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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圣三年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候,右御史台三十一名御史衣装整齐地在右台大门前的小广场上举行了出征誓师大会,事后每个人都从李熙的手里接过一个医药包,然后拧身而去,决绝如赴死的勇士。
李熙打发走最后一个御史,浑身汗透,回廨舍换了身便装,再出门时,只觉得庭院中的青石板都似被阳光炙烤化了,软绵绵的,滚热发烫。他手搭凉棚望了眼天边白花花的太阳,对留守左台的知杂张静默、主簿冯木棉,录事张敬山、贺暮来说:“大圣国就要天翻地覆了,你们也要留心点,我大圣国的刺史县令们脾气都火爆的很,小心挨了黑砖。”三人面面相觑,同声应了。
李熙说完骑上马顶着烈日到了城西的奉贤阁。奉贤阁临水而建,有东、西、南、北四栋楼,东楼富,西楼贵,南楼雅,北楼杂,东、西、南三座楼分别是富商大贾、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聚居地,北楼则最热闹,是圣京城一个很有名的去处,九流三教,贤愚雅俗都能在这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子。
这天是大朝会,散朝之后不少官员都聚集在西楼把酒言欢,李熙虽便装而来,认出他的人还是不少,过来招呼的人更多,言语中多有巴结之意。对这位即将大开杀戒的御史大夫还有心情到这种地方来喝酒,众人心里虽不免惊奇,却也不敢多问,李熙不仅是御史大夫,还是大圣国的王,这样的人站的太高不太容易巴结。
惊扰了众僚一番后,李熙上了三楼。西楼共有三层,一楼大厅里摆着十余丈桌椅,二楼则都是隔开的小包间,唯有三楼是整层的一个大间。李熙没有定房,不过东南王驾临,原来包房的客人还是很识趣地把房间让了过来。
房间大,敞亮,四面透风,凉快,李熙擦了把脸,喝杯凉茶降降温,本意准备解衣带擦擦身体,因见四个服侍的侍女在那挤眉弄眼,就没好意思。临窗坐着凉快了一会,李熙把四个服侍的侍女叫到跟前,饶有兴致地说:“让我猜猜你们的姓名,你叫张三妻,你叫李四妻,你叫王五妻,你叫王六妻,对不对?”
四个侍女顿时炸开了,一个个嚷道:“哪有那么难听的名字。”
一个说:“我叫春花。”
一个说:“我叫秋月。
李熙忙喝住后面两个,指着一个说:“你叫何时。”指着另一个说:“你叫了。”四个女子又炸笑起来,“何时”说:“我叫蔷薇。”“了”说:“我叫茉莉,客人记住了么。”
李熙道:“记住了,你也叫茉莉,茉莉是个好姑娘。”
正和众人调笑间,阮承梁走了进来,朝李熙递个眼色,说:“客人来了。”
李熙一把搂过四个侍女,说:“去换件衣裳,过来歌舞助兴。”众女子叽叽喳喳抱怨说自己的衣裳今早才换的,昨晚才洗的有什么不妥吗?李熙遂在每人的屁股上拍了一掌,说道:“屁股都让人摸出手印来了,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快快快,赶紧走。”
来人锦衣玉带,戴软幞头,看气质是个官身,似乎还是个很大的官,四个侍女从他面前通过时,他低着头,左手捏着鼻子,仿佛侍女们身上发出的不是脂粉香,倒像是毒气一样。和李熙见了礼,阮承梁将门关上,守在门口,张三、李四则把守在楼梯口。
来人是汪覆海,房门关闭后,他直起腰杆,将四周打量了一番,选择面朝南山的一角坐了下来,远眺巍巍青山,良久方转过身来,望着李熙说:“你似乎不大欢迎我来这。”
李熙道:“圣京城里到处都是张孝先的耳目,万一把你抓起来烧了,我想埋你都找不到骨头渣。”汪覆海微笑道:“埋我是假,盼我火刑架上走一遭才是真吧。你放心吧,这江南虽然成了你们大圣国的疆土,但我汪某人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在的很。”
李熙凭栏望远,面色凝重。汪覆海起身走了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汪覆海是主动提出要见李熙的,地点也是他定的,就在这天的大朝会后,李熙别无选择。
“江南是个好地方,你又要来捣什么乱,说罢,又来指使我干什么,不过开口之前,你最好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汪覆海道:“人我已经带过来了,回头你自己去接。现在先说说我要你做的事。”
四个侍女换了身新衣裙,重新施了粉黛,一个个花枝招展地走了回来,张三和李四拦着不让她们上楼,四个女子撅起小嘴,站在楼梯口吵嚷起来,这样闹是不会惹里面的客人烦心的,这点她们很清楚,若客人不喜欢她们接近,守在门边的那个管家不会冲着她们笑。
房门开启,四个人如一片彩云飘了进去。张三舔了舔嘴唇,李四咽了口口水,阮承梁在他们头上各自敲了一指,喝道:“羡慕的心里痒痒是吧,好好干,死心塌地地跟着大王干,也有你们左拥右抱,偎红倚翠的那一天。”张三又舔了下嘴唇,想说什么,没能开的了口。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熙打开房门和汪覆海并肩走了出来,临行嘱咐阮承梁歌舞不要撤,房间也不要退,他们去去就来。
