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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南律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他没有过去,因为他从有记忆开始便已经呆在了这个地方,周围有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只是日日与一群孩子接受残酷至极的训练,一身一身的伤,惨不忍睹。他们像是一群被圈养的羊,逃不掉,也没想过逃。所接受的训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杀人与被杀。
于是有些孩子受不住死了,有些还活着。因为莫南律没有过去,反倒落了个轻松,因为那些孩子之间从来不被允许相互交流,所以他不了解在这个圈子以外的人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圈子以外还有别的圈子,还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生活,全世界的颜色,只有黑白红而已,懂得的事只有一件,不杀人,就只有死。
莫南律不怕死,不怕疼,却怕饿,有一次没能学会某种暗器的收放被罚三天不准吃饭,看着别人啃窝窝头,本能吞咽的欲望克制不能,胃难受得只觉锥心蚀骨,那种滋味,真是刻骨铭心。
于是便不敢怠慢每一次的学习,训练,只为能不饿肚子,后来他掌握最熟练的武器是便暗器银弦。随着渐渐长大,艰难活下来的羊不知何时变成了狼,上头的人发现这个少年的出色,相貌雅然,生性冷淡,静时如南山沉稳,动起便如指间银弦般灵动锋锐。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冷漠,至少在看到开饭时眉眼还是有一丝跳动的,只是那些训练他们的人只知道发掘这些少年们的潜能,哪能对他们的生活习性观察的那么仔细,还以为他天生冷血嗜杀。
于是他的生活与其他少年与众不同起来,被单独隔离训练,教导,直到上头的人再无其他什么技能可以教他,他便自己领悟。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他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发放下来,他就在一次次黑暗的杀戮中升华自己。杀手没有名字,只有代称,因他手绕银弦,优雅地像是拨弦弄音的谦谦公子,代号便是律。
任务做得多了,走得地方多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这种人还有一个称呼,杀手,他从小呆的那个地方被江湖中人称为杀手组织。
知道圈子外面还有别的世界,知道他与其他人的生活不一样,知道杀手被人所不耻。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完成目标就有了一切的生活。而且多方牵连无力改变,只能努力使自己站在最高点,远离那些是非。后来他暗杀手段快准狠的程度组织中无出其右,成了杀手界排行第一的暗杀者。除了无法脱离杀手这一点,没人能再掌控他,命令他,他的行动全凭自己自由。
渐渐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一般请他杀人的,都不是黑道的人,反而是白道的人居多。
他也不是几年前不闻世事的孩子了,自然知道一些江湖中的肮脏事情。黑道中人将自己的本性展露无遗,有仇的人想要杀人便杀了,手段狠辣却不失磊落。反倒是有些白道的伪君子们,瞧对头不顺眼却又不敢明着动手,生怕污了自己的清白名声。
于是,被人所不耻又怎么样?有些嘴上不齿他的人还不是趋之若鹜地花重金聘他去杀人?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的,眼里只有目标,其他什么都没有。
总觉得……心里有点空……或许是胃里空了吧……
成了杀手界第一,他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亏待自己,除了不能现身人前,吃的,是最好的菜肴,喝的,是顶尖的佳酿,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品不出任何美好的滋味。
只是有一天,看见路边一个乞丐很香地在啃一个窝窝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却涌上了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撇开那一瞬间傻子一样的脆弱和伤感不提,莫南律觉得自己的日子很美好,按照许多人的标准来说,他的生活绝对是处于极高的水平。有钱,有本事,有自由,从未失过手,组织对他很是信任。
直到这次,这一次的任务,这次是一个黑道的人发的,从定金的数目来说,看得出那人下了血本,目标是黑道第一大帮九麒帮的少主,萧惟烟。
那人不是想要暗算他萧惟烟什么的,只是想要他的命,因为萧惟烟挑了他整个帮派。他也不是不想亲自动手报仇,只是他没有那个本事,他说萧惟烟强悍得让人觉得可惧,除了杀手界的第一杀手,他不知还有谁能杀的了他。
黑道还是白道,哪个帮派的,强大与否,那些都不是莫南律关注的重点,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目标,目标死还是活,关系着自己挨饿还是饱腹。
隔了一天快要入夜时,莫南律潜入了九麒帮。该说九麒帮的守卫安排的还是不错的,人数还有时间分布都很合理,警觉性也很高。但这些在莫南律眼里根本就不够瞧的,还是根据那人告诉他的情报,顺利地进入了九麒帮少主萧惟烟的卧房,据那人说萧惟烟现在已经开始处理九麒帮的许多事了,所以一般夜里会回去的稍微晚些。莫南律便窝在横梁上等着,伺机下手。
莫南律的视力非常好,警觉性又极高,即使是夜间也不妨碍视物。也不知等了多久,就见一个影影倬倬的黑影缓缓靠近门口,于是莫南律绷紧了神经,张开了手里的银弦。
“夜深知雪重,气凝知敌近。躲在暗处伤人就算了,我给你个机会,不如跟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如何?”
