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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宫卫令》规定:每晚“昼刻”已尽,擂“闭门鼓”响六百下;每里清早五更三点擂“开门鼓”响四百下。凡是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皆以“犯夜”罪名,笞二十下。因此夜禁之后,除了那些为官府送信之类的走卒差吏,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长安的大街上冷冷清清。
大街上的冷清正好衬托出各坊里的热闹,入夜后坊门四闭,坊内大街小巷沿街开设的店铺依旧可以点灯营业,不过丰邑坊是个平民居住的小坊,劳累了一天的平头百姓在这清冷的秋夜很早就已经上床歇息,大街小巷行人寥寥。
李熙带着沐雅馨溜出杨宅,沿着门前横巷向东行去,一路上冷冷清清,只有脚步踢踏硬土地的声响,起初二人都没有在意,以为深秋夜冷,人少也是正常,但走着走着就觉出不对劲了,要说人少不假,但绝不至于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呀。
往日到半夜还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的十字街口此刻也是冷冷清清,只有一家做麻糖饼的熟食店里还亮着灯,门户虚掩着,生意也不做了。李熙推门而入,询问店主出了何事。店主见来人是平山子杨赞,唬了一跳,赶忙擦擦手把二人迎入店中,叉手回道:“午后坊官沈笑杀了人,让官府捉了去,恐其有同党潜伏,故而坊里也宵禁了,不让人出门,也不让人做生意。我好说歹说,才允许我关着门做糖饼。”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熙恍然大悟,说声告辞便要走,恰逢有一炉糖饼出锅,店主好客非要送李熙两个尝尝新,李熙推让不得只能收下。
出了糖饼店,二人俱是怏怏不乐,无奈只能往回走,沐雅馨牵着李熙的衣角,低着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李熙抓过她的手,拉她并排走,沐雅馨不敢。李熙道:“我答应过给平妻之礼待你的,你如今虽然是妾,在我心里却就是妻,等将来你杨郎我发达了,再赶你出门。”
沐雅馨啊了一声,眼睛瞪的老大,可怜兮兮地望着李熙。
“哈哈,小傻瓜,赶你出门,是为了再以平妻之礼把你娶回来呀。”李熙在沐雅馨的头上狠狠地按了一把,沐雅馨一个趔趄跌了出去,亏得李熙手快扯住她的衣裙把她拽住,否则非跌一个大跟头不可。
“讨厌,又欺负人。花花,咬他。”
那狗翻着狗眼望着李熙,舔舔嘴唇,无动于衷。
“咦,这狗还挺懂规矩的嘛,我喜欢,来,花花,打个滚我看。”
那狗翻着狗眼望着李熙,舔舔嘴唇,无动于衷。
“没规矩的畜生,迟早收拾了做火锅。”李熙出言威胁道,眼睛一瞪。
那狗立即趴在了地上,还真打起了滚。乐的李熙哈哈大笑,一高兴赏了它一个热乎乎的糖饼,这狗许是饿狠了,叼去一旁,张嘴便咬,热糖流出烫它哽哽唧唧地叫。
沐雅馨看了好一阵心疼,忽又问李熙:“火锅是什么?”
“哦,怎么说呢,军中因战事紧张时来不及做饭,大伙就把猎到羊肉、鹿肉、兔子肉一股脑地投进一口大铁锅里,加些菜蔬,加些酱菜、盐、醋、花椒、葱、姜、蒜,然后用旺火炖煮,做成以后,浓香扑鼻,吃的时候锅下柴火可以不撤,锅里热汤翻滚,锅下柴火正旺,既充饥又驱寒,我们管这个就叫火锅。”
李熙对自己编瞎话的本事感到由衷钦佩,话说完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听起来味道不错。”沐雅馨舔了一下嘴唇,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响。
“你晚上没吃饭么?”
“吃……吃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又饿了。”沐雅馨不好意思地答道,忍不住又吞咽了一口口水。
“跟我来。”李熙拉着沐雅馨的手来到坊南门,敲开了房门耳房,取了一吊钱递进去,坊吏望着那吊钱,直发笑却不肯接。李熙以为他嫌少,就又加了五十文。坊吏道:“你就是给一贯钱,这门我也不能开,上面有交代,有伙逆贼混进了城里,夜禁查的比往常都严,哪个坊出了事,刺配三千里,你说,为了你这一吊钱值当吗?”
