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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崔莺莺和沐雅馨的坚持,李熙决定把自己此番出巡的第一站定在常州,常州刺史唐明章出城三十里相迎,他是此轮反腐风暴中常州唯一幸存的品级官员。唐明章三十六岁,人长的虎背熊腰,精明强干,他原是右神火军的一个都指挥使,整军过后改任常州刺史,因为有李熙的关照,以到任时日尚短为由没有列入此轮巡察之列,否则,单凭他侵夺四户民宅建府邸一项就可以封他的印,参他回家种田。
唐明章知道这是老上司陈苏的关照,更是东南王对自己网开一面,因此殷勤侍奉左右,随唤随到十分周到。
李熙要他准备一处独门独户的小宅院,地方不求轩敞奢华,但出入生活要方便。唐明章不问不说,立即办到。李熙很满意。
新宅子是给陈招弟母子住的,陈海道此前已经将她母子接到兵营附近安置,离散多日,姐弟重逢,并不愿意分开。但李熙坚持不肯让陈招弟住在兵营附近,陈招弟眼泪汪汪什么也不说,陈海道现在对自己姐夫敬佩无比,把李熙的话当作军令,立即执行。
李熙此番出巡除了察看各地“审官”的情况,也顺道巡视地方政务,他头上除了右台御史大夫的头衔,还带着江南诸道安抚使的头衔。到常州的第二天,他先到刺史府听取政情汇报,又到御史行辕听了审官的情况。晚上唐明章在刺史府设宴招待安抚使一行,李熙没有推辞,但只饮了几杯酒就推说身体不适走了。
李熙能赴宴,唐明章已经是欣喜万分,哪敢强留,领着一干待参的僚属送李熙出门。目送李熙走后,唐明章直起腰杆,向愁眉苦脸的僚属们说:“东南王肯来赴宴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都愁眉苦脸的干嘛,朝廷要治官也不能不要官,官都参劾完了,谁来治民?谁来收税?谁来迎来送往?”
众人听了心里略略好受些,只是美酒入口,全无甘醇之味,仍旧是苦的。
李熙回宾馆换了一身便衣,从后门出,一个人骑马去了唐明章为他找的那个小院,在巷口时他下了马,牵马行出十几步远,向一间还亮着灯火的杂货铺喊了声:“店家,有卖小儿玩的小玩意吗?”
一个胖胖的店主走出来,打躬问:“客人要买几岁小儿的玩具。”
李熙掐指一算,道:“三四岁的样子。”
店主连声说有,打发店中一个小厮替李熙牵马,引李熙进店里挑选,李熙扫了一眼,说:“这些我都要了。”店主大喜,打发浑家将十几种玩具每样选一个,用草绳结束,见李熙牵着马不好拿,就问住在哪,让小伙计送去,李熙婉拒了。
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张牙舞爪的小玩意儿,李熙只好用脚点门,脚尖刚点到门,门就开了,露出陈招弟不施粉黛的俏脸。李熙藏在玩具后面,捏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陈招弟泪水奔流而出,一头扑进李熙的怀里,整个人都软了,化了。
李熙丢掉马缰,单手扶着她的背,她的身躯仍旧娇小,人却变得结实多了,这句话其实并不准确,很小就跟着母亲操持家务的招弟身子骨本来就很结实。
一个三岁小儿摇摇晃晃奔跑过来,穿着对襟小汗衫,小胳膊小腿裸露在外,黑黝黝的甚是结实,李熙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不知怎么的,自己这个做爹的见到儿子心里竟还挺紧张的。小念郎更紧张,望着李熙发了一会呆,回头就要跑,不过他很快就又停住了脚步,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正陷在来人的怀里,哭的好伤心,本能驱使他冲过来,双手紧紧抓住李熙的裤腿,眉毛攒成了个“川”字。
李熙故意朝他瞪眼睛,一边把陈招弟搂的更紧了。念郎朝李熙举起了小拳头,咬紧小嘴唇,目喷怒火。陈招弟赶紧擦擦眼泪,分开了这对“反目为仇”的父子。她蹲下身,抱着念郎,指着李熙说:“他就是母亲跟你说过的那位大英雄。”
“他?”念郎眉头蹙的更狠了,“我不信,他不是。”
“这孩子,你爹我天生就是个大英雄。”李熙把玩具往陈招弟怀里一塞,一把抱起念郎,先带着他转了两圈,将他头朝下晃了晃,再抓着这孩子的小脑袋把他提溜起来。一旁的陈招弟吓的脸都白了,不解李熙何以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狠心。
念郎的感觉却跟他娘不一样,李熙的这些粗鲁动作让他本能地感到亲切、安心,当李熙松开手把他放在地上时,这孩子发出了哎呀一声欢快的叫声,一张脸笑成花儿。做母亲的却紧张的把儿子抱进怀里,心焦如焚又无比细致地检查儿子的头、脖、手、脚,确信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后,方才舒了口气。
李熙把玩具从地上捡起来,送给念郎,摸摸他的小脑袋,赞道:“不错,危机时刻没把你娘丢了。只是你这孩子见了我半晌一声不吭,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肋上立即挨了陈招弟一下,陈招弟强忍着笑,啐道:“哪有做父亲的这样说话。”
念郎诧异地问他母亲:“父亲?大英雄就是父亲?”
