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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汉卿顿时脸如死灰,抬头看到赵光义冰冷的神情,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地发凉。
儋珪是谁?那是当年被世人称为“河东白龙”的潞州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的爱将。李筠曾自傲地对外宣称:吾有儋珪枪、拨汗马,何忧天下不平哉!“狂枪”儋珪就是李筠傲视天下的根本。可是,在宋军兵临泽州城下之时,他却骑着李筠的拨汗马,凭借着掌中丈二霸王枪,杀出重围,绝尘而去。
如今这位下落不明的潞州第一悍将却出现在殿前都虞候张琼府中,不仅如此,他还带着李筠昔日的爱妾李刘氏以及李筠的遗腹子。李筠的长子李守节现下是大宋单州团练使,据说寻访刘氏母子多年,一直是音信杳无。张琼为什么会收留他们,难道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张琼意欲何为?
张琼乃宋太祖手下死忠之士,曾于后周攻打南唐寿州之时,以身为陷入城壕皮筏中无力躲闪车弩的宋太祖挡了一枝其大如椽的箭矢,因此救得宋太祖一命。其时,张琼险死还生,箭簇深入髀骨,坚不可拔,张琼索酒满饮,自拔箭簇,破骨而出,血流数升,神色自若。宋太祖感念其忠勇,甚嘉许。宋太祖即位,以张琼擢典禁军,为马步军都军头、领爱州刺史,及赵光义迁开封府尹,宋太祖以殿前卫士如狼虎者不啻万人,非琼不能统制为由,诏令张琼为殿前都虞候,迁嘉州防御使。
“本王在殿前司之时。尔与史珪皆本王肱骨。而今张虞候用事,尔等亦与其交厚。但张虞候豢养叛逆余孽,此事却是牵系着谋反大罪。本王知道尔与史珪现今已深得皇兄器重,为身家性命计,尔应当知晓利害。回去之后,尔与史珪商议一下,寻找个恰当的时机,及早禀明皇兄才是。”赵光义淡淡地道。
“下官多谢王爷提点。救命之恩,定当后报!”石汉卿拜服于地,再三叩首,心中已有计较。
由于天气炎热,罗七君一连数日,高烧不退。虽仗着萧蓝若强盛的内力维持,仍是奄奄一息。李云裳心急火燎,唇上竟然起了无数燎泡都无知觉。萧小人急在心上,却是无能为力。李云裳到得后来。已是不顾男女有别,衣不解带地在车帷中贴身服侍罗七君,以便随时为其擦身降温。清洁换药。
揪心的日子。终于在四人到达“噬魂谷”后方才如释重负。“爹爹!你救救她!”李云裳一眼见到李笙,连日的苦累加上内心极度的焦虑,终于力不能支,仰天便倒。“云姐姐!”萧小人一直关注着异常憔悴的李云裳,伸臂接住了她的身子。李笙心中一惊,待探完李云裳的脉搏。才略感宽心。
“神仙爷爷!你这是怎么了?”安顿好罗七君和李云裳,萧蓝若就带着萧小人来到了“释道堂”。“你们终于来了。”尔朱洞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师父!长明灯灭了!”仙井道士愕然地望着风尘仆仆的萧氏父子。“天命难违!非人力而可为也!”归元大仙神色如常,无悲无苦。“师父!”胡二郎和仙井道士忽地齐齐跪倒在归元大仙的身前,泣不成声。萧氏父子见此情景,皆是大惊失色。
“神仙爷爷!你赶紧把这丸药吃了。”萧小人急忙从怀中取出当年归元大仙赐予的“还阳丹”递到尔朱洞手上。“小人啊!这世上有一种病。是任何药石都无法医治的,那就是衰老。能够在弥留之际见到你们。已是非分之想了,上天待我也算不薄。”归元大仙拉住萧小人的手,满脸的慈爱。