说完这话,坊吏索性把头侧过去不理睬了。沐雅馨见李熙脸色不好看,赶紧扯了扯他的胳膊,小声地说:“算了,回去吃桂花糖吧,我那还有一大包呢。”
李熙点点头,朝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沐雅馨挽着李熙的胳膊往回走,生怕李熙有丝毫的不快,没话找话地说:“平妻不平妻的我不奢求,只求你别忘了当初对我发过的誓言。”
李熙望了眼这个知情识趣的女子,心里感慨道:“你要是个清清白白的人该有多好。”
一阵凉风吹来,李熙打了个寒颤,深秋的夜已经很冷了。眼见沐雅馨穿着单薄,李熙二话没说就脱下自己的长袍裹在了她身上。
沐雅馨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连忙推拒。李熙对她怒目而视,喝道:“乖乖穿上,否则家法侍候。”在他的逼视下,沐雅馨没敢啃声,她顺服地把李熙的长袍裹了裹。然后,一直开朗的她忽然沉默了起来。
她沉默不语,李熙也故意冷落她,他把糖饼掰开了逗弄花花狗,这禽兽好像几百年没吃饭似的,馋的两眼放绿光,一条舌头不停地舔弄着嘴唇。
李熙心中大喜,你有所欲,我有糖饼,还不玩死你?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断了半截尾巴的花花狗很快就完全效忠于李熙这个新主人了,不仅点头哈腰,还即兴表演了“就地十八滚”、“拱手贺新喜”以及“转圈咬尾巴”等助兴节目。李熙很高兴,哈哈大笑,把手里的糖饼一股脑送给了它,末了还特意拍了拍这狗的脑袋。
沐雅馨立在一旁矜持地笑着,她问李熙:“你不是嫌它脏吗?为何对它怎么亲?”
李熙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狗无依无靠,如此的讨好你,我还能怎么样?真炖了它做狗肉火锅么,良心不忍啊。”沐雅馨深深地低下了头,再抬起来,满脸是笑,拍开酒坛子上的泥封口,豪迈地说道:“喝酒。”
李熙笑道:“没下酒菜怎么喝?”
沐雅馨道:“喝酒就是喝酒,咱们是酒客又不是肴客。”
李熙大喜,夺过酒坛子,先饮了一口,连赞好酒,沐雅馨也要喝,李熙一面说空腹喝酒不好,一面还是灌了她几大口。
沐雅馨的酒量实在一般,几口凉酒下肚,整个人就开始摇摆起来,这女子一路大呼小叫,踢踢打打,全无半点淑女的矜持,兴之所至,将那还剩一半的酒坛子“咣当”一声砸在硬土地上,惊的花皮狗好一阵狂吠。
李熙怪她不该浪费东西,沐雅馨把手用力一挥,豪迈地嚷道:“区区一坛酒算得了什么,明天我送你十坛、一百坛、一千坛。”她攀扶着李熙的肩头,喷着酒气说:“我的私房钱足够你喝一辈子好酒了,只要你不离弃我,它们都归你。”
李熙扯着沐雅馨的手臂,把她转到自己面前,追问道:“你老实交代,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这句话为何反反复复地说?”
沐雅馨摇头说:“没有。”
“那你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瞒着我?对不对?”
沐雅馨仍旧摇头说:“没有。”
“从你的脉象看,你在说谎。”
沐雅馨如触电般把手抽了回去:“没有,没有,真是没有……呃,的确是有人来说过亲,不过我都回绝了,有一回我爹把聘礼都收了,还是被我全扔到了大街上,为这个,我还挨了一顿打呢。”沐雅馨卷起袖子,指示着她葱白的玉臂上一处浅浅的疤痕。
“这,这,还有这,背上也有,腰上也有,腿上也有,你要不要看,你要看,我现在就脱给你看。”这女子疯疯癫癫的就真的要宽衣解带。李熙连忙告饶。
沐雅馨反守为攻,红着眼,含着泪,幽怨地说道:“你走这两年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你回来了问也不问人家一声,见了面就猴急猴急。人家身上那么多伤痕,你看到了么?人家的心里有多委屈,你知道么?你还敢怀疑我对不不忠。”
李熙辩解道:“我昨晚不是喝醉了嘛,你现在能看清楚我手上有几根手指头?”
沐雅馨答:“五根。”
李熙道:“胡说,好好数数。”
沐雅馨捉过他的手一根根地数了一遍:“明明是五根嘛?”
李熙道:“所以说你的酒量比我酒量大。”
沐雅馨说:“那倒未必,我酒量其实……骗子,这跟酒量有什么关系,人家正生气呢,不许岔开话。”
两只粉锤短促连击,把李熙的胸膛当做板鼓捶的砰砰响,李熙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再打,再打我肋骨就断了。”
“呀!”沐雅馨大吃了一惊,入杨宅大门时戚氏曾告诉过她李熙断了根肋骨,伤还没有好透,嘱咐她多多照看着,昨晚还记得的,今天怎么就给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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