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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长和尚哭丧着脸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吃了我的‘增长丹’除了能让你闺房称雄,亦可延年益寿,我自做了和尚,粉红骷髅再难近我的身,一腔邪火积蓄在身上出不去,莫要说穿单衣不怕冷,就是把我浸在冰水里我也不怕……唉,你干什么?”
“冰水是吧,看你冷不冷。”李熙揪着和尚后脖子上的肉皮提着他到了厨下,揭开院中大水缸的木盖,凿碎冰盖,说:“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扔你下去。”
和尚凄凄惨惨地爬进了缸里,蹲在里面一动不动。
一盏茶的工夫后,李熙朝和尚招招手,说:“行了。”
和尚爬出水缸,湿淋淋的站在李熙面前,瞬间身上就结了一层冰盖,如穿了一件晶莹剔透的战甲。不过人还是蛮精神的。
李熙换上一副笑脸,说:“那个……”
自长和尚叫道:“我明白,增长丹配方情愿奉上,县尊您就放我去吧。”
李熙哈哈大笑,搓着手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初次见面的,这……”
忽把脸一变:“你还愣着干嘛,写来我看呀。”
“没笔。”和尚说。
于是李熙就勾搭这和尚的背,与他“亲密无间”地来到了县衙公堂上,轰走公案上的小狐狸,李熙拿出砚台,发现砚台被冻死了,研磨不易,和尚提议去拿些热水来,李熙怕他乘机开溜,不让,让他把砚台抱在胸前用体温焐热。
自长和尚拗他不过,凄凄惨惨地怀抱着砚台,也不能走动,遂盘膝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只一弯腰,身上的“冰甲”就哗哗地落了一地。李熙坐在公案后,支颐望着和尚,为了防止睡着就跟自长和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老黄一早走出卧房,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踢踢腿甩甩胳膊,然后就去找自长和尚,和尚的厨艺的确是棒,自己十万分服气,昨晚趁帮厨的机会已经跟着他偷学了两手,不过偷的还不够,还得继续偷。有了这门手艺,县尊老爷还能离得开自己?他不舍得放自己,这从龙之功就跑不掉啦。
老黄哼着小调来到和尚居住的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狗洞边坐着一只小狐狸,见了他抹头就钻进了狗洞,一瘸一拐的。若搁往日,老黄必追奔过去,捉了狐狸,剥了皮,这狐狸肉不中吃,皮却是个好东西,多少能换俩小钱使。
不过今日不同往常,屋子里住着个出家人呢,出家人面前打打杀杀的,多少有些不妥当,再说自己还有求于人家呢。
咳嗽了一声后,老黄开始叫人,叫了几声屋中无人应答,看看门是虚掩着的,老黄明白了,心中勃然大怒:“秃驴,凭你也敢来抢老子的饭碗,老子跟你拼了。”
老黄以为自长和尚在厨下忙活早饭,借此亲近县尊。这和尚厨艺了得,他要是肯留下踏实干下去,自己这始兴县衙总厨的位置怕是只能拱手相让。“怎么可以这样?”老黄一路拖着哭腔奔灶房去了。
随即就看见了一副令他无比震撼的场面:新来的县尊老爷大清早的正光着膀子泡在院中大水缸里洗澡呢,的确是洗澡,还拿着瓜瓤在搓泥呢,每一抬手,冰渣子噼里啪啦落一地。
老黄双腿一打软,跌坐在地,他木怔了半晌,悄悄地爬着走了。
今早见到的这幅“异象”更加坚定了他抛家弃业追随李熙的决心,大雪寒冬的,除了真龙,谁敢泡在冰水里洗澡?县尊老爷他是真的真龙天子呀。
泡在水缸里的李熙日子可并不好过,冰水虽然冷,却去不了他体内的燥热。
“还真是一团邪火啊。”李熙痛苦地想着,已是追悔莫及。
