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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后临朝听政后,仍旧居住在兴庆宫,群臣几番上表请迁大明宫,都被她驳回。李熙回京后,径入兴庆宫觐见。
郭太后见面即责道:“茂华好冒失,你以宰相之尊轻入贼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朝廷如何自处?又让哀家的妹妹怎么办?”
李熙请罪道:“臣下鲁莽了。”
郭太后笑道:“天下正纷乱,宰相多惜身,那位作乱的臣子就依你所请,用他去安南,借他这把尖刀好好整治一番那些反复无常的蛮人。”
李熙觐见时,李逢吉和丁文著、李绅也在场,听了这话他没有言语。熊毕不过是个卑将,还不在他的眼线内,这个人的生死荣辱,他并不关心。
禀报了此次巡边的情况后,郭太后面露倦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嘲道:“哀家精力愈发不济了,放着一个火力正健旺的太子你们不去为难,偏来跟我这个老婆子为难,你们这些宰相岂是忠臣?”众人大惊,连忙请罪。皇帝昏迷不醒,太子不当国却让太后临朝,纵然有再多理由,终究是经不起仔细推敲,郭太后借此发发牢骚,李逢吉等人只有低眉敛声,无一句可应对。李纯死后北衙越来越强势,南衙宰相没有北衙的支持根本就成了傀儡。
其实何止又是宰相,天子也在北衙诸使司的围堵架空下成了一具光鲜的傀儡,郭太后不愿意做他们摆弄的傀儡,牢骚自然是免不了的。迁都之议本是北衙内访司提出来的,天子之所以答应,也是想借此摆脱北衙的控制。李恒急着迁都,而北衙权贵却不肯那么快就走,新都那还没有安排妥当,贸然迁都只会让人有机可乘,削弱他们的权柄,这自然不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
李逢吉虽然是南衙宰相却已经是北衙的人了,这一点不管是他的同僚,还是太后本人,都是赞同的。郭太后借此发发牢骚,其实也是有她的用意。看到众人忙着请罪,她展颜一笑,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居住在这深宫里能知道什么,比不了你们这些柄国的宰相,你们让我权勾当军国事,我就勉为其难,暂时应付着。”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郭太后话锋一转,以商量的语气说道:“还有件私事,恰逢你们几位宰相都在,就一起议一议,郭瑗是哀家的妹妹,年纪虽然不小了,可是从未成过亲,这第一次嫁人却不能做嫡妻,已经是委屈了,而今看她连个平妻也做不上,这让哀家如何自处?大唐以礼治天下,哀家虽然尊为太后也不能逼茂华无故休妻给我妹子腾位子。诸位宰相,你们倒是给哀家想个主意呀,既不违背礼制,又不至委屈我的妹妹。”
丁文著望望李绅,李绅望望李熙,李熙低头,李逢吉奏道:“少保功勋卓著,此番安抚边镇甚为得力,眼下又平定了河中乱卒叛乱,解救出韩侍郎,功勋卓著,深得人心。臣奏请太后循例晋封吴国公为郡王,借着这件喜事。如此既酬赏了国家功勋,又解了太后的难题,岂非两全其美。”
丁文著道:“此言甚善。”
李绅也出言赞同,郭太后道:“这事好么?可别为了哀家的一己之私,罔顾国家法制,一定要经得起推敲。一切还是循章程来吧。”
李逢吉等应诺。
中唐以前爵赏严谨,郡王的含金量很高,自安史之乱起,爵赏日益泛滥,郡王、国公早已满天飞,由国公而进郡王的例子并不鲜见。郭太后用计让李逢吉等入彀,李逢吉甘心配合,说到底郡王地位虽然尊贵,于权柄上并无分毫增减,反而借机可以削夺李熙的权势。地位太高的人再做宰相容易专权,与中唐以后削夺宰相权势,降低宰相地位的国家法制不合。届时再踢李熙出京,就更加容易操作了。用一顶不值钱的郡王帽子换取李熙的宰相帽子,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不做可惜了。
进李熙做郡王的评议很快通过,被一再拖延的婚典也于在中和四年六月初举办。太后嫁妹妹,妹婿是新晋的成武郡王,这件在旧日足以轰动京城的大喜事,此刻却未起半点波澜,长安城如死一般的宁静。
李熙大婚后的携郭瑗返回徐州的路上,长安传来消息,李恒驾崩,太子李湛于太极宫太极殿登基。
李熙带平章事出为武宁军节度使,李愬加平章事移镇魏博,因为上次想见面而阴差阳错没见成,这次李愬就专门在徐州静候李熙到来。郭瑗劝李熙道:“这件事来的古怪,我劝你不要去见那个糟老头子为好。”
李熙道:“当世名将,十分不堪吗?”
郭瑗笑道:“见了你就知道。”
因为天热,李愬光着脖子坐在树下,一面吃着冰瓜,一面流着汗,闻报李熙车驾已到,李愬三口做两口吃完手中瓜,跳起来喊穿衣,侍从拿毛巾想先给他擦擦身上的汗,李愬连叫不必,汗津津地套上袍服,领着徐州将吏前来接车。
李熙赶紧下车,见面施以晚辈之礼。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把这当世名将看的真真切切,平心而论,李愬身上若不穿着二品朝官袍服,身后又没有这么多的随从,李熙八成是要把他当作乡间老农,黑黢黢的一张脸,乱蓬蓬的花白胡子,身材倒是高大,背却佝偻着,爱歪着脑袋望人笑,咧嘴笑的时候,满嘴烂牙。
李熙道:“闻名不如见面,老将军威名震烁古今,李熙仰慕已久了。“
李愬嘿嘿笑道:“这个马屁拍的我很受用,你嘛,比我原先想的还要高大威猛,就是皮肉太白了点,不像是个从军的,倒像是个卖唱的。”
李熙道:“第一次见面老将军留点口德吧。”
郭瑗从车上下来,撑起一把花伞走过来,插话道:“他要是一个有口德的人,人家就不会叫他李油嘴了,油嘴滑舌,就爱胡言乱语。”
李愬道:“‘李油嘴’这个名字还是我做副将时别人送的,四十年没人叫了,郭学士,亏你还记得。”郭瑗哼道:“让我说到痛处,张嘴就咬还,天幸你一口牙全毁了。”李愬道:“说话靠舌头,好话歹话不过是舌头打个滚,也牙齿好赖有甚关联,你莫看你那牙齿齐整白净,到了我这岁数未必能留一颗。”
郭瑗笑道:“有没有反正你也看不到了。”
李愬把腰一掐,道:“这个可难说,你莫看我老,我的筋骨强硬着咧,倒是你嘛,骨肉松弛,脸色苍白,目含血丝,啧啧,未老先衰之兆也。”
郭瑗说不过他,目向李熙,娇嗔道:“你怎么也不帮帮我。”
李熙笑道:“我见二位说的起劲,怎好打搅?难得你肯到外面走走,多晒晒太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一说,郭瑗转忧为喜,对李熙说:“你们聊吧,我不打搅了。”撑着伞往不远处的池塘边走去,李愬捻须叫道:“留神水里有蛇。”郭瑗回头怒白了他一眼。
李愬嘻嘻笑道:“昔日她在宫中为女学士,我进宫觐见,几次都遇到她。此子若不是女儿身,必成一代名相,比你我这两个使相捆在一起还强一万倍。”
时正是午后,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的大地无一处得清凉,二人索性就站在风口交谈,侍从过来打伞,被李愬粗暴地呵斥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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