阮承梁应诺,欲派张三李四跟着,李熙不让,只好目送二人离开。下到二楼,汪覆海折身进了一个小包间,李熙则步行下楼,从后门而出,步行回到了东南王府。立即叫过毛乐,取了一支令签给他说:“派人去常州左佑圣军大营找陈海道,告诉他常州城北江石驿有位韶州过来的亲戚,叫他去接一下。”
毛乐应诺去后,李熙回去内苑,撞见崔莺莺,一把捞住她,亲了个嘴,说:“今日天太热,我带你们去个能纳凉的地方。”崔莺莺见他满头大汗,一面给他拭汗,一面心疼地说:“大热天的哪儿不热,怕热就别到处乱跑,心静才有凉风生。”
李熙笑道:“我没你修为高,做不到心静生凉,少罗嗦,快收拾去。”
又一径来见沐雅馨,望见她坐在房里拿着剪刀一通乱剪,碎布片散落满地都是。李熙推门进去夺了剪刀,拉着她往外走,沐雅馨挣着不让,先抓小几,小几被带翻,又扯桌腿,桌子也被拉歪,又一把抱住门,李熙掰开她的手,将她扯到院中,唤来柳如花、韩似玉两个将其带去沐浴、梳妆。
沐雅馨怨毒地望着李熙,充满了敌视。
李熙要带她们去的地方叫清凉寺,位于南山的半山腰,烈日炎炎下的南山莹润如碧玉,发出异样的光彩。通往清凉寺的路口七八个抬滑竿的力夫立即围了上来争抢客人,李熙要了三架滑竿,让崔莺莺走在最前,沐雅馨夹在中间,他自己断后。
沐雅馨先是不肯上滑竿,崔莺莺劝她说路远,走上去一身汗又要换衣裳,出门在外十分不方便,坐滑竿很方便,又能照顾别人生意多划算。沐雅馨还是闹着不肯上。
崔莺莺让李熙去劝劝,李熙没好气地说:“她这阵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邪风,时时处处跟我做对,我劝她有用吗?”崔莺莺打包票说:“有用的,你一劝她就上去了。”
李熙磨叽了一会,走上前去,还没等他开口,沐雅馨就自己个坐上了滑竿。
崔莺莺跟李熙说:“怎样,她跟你闹,还不是嫌你不管她嘛。”
李熙对这点小插曲不感兴趣,对上清凉寺来避暑其实也不敢兴趣,他来此的目的是为接陈招弟母子回来找个借口。这个借口看着玄妙,却是必须有的。
清凉寺号称千年古刹,但即使没有千年,几百年应该还是有的,院中古树参天,浓荫蔽日,地势又高,的确四处透着清凉,寺里的主持善会和尚认识李熙,知道他身份贵重,自然不敢怠慢。老和尚陪着李熙在寺里寻幽访古之际,崔莺莺和沐雅馨四处瞻观,清凉寺之名,她们早有耳闻,只是从未来过。
沐雅馨看了一会,就发怨恨说:“早就说要来,一直拖到现在,该杀的贼。”
崔莺莺挽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你别气坏了身子。”
沐雅馨垂下头,泪光点点,自哀自伤地说:“左右他也懒得再看我一眼,我要顾惜这身子干嘛,不如彻底变成个黄脸婆,大家都心里干净。”
崔莺莺劝道:“话不能这么说,他心里看的最重的人还是你,若不然他怎会把他去舒州的事告诉你不告诉我。”沐雅馨用袖子擦了把泪,霍然回头,咬着牙说:“这才是他最可恨的地方,凭什么只叫我一个人担心,我为他操碎了心,变成了黄脸婆,他就狠心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了。”沐雅馨刚擦完的泪水又如断线的珍珠颗颗滴落。
崔莺莺笑了,抚摸着沐雅馨的头发,捏着她细瘦的胳膊,安慰道:“你既然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就该狠狠心把自己将养好,靠置气是赢不回他的心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也就是他能容你了,换成旁人,你这样闹,早把你忘在九霄云外了,还能巴结你,带着你来这地方散心?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对厌弃的东西,绝对冷酷无情地抛弃。你看看诸王之中,除了秋王不近女色,其他的王哪个不换妻如换衣服,说句不长志气的话,你我能有今天这样子,就谢天谢地吧。”
沐雅馨诧异地望着崔莺莺,心里充满了震撼,这番话竟是出自她之口?小莺莺真是长大了,圆通人情,熟知世故,可笑自己还当她是个孩子,还把自己当个孩子,要人哄要人宠。沐雅馨苦笑了几声,抱住崔莺莺娇小的身躯,伏在她肩上哭了一场。哭完过后,她一把擦干眼泪,说:“妹妹,你长大了,姐姐却长回去了,谢谢你点醒姐姐。”她狠狠地吐了一口气,高兴地说:“人必先自弃而后被人弃,从今天起,我觉悟了,宁可汉子负我,我也不负他。”
崔莺莺掩唇而笑,沐雅馨心结解开后,心情大好,又觉得浑身是劲,总要找点什么事做做才好。他看见观音堂廊下有个老僧在给人看姻缘祸福,遂拉着崔莺莺道:“走,去占一卦,看看你几时能给老李家添个胖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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