昨晚逼着自长和尚写了增长丹的配方后,怕这和尚耍诈,当即牵着他去砸开了药铺的门,按方抓了药材,连夜还回县衙,逼着自长和尚当着他的面炼制“增长丹”。和尚说这丹药至少得三天才能炼成,时间不够,再赶也出不来货。
李熙相信他的话,大凡灵丹妙药,哪个不是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天才能炼成的,没理由一个晚上就炼成神丹妙药。
速成的必定是廉价的,酒不也是陈的香嘛。
三天时间可以给,县衙后宅房子这么多,找间炼丹房也容易,和尚在自己手心也不怕他跑了,李熙答应了和尚的要求,给了他三天时间和必须之物。
为证和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李熙先问他要了一粒以前炼制的成丹吞下,先感受一下效力,待三天后自长和尚炼出新丹再尝一粒作个对比。
自长和尚好心提醒他:“县尊上任若没带妻妾,劝您还是别试,免得邪火焚身,苦不堪言。届时你又要迁怒和尚我。”李熙笑道:“休要危言耸听,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试出你这药有假来,对不对?我不上你的当,什么‘邪火焚身,苦不堪言’,我堂堂一县之尊,正气凛然,什么邪火能焚的了我。”
李熙最终还是将那枚从自长和尚身上搜到的“增长丹”吞了下去,如吃炒豆。
自长和尚默然一叹,拱拱手去他的丹房了。
李熙的苦恼日子从此开始,服下增长丹后约一盏茶的工夫,一股邪火忽然而生,烤的他身体发烫,脱去皮袄内衣后仍旧嫌热,冰茶凉水喝再多也浇不灭胸中的那团火。
好在过大年县衙里无人,他落得穿着件单衣在雪地里乱走,后望见厨房院子里的大水缸忽而就萌生了跳下去泡澡的冲动。
犹豫再三后李熙还是跳进了水缸,全身浸泡在冰寒刺骨的水里,感觉好多了,李熙长吁了一口气,暗叫此物好生神奇。
浑身燥热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黄昏时才减弱,火不再烤人,身体却还暖和,穿单衣也不觉得寒冷。李熙暗松了一口气,忽然喜欢上了这东西。临行嘱咐老黄好生服侍自长和尚,要待之以师长之礼,老黄自是满口答应。
李熙穿戴好衣袍正要走,肖白却来了,拉着他去家里喝酒,推拒不得,只得过去。
借着一身酒气李熙装起了醉,躺下去一动不动,没跟那小婢说话。小婢似一夜没睡,抱着李熙的脚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长出一口。
这女子显然是吓坏了,旧主人把她送人,新主人一连两晚不碰她,她由此判断新主人对她不感兴趣。以色娱人已经够凄惨,可是若连娱人的机会都没有,下场只会更凄惨。
五更不到,小婢就悄悄下了床,出去准备早饭了,李熙刚醒她就打来了热水,殷勤服侍。既然姿色不足以娱乐家主,那就勤快点吧,卖力虽不及卖色来的快捷,成年累月积攒下来,也是一分安身立命的资本。
李熙闻着早餐很香,吃着滑口,不禁称赞了两句,小婢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仔细看,这小婢除了脸黑点,其实长的还是不错的,脸黑不是问题,只要不是天生黑脸蛋,养养就白了,陈招弟就是个例子,来时脸也是黑的,现在不也白的很吗,白里透红,并不比白脸沐差多少。
坐着喝茶时,李熙问她叫什么名字,答叫小鲸,鲸鱼的鲸,李熙瞧了瞧她的小身板,笑道:“做鲸鱼你还不够格,叫小鱼吧,等你长大了再改叫鲸鱼。”
女子淡淡地说了声是,李熙道:“听你口音不是这里人,你家乡何处?”
女子答是安南演州,问其父母,答曰也在始兴为奴,又问她原先是怎样的家庭,女子含泪言述一家人都以捕鱼为生,海盗侵袭村落被俘为奴,辗转变卖到始兴县。被当地大豪买去,父母兄弟留在大豪庄上营务鱼塘,她则被赠给县尉肖白,转手又被肖白赠人。
李熙道:“放你两天假,回去看看父母,再回到我这,可得撑开一张笑脸,你这幅样子,我是很不喜欢的。”小鲸错愕以为耳朵出了毛病,为奴为婢的还能有假期?