“蓝若!你我虽四海漂泊,但归根结底还是契丹人,游子的根还在朔北。近来闻知辽帝耶律璟诛杀了太巫萧古,围绕着皇权,耶律氏和萧氏的内斗,已然波及上层。自凌云老祖辞世之后,各方势力争先恐后地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归元大仙忧形于色。
“什么?萧姑姑被杀了。”萧小人的眼前忽地浮现出一身明黄衣衫的唤作“净水柔”的靓丽女子,浅浅的笑容,令人心动。“二郎才从大辽回来,就让他给你们说道说道吧!”归元大仙有些意兴索然。
原来,自萧古取雄胆入药给辽帝服食,果然颇有疗效。辽帝便时常要取男子的胆服食,初时萧古为取得辽帝的信任,只有勉为其难地杀些死囚,取胆而用。久而久之,辽帝发觉自己服食的雄胆,皆是为奸作恶之人的,不由大怒,责令萧古必须取良善之人的雄胆以为用。萧古人称“净水柔”,本是柔情似水之人,又受先师谈望月孜孜教诲,何敢行此罔顾人伦的恶事。
“太巫!你当朕是禽兽吗?”辽帝在发觉药中的雄胆从人胆变成了各种动物雄胆之后,将萧古召唤到了皇宫大殿之上质问道。“陛下何出此言?”萧古笑吟吟地道。“此乃欺君之罪!太巫你可知罪?”辽帝阴森森地道。“陛下!弑杀良善,有违天道。”萧古缓缓跪倒在大殿之上,却是神情肃然。“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巫师,竟然敢违背朕的旨意,居然还口口声声地以道义讽刺于朕。来人!将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妇拉出去,乱棍打死。”辽穆宗一声令下,殿前侍卫哪敢违逆,可怜萧古就这样死于非命。
萧古的定罪是:以妖术蛊惑圣君,以男子胆入药,残害良辜,诏令斩立决!萧古死后,一向柔顺潜修的“明月心”姜落花终于发怒了,韩氏虽没有在明面上支持姜落花,却是令辽穆宗尝到了难以下咽的苦果。辽穆宗迫于压力,不得不将“闲空居士”的三弟子“空相无”云馨立为太巫。
萧氏和韩氏这一番作势,耶律氏又怎能坐视?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部落皆是岌岌自危,将久已蓄谋安插在朝中的势力,动作起来。顿时,朝中乌烟瘴气,倾轧频频。四大王府,南院大王、北院大王、乙室王府和奚王府皆被波及,尤以奚王府为最。朝中涉及朝臣竟达三百余人。奚王劳骨宁累年苦苦扶植的一方势力,竟在一夜之间,被人洗荡殆尽,其子和朔奴也险些丧命。
“萧姑姑!圣上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萧小人心中难受,却总记得辽穆宗对自己的好。归元大仙微微皱起眉头,颇有深意地瞟了一眼萧小人。“唉!从我离开契丹时,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但是,我却不得不时常地为他清理隐患。”萧蓝若一声长叹,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
萧小人看到归元大仙有些疑惑的表情。就将萧蓝若“病龙台”大战周世宗的往事说了一遍。最后就提到了临来之前在汴梁赵匡胤与萧蓝若的承诺,以及“血魔”穷天的遗书“九经”之事。当年安阳河畔所发生的一切,周世宗明令不得外传。萧蓝若也令韩德让不得宣扬。因此。并未在世间传扬。
“原来蓝若这些年默默无闻地为契丹做过如此可歌可泣的事迹,令人景仰啊!这部‘九经’我会令杨薰嫣交给你,以区区一部‘九经’换来契丹几十年的安宁,很划算啊!何况耶律璟不长进,契丹诸部内忧外患,实是令人忧心忡忡。原本令你西来。就是想交代一些关于契丹的事情。如此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归元大仙甚是欣慰,眼角眉梢,都透出无尽的喜意。
