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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使那剑了?”耶律青云负手立在窗前,一枝红杏俏皮地探进窗来,颤微微地轻点着娇艳的花蕊,似乎好奇屋内的沉闷氛围,脉脉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萧小人坐在油灯下,手中拿着一根纤细的竹签,轻轻地拨弄着油灯碗里的灯芯,火星溅油,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豆大的灯光,忽闪凄迷,挣命般的烁耀着微弱的光明。
“不是再三告诫过你,不到生死攸关,不得用剑吗?”耶律青云语气渐重,色厉内荏。“今日本就是到了生死关头了呢!我若不出手,她们就真的落入那淫贼的手上了,好险啊!”萧小人抬眼看到耶律青云黑发间的那枝杏花,从幽暗的光影看去,就如同耶律青云在右首头边簪了一朵花似的,煞是好看,不由嘴角一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白日里郁积在心中的不快,竟似有些淡了。
“别人的死活与你何干?你连起码的自身安危都顾及不过来,还多管这些闲事,你是嫌自己命长不成?”耶律青云慢慢转过身来,一双锐目紧紧地盯着萧小人长长睫毛下乌黑闪亮的幽眸。“师伯!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还不行吗?”萧小人扫了一眼耶律青云,日常积威之下的惧意油然而生。
“我知你是在敷衍我,可你知道吗?现在汴京城里有多少人在打探你日间所用之剑吗?你之剑,是上古神兵。任何人知道了都会觊觎的,即使他贵为王侯。”耶律青云心中莫名的一突。“嘻嘻!那师伯你是不是也想要啊!若是你想要,我送你好了。”萧小人似乎不经意地调侃道。“混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找打!”耶律青云手臂一长,已将萧小人提在手中,“啪!”的一掌,拍在萧小人的臀上,声音虽异常响亮,却是未含内力。饶是如此,还是令萧小人呲牙咧嘴。
“你为什么不躲?”耶律青云将萧小人放下地来,有些疑惑。凭今时今日萧小人的身手。耶律青云如不使全力,想要捉到他,恐怕不是易事。“唉!若是不让你出了这口气,还不被你烦死。”萧小人揉着臀部。苦笑道。“不过!师伯!我看那赵王爷做起事来很是大气。肚量也大。若说别人或许会惦记,可赵王爷是做大事的,才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耿耿于怀。”萧小人认真地想着说道。
“呵呵!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萧兄弟也!”庭院里蓦然想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夜猫子进宅!”耶律青云冷冷地道。“莫非耶律兄对本王还有一些成见?”萧小人起身开门,赵光义一身轻袍站在门首问道。“哼!那只有你自家心里明白才是,何来问某?”耶律青云黑着脸,丝毫不假颜色。
“咦!小石舅舅!你怎么来了?”萧小人眼眸一亮。看向赵光义的身后。“让我好找!若不是将他揪来,还真是找不到这条巷子。”杜小石憨憨的一笑。“快进来啊!干嘛都站在门口啊!”萧小人将两人让进屋来。取了茶碗给二人倒茶。“萧兄弟!有酒吗?想喝酒了。”杜小石刻意地看了一眼耶律青云。
“赵王爷真是好本事!汴京百万人众,市坊混杂,此地深处陋巷井里,竟然也能被你寻到。”耶律青云淡淡地道。“本王身为开封府尹,国计民生,任重道远啊!”赵光义顾左右而言他。“王爷过谦了!这满城万余的乞索儿都能为你所用,王爷奇才啊!”耶律青云眸光闪闪,嘴角微翘。“呵呵!耶律兄说的是叫花子吧!其实本王也未曾想到,这‘乞丐’叫花子能聚众为帮,成了‘丐帮’的帮主。不过,一帮乞儿,手无缚鸡之力,又当得了什么用?”赵光义有些得意地微微一笑。
“啊!我说呢!原来‘骆驼营’的乞索儿都是你的眼线啊!”杜小石恍然而悟,大呼而起。“亏我这些日子还将你当成了好人,竟想着你赵氏三兄弟之中,总算还有个明事理之人。说到底,原来都是一丘之貉啊!你还真是卑鄙呢!居然指使一班叫花子来监视我。赵氏三兄弟之中,说到一肚子坏水,你当得起头榜了。”杜小石一时间义愤填膺,口沫横飞,大有不能善罢之势。“咳咳!小石表弟!你误会了!本王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这不都是蜀人闹得吗?他们明明说好的要在‘骆驼营’会合,谁能想到,他们仅仅是说说而已呢!”赵光义心中的些许得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耶律青云拿眼觑了一下萧小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萧小人眼珠一转,若无其事地看向探窗而入的那枝杏花。萧小人的神情正好落入强自辩解的赵光义眼中,他不由心中微动,好似捕捉到了点什么。这表兄弟之间的龌龊,耶律青云只有落井下石之意愿,却无劝解纷争之善念。萧小人心中有鬼,更是不敢参乎半分,以免惹火上身。两人坐观良久,杜小石终是在赵光义的伶牙俐齿下息声了。