李熙去后,阮承梁拿了两吊钱给她,小鲸才醒悟过来,感动的热泪盈眶,冲着李熙的背影叩头拜谢。李熙听到她的哭泣却没有回头,自己施惠的一个小鲸,却还有千千万万个小鲨,小虾自己管不到,罪恶的奴隶贩子,个个该千刀万剐。
郎家三兄弟做的是正经生意,朝廷没下旨取缔前,可以不去管他。“八狗”是非除掉不可了,看看小鲸一家多凄惨,这八个畜生竟忍心把故乡的姐妹子侄贩卖给人为奴呢。
可恶,实在可恶,该杀,实在该杀。
不过一想到他们有座山寨,还有一百多弟兄,李熙就有些气短,看来得赶紧拉起一队人马才行,一山不容二虎,一县怎容二主。敢跟我抢地盘,杀。
玉贞子在城北提篮观做观主,原先那个观主因为得罪饥民给打残了,去冬始兴县大灾,饥民吃大户被打,没辙,聚集道观前请求观主设粥棚一座,观主怒曰:“平日不见你们来敬香火钱,而今没处吃饭来找神仙,神仙懒得理你。”饥民惹不起大户,却敢殴打老道,一顿胖揍后抢了道观银库房,抢得散碎金银铜钱百二十贯,粮食百石,当日因县令下落不明,县尉肖白仅驱散饥民,没有深究。
观现在正在家乡养伤,捞了这么多年的香火钱,他在乡下购置土地千亩,修了一座庄园,年老又吃了这场亏,再被玉贞子夺了观主之位,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跨过一条沟涧,就是依山而建的提篮观,绿树掩映中上百间房屋,气势恢宏,大年初三来上香的人可不少,大道士小道士忙做一团,李熙一见玉贞子就问:“道长生意兴隆呀,我就奇怪,人都去韶州城下喝粥去了,哪来这么多香客。”
玉贞子怪眼一翻,答道:“去喝粥的来了也只是凑个人气,若说赚钱还得靠这些人。”
李熙道:“道长道貌岸然,说的话实在不中听,什么叫赚钱,把自己说的跟个商贩一样,不嫌掉价吗?”
玉贞子哼了一声道:“许你们做官的当贼,就不许我道家做商贩吗,什么世道。”
因为人多,二人各自打住。
早前有约,李熙到的时候张龙、赵虎、鲁焰焊、郁二郎已赶到,正在后山宅院里喝茶,这院子建在山坡上,可俯瞰大殿,也可见殿前聚集了车马和黑压压的人群。
赵虎说道:“也算是冠盖云集,光看这提篮观的门口,哪里能想到始兴县去年受灾,此刻大半百姓都在韶州城下,搭一窝棚,靠每日喝粥度日呢。”
郁二郎道:“所以你我弟兄更应有所作为,为始兴县的百姓做点事,贪赃枉法之余,多少也做两件人事。”
众人皆批儿郎心里太阴暗,戾气太重,赵虎批道:“天子是好天子,大部官员也是清正廉洁的,哪能因为有几个害群之马就说世上所有的马都是驴呢。再说即便都是驴。你光在这发牢骚有什么用,得站出来做点什么吧。”
说的郁二郎不得不拱手请罪。
李熙道:“咱们弟兄既然来了这地方,若什么都不做也实在说不过去,今日请几位兄长来就是议一议,这年咱们该干些什么,怎么干。院子里冷,咱们还是去道长的禅房吧,哦,此地系道家,叫禅房或有不变,那么应该叫什么呢。”
众人还没回答,忽见一个穿红袄的年轻女子推开小院门走了进来,忽然抬头看见有人,吓了一跳,忙低头又退了回去。一阵惊愕后,众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了玉贞子。玉贞子的老脸一下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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