三日之后,“归元大仙”尔朱洞含笑登仙。胡二郎和仙井道士接替师父的职责,驻守“噬魂谷”。
张琼即将离京。却意外地接到圣旨,令其即刻入宫见驾。张琼不明就里,还当是宋太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坦然地随太监赶往皇宫,一应出京的人手,亦是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张琼!你可知罪!”宋太祖痛心疾首地喝道。“啊!微臣不知何罪?”张琼唬了一跳,“噗通”跪倒在地。“你自己看来!”宋太祖怒容满面地将一册劾笏扔在地上。张琼跪行几步,捡起劾笏,愈看愈是心惊,当真是字字诛心。劾云:琼为殿前都虞候始,时常诬陷原任开封府尹赵光义,称其广结朋党,利欲熏心,此罪一也!琼为禁军首领,却时常私乘官马,耀武于市井,此罪二也!琼私蓄部曲百余人,作威作福,禁军中稍有不乘其意者,皆受重罚,殿前司诸将尽皆惧之,此罪三也!更有甚者,琼暗纳叛逆李筠余孽儋珪和李刘氏为仆,包藏祸心,此罪四也!张琼看到这里,已是魂飞天外。
“张琼!你可知罪!”宋太祖再次厉声地喝道。“微臣冤枉啊!”张琼扔掉劾笏,匍匐上前,抱住了宋太祖的双腿。“有刺客!”正在殿前的史珪大声喊道。忽然,殿前涌上数名武功高强的卫士,石汉卿奋勇当前,掌中铁挝猛地砸在张琼的面部。张琼猝不及防,翻身跌倒。石汉卿更不多话,将铁挝抡圆了,再次砸在张琼的面部。正所谓:出手不留情。石汉卿接二连三地使铁挝击打张琼,张琼渐无声息。
“住手!”宋太祖眼见张琼气息微弱,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传朕旨意,以御史案鞫之。”宋太祖没有看到张琼努力扬起的血肉模糊的面孔,还有其上伤心欲绝的神情。殿前诸卫士将张琼生拉死拽地拖下大殿,史珪心下一黯,回想起与其几度生死与共,开怀畅饮的情形,一时间,恍如隔世。
“石兄弟!请将此衣带转交我母,告诉她,儿不孝,不能为她送终了。”石汉卿等人押送着张琼行至明德门前,张琼心知不幸,解下所系衣带交予石汉卿。“张虞候请宽心,石某定不负所托。”石汉卿不敢看张琼的眼睛,接过了衣带。“多谢石兄弟!某去也!”张琼蓦然拔出身侧卫士的佩刀,横颈自刎。
“官家!查抄张府的人已经回来了。”荆嗣轻声地道。“怎么说?”宋太祖心情有些凌乱,正自闭目三思,并未睁开眼睛。“回禀官家!张府阖府只搜到金三银四,仆佣三人。”荆嗣声音中有一丝悲戚。“什么?”宋太祖蓦地怒目圆睁。“不过!那儋珪却是悍勇,徒手逃出了汴京城。”荆嗣有些惋惜地道。
“岂有此理!”宋太祖霍然站起。“给朕传史珪和石汉卿!”宋太祖的怒火冲天而起。“官家!那张琼深知罪不容赦,已在明德门外,自刎谢罪!”荆嗣悄声道。“他就这样死了。”宋太祖忽觉愧疚难当。
“石汉卿!史珪!汝等言琼有仆百人,今何在?”宋太祖阴翳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直射二人。“启禀官家!张虞候所养之儋珪,岂不是以一当百吗?”石汉卿见史珪闭口不言,狡辩道。“汝曹欺罔,甚失朕望!”宋太祖顿觉气恼,看着下跪的二人,忽然有一种吾道孤寡的感觉。
宋太祖自此不再重用史珪、石汉卿这两个对己衷心,却出卖至交好友的殿前校尉,并将二人就此摒弃,充任府衙。宋太祖下旨,优抚张家,以其子尚幼,乃擢其兄张进为龙捷副指挥使。至于李筠的遗孀和遗腹子,责令单州团练使李守节将这对母子接回单州,善加抚养。李守节感念圣恩,千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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