意外地,莫南律没等来他期待的那个推门的声音,反而听到了一个清澈又略带老成独特的声音。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了?莫南律他可是个杀手啊,要说隐藏,敛息,天下谁也比不过他。可这个人的敏感度怎么会高到如此份上了?头一次,莫南律感到了一丝慌乱。
但莫南律也不是个懦夫,而且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既然已经被识破,而且对方并没有暗中动作,还不如他主动现身。
莫南律紧绷手里的弦,一个翻身从横梁上飞了下来直到门口,手一甩,门大开,银弦便朝着门口的人颈上飞去。
萧惟烟早就料到有此一出,往后几个空翻轻松躲过。
借着月色,莫南律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萧惟烟,令他惊讶的是,委托人口中可怕到不行的萧惟烟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剑眉星眸长相极俊美,一身黑衣显得体量修长,冷冷双眸里是孤傲的漠然,带着探寻琢磨的意思也在打量他。
莫南律头一次产生了想要跟目标说话的欲望,他是向来不爱开口的,除了懒,还因为他盯上的人是注定要死的,多说话不过是浪费口舌。
于是他开口问道:“不问我是谁?”见对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向来沉稳的他不禁语调微扬,显出几分调侃来。
“要杀我的人多了,是谁不重要。”相比于他,萧惟烟的声音波澜不起,没有丁点变化,很是老练的感觉。
莫南律微微挑眉,便也不再废话,展开银弦朝萧惟烟挥舞过去。萧惟烟毫不示弱,空手便迎了上去,两人在月光下交起手来。
作为一个杀手,莫南律的速度和杀伤力绝对是极其惊人的。月上三竿头,宽阔院落的整个天地笼罩成一片银色,莫南律的手法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手上的银弦。他像是捕鸟人,上下翻飞编织捕捉的网。萧惟烟此时到底是年龄尚小,功力没达到日后那般水平,对付莫南律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萧惟烟可不是一只鸟,他是一只猛兽。莫南律只稍稍松些手他便反扑嗜咬,霸道狠辣。身上被划下好几处伤口,可疼痛不过是激化他的斗志,使他更加猛烈地反击回去罢了。
“少爷!”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院口传来,莫南律余光看去,一个白衣白裙与萧惟烟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端着餐盘匆匆跑过来。
见到萧惟烟与莫南律猛烈地打斗,她慌忙把餐盘放到一边地上对莫南律大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到九麒帮撒野!少爷,你没事吧?”
莫南律手稍稍一顿,萧惟烟眼神一暗,寻着这个微小的空隙伸手去锁莫南律的喉咙。莫南律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手一甩银弦反而擦过萧惟烟耳边,又在他侧耳后划出一道血痕。同时心中冷笑,下一次可就是颈项了!以为就这种程度就能打败自己么?虽然是个不错的苗子,但到底没什么经验还未成型,哪有那人口中说的那般可怕。
就在这时,他看到萧惟烟竟稍稍翘起了嘴角,心中微惊。突然一阵风变,躲闪得不急他的银弦反而朝自己项上飞来。虽没有击到要害,但也划破了胸口前襟,渗出些些血丝。
银弦这种暗器很是奇妙,它的优点是可以任意改变方向,缺点是不受控制且不容易回收。莫南律从小练习,自是将这种暗器耍得得心应手,但萧惟烟很快便在打斗过程中掌握了这种暗器的用法,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女孩见两人都没有说话,仍在死斗,急了,拔出腰上配的剑就欲上前:“还不快住手,不然我就喊人了!”
萧惟烟皱眉喝道:“退下灵云,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打扰。”莫南律看到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游移不定,反而是棋逢对手的兴奋坚定。
“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呢……”
那女孩便是宫灵云,她唯萧惟烟的命令是从,因此即使不忿,也没有丝毫异议,安分退下。
接下来莫南律才算见识到萧惟烟的可怕之处,刚才的落败似乎只是在试探,他的反击一次比一次更强。月光下他傲然独立,如同一只银色的狼,露出獠牙利爪。真是个奇妙的少年,莫南律不禁也生出了些惜才之意。
两人斗得酣畅淋漓之时,忽听莫南律缓了手道:“等等。”
“怎么,认输了?”萧惟烟眼角一扬,倒也不逼迫。
“那女孩端来的宵夜要凉了。”
“什么?”萧惟烟觉得自己刚刚似乎出现了幻听。
莫南律收了弦很是真诚道:“你先吃饭吧,吃饭完再打。”
宫灵云上前横眉冷目道:“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少爷,别上了他的当!”
萧惟烟也有些汗颜,倒不是说怕这人耍什么阴招,关键在于他能看出来这个人是说真的,而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打了那么久,萧惟烟还真是有些累了,干脆坐在台阶上,吩咐宫灵云道:“端过来吧。”
宫灵云端来餐盘,上面是各色糕点和一小罐粥。从小伴在少爷身边让她知道萧惟烟素来不喜油腻,备的便都是些清淡的东西。她俯下身小声在萧惟烟耳边道:“少爷,这人奇奇怪怪的,不如悄悄通知九麒帮人把来他除掉吧。”
萧惟烟捻起一块糕点,听了宫灵云的话又放下,不满道:“这人虽然是来要我性命的,但他现在以诚待我,我又岂可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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