李熙高兴拍拍他的小脑袋说:“唉,这才对嘛,人笨嘴再不甜点,以后怎么得了哟。”
陈招弟恶狠狠地瞪了李熙一眼,李熙只好举手告饶,再胡说下去,当娘的该发飙了。
自搬进这座小院,陈招弟就知道李熙随时会来,她也在心里幻想了无数种见面后的情形,但这种一见面就父子对掐的情形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或许就是天性吧,父亲跟女儿亲,母亲跟儿子亲,换一下,对掐并不稀奇。
早就准备好了招待的酒菜,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可是除了念郎谁也没胃口,念郎解除了对父亲的陌生感后,黏着李熙不肯放,李熙也想多跟儿子亲热亲热。但陈招弟已经给儿子下了上床令。小念郎判断了一下形势,认识到眼前的这位大英雄欺负自己还行,对母亲的话还是不敢违背的,他乖乖地自己漱口洗脸洗脚,然后向父母道了晚安后,爬上床睡觉了。
陈招弟知道他在装睡,故意什么都不说,李熙也什么都不说,二人隔着桌子,就着油灯对视着,望着望着,时光似乎倒流到了四年前,两个人同时想到了那一个浪漫温馨,最后又闹的啼笑皆非的夜晚。
陈招弟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她捂着嘴跑了出去。李熙望了眼已经睡着的念郎,察看了帐子里有没有钻蚊子后,就带上房门走了出来,这所院子的格局与陈招弟老家那栋房子有几分类似,除了正房三间外,两边各有一间偏厦。
陈招弟站在院中井台上扶着轱辘哭,她是打水给李熙洗脸时,突然想到一些伤心事才哭起来的,一发不可收拾。李熙站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却没有阻止她继续哭泣。
泪水蓄的太多,哭出来,悲伤就走了。
夜色渐浓,暑气渐消,李熙轻轻推开陈招弟,打了一桶水上来,井水清凉,拿来喝,拿来洗脸都很好,可是要是浇在身上……
李熙促狭地把半桶水泼在了陈招弟身上,后者惊叫而起,一腔的悲伤全化作了怒火、仇恨和战斗的激情。
在陈招弟密如雨点般的粉拳攻势下,李熙挥舞白旗宣布投降,陈招弟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红着脸啐道:“小哥,你多大了,将军们奉你为战神,战神就是你这个样子吗。无缘无故的拿我泼我作甚?”
李熙道:“休要废话,那小崽子已经熟睡了,你来定,我们在哪……哼哼……聊聊。”
陈招弟白了他一眼,说:“先别胡思乱想,打水,我烧水洗个澡,打你打的我一身都是汗。”李熙道:“左右待会还要流一身汗,不如……”
“去,那不一样。”陈招弟推了李熙一把,冲上井台去摇轱辘,李熙哪肯让她累着,卖弄手段提了两桶水进了厨房,陈招弟在灶下烤的满脸是汗,水洗的一般。李熙心疼她,扯她起身,陈招弟不肯,推脱说自己习惯了,二人推推搡搡着就做成了一处,李熙迫不及待,陈招弟心急如焚,在蒸笼般的灶间里热火了一把。
因为有了这个铺垫,李熙才能专心安意地给陈招弟擦背推灰,陈招弟圆润结实的腰身,无声地在向李熙诉说着她这些年的不幸。在韶州那会,她是下了狠心要学沐雅馨养出一个细腰来的,为此每日两餐饭吃的极少,得闲暇就去跟崔莺莺学歌舞,到她怀孕的时候,她的腰细可一握,让李熙一度十分担心。
“我的腰比以前粗多了吧。”
“难为你了。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没什么,你更不容易。”
“我是个男人。”
“男人?哼!”陈招弟转过身来,把浴巾已裹,手按在李熙结实的胸膛上说:“是男人就别在这抠抠摸摸。”
李熙为难地问:“那我应该怎样呢?”
陈招弟醉眼如丝地说:“拿出你战神的雄风来,让我知道战神是个真男儿。”
李熙道:“如夫人所命,我尽量努力吧。”
据陈招弟说陈海道和一干左佐圣军的年轻军官现在把他当作战神来供奉,提到他的名字,必起立面朝西北方以示恭敬,李熙觉得这样虽然可以表达对自己的崇敬之情,但事情闹的太高调既没有必要,也容易让有心人无风鼓浪借机生事。
李熙让陈招弟隔日去找陈海道一次,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他。陈招弟问李熙:“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和念郎?若是回那边不方便,我们就住这,过阵子外公外婆也过来,生活也取便的很。”陈招弟说这番话时,正运刀如飞地切一只青瓜,准备给李熙拌个下酒的凉菜。在常州已经呆了五天,李熙必须得离开了,入冬之前他是要把大圣国的三十个州全转一遍的。
“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你别多心,那边我要安排一下,失踪多年的夫人突然带着世子回来,多少要给外面一个交代吗?”
“念郎能做世子吗。”陈招弟的心颤了一下,刀差点切着手指。李熙的心也颤了一下,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世子不世子的怎么能乱说,念郎做世子将来崔莺莺若有所出,该怎么办。嫡庶界限森严的年代,自己这无心的一句话可要惹出多少是非?
“卦象上说莺莺注定命中无子。”李熙不得已撒了个谎。
“等等看吧,她还小呢。对了,她今年也有十八了,你们有没有行夫妻之礼呢。瞧我,多傻,问这样的傻问题。”
陈招弟手脚麻利地搅拌凉菜时,李熙逗弄念郎:“想小鱼姐姐吗?”
念郎举起胖胖的小手高兴地回答:“想。”
李熙又问他:“那我们把小鱼姐姐接回来好不好?”
念郎说:“好。”
小鱼这些年一直与陈招弟相依为命,在韶州乡下二人耕种自食,过着隐居的生活,几个月前,汪覆海派人到韶州乡下接陈招弟母子去常州,强行将小鱼嫁人。李熙从汪覆海得知小鱼的下落后,已派人去韶州接她过来。
提到小鱼,陈招弟眼圈有些潮湿,但她又说:“若是她的日子过的去,就不要再打搅她了。跟着你,富贵荣华,可难得平安,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受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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