“什么字大哥不认识,可否给我看看?”
裴子墨小心地翻开书,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字我就不认识。”
裴子慧探头过去一看,是个“顒”字。
这确实是一个不常见的字,不过她还是告诉了他这个字如何读,并说:“这个字是表示仰慕、景仰的意思。”
裴子墨一拍大腿,惊道:“呀!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整个一句我都懂了。”高兴之余,他又不无奇怪地看着裴子慧发愣,诧异道:“早前父亲读书的时候,虽然妹妹常常坐在旁边看着,但你能识的字至多不超过百个,怎么连这么复杂的字你都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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