“耶律兄!让你见笑了。想来这小客栈里,也没有什么好酒水,不如本王带你们去马行街夜市逛逛如何?”赵光义一头乱麻,急欲脱身。“好啊!好啊!都说汴京的夜市里,各色物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乃天下第一繁盛之所在。每次都是匆匆而过,竟没有好生闲逛过呢!”萧小人随声附和道。
“嗯!其实这夜市也是今年初时方才不禁宵夜的。如今汴京的夜市,除了马行街夜市,还有洲桥夜市,有特色的吃食、杂货大都在洲桥,马行街则多是财力雄厚的酒楼、药铺。若是闲逛,反倒是洲桥夜市所观繁众。”赵光义说的头头是道。“今日的花销可全要算到你头上。”杜小石依旧不忿地说道。“那是自然!好歹本王也是地主。这地主之谊还是要尽到的。”赵光义忙不迭地连声称是。
宋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宋太祖下诏:京城夜市,至三鼓已来。不得禁止!其时,东京汴梁,夜市直至三更方尽,才五更复又开张。每至当令佳节,热闹之处,盛况空前,通宵不绝。女子夜游。也是惯习成风,不相笑讶。这闹市井然,商贾云聚。不得不说是开封府尹赵光义治护有方。
赵光义一行四人,自洲桥南行。当街的水饭、爊肉、乾脯,色味俱佳,引人食欲。“王楼”前的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的鹿脯、家鹅、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至朱雀门。又有煎羊白肠、鮓脯、冻鱼头、姜豉、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
“这若是到了夏日,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细料餶飿儿、辣瓜儿、芥、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丸,皆用可人儿的红梅匣儿盛贮,清凉解暑,回味甘甜。到了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鱠、煎夹子、猪脏等等,皆是食之难忘。还有那‘龙津桥’的须脑子肉,余香绕鼻。杂嚼忘忧。”杜小石兴致盎然。
“小石舅舅真是好记性,这么多的吃食。竟是如数家珍。可是,我真的好饱啊!”萧小人手捂圆溜溜的肚皮,异常满足地呻吟道。耶律青云和杜小石一路上,吃了太多酒,即使赵光义也吃的满面红光。
“萧兄弟!这马行街倒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蚊蚋。天下苦蚊蚋日久,汴京独马行街无蚊蚋,你道何故?马行街夜市,酒楼极繁盛,蚊蚋恶油,而马行街人物嘈杂,灯火照天,每至四鼓方罢,故永绝蚊蚋也!这也是马行街夜市即使三更半夜,亦令人驻足流连的特殊原因。”赵光义四人来到了灯火通明的马行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熙攘人群,赵光义娓娓道来。
“某家和你兄弟二人游玩,倒是长了不少见识。”耶律青云“嘿嘿”一笑。“耶律兄!你这是在笑话我吧!小石不过一吃货耳!”杜小石自嘲道。“小石舅舅!虽然我承认你真的很能吃。但是,你各种杂艺触类旁通,当世如你般聪明绝顶之人,真的是绝无仅有。”萧小人由衷地叹道。“萧兄弟!知道的你是在夸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我呢!”杜小石十分沮丧地耷拉了脑袋。
四人在“和乐楼”的二楼春字房中坐定,早有艺妓抱着琵琶低眉弄弦。艺妓年岁不大,姿色却也平常,只是身形婀娜,倒是别有一番风韵。大凡酒楼饮宴,皆有艺妓伴唱献舞。汴京城文风极盛,文人墨客盛行填词作曲。若是词曲在艺坊传唱开来,更是身价飚升。世人附庸风雅,趋之若鹜。
“饮散离亭西去,浮生长恨飘蓬。回头烟柳渐重重。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今夜画船何处?潮平淮月朦胧。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轻浪五更风。”正是一阕徐昌图的“临江仙”。一曲仙音清幽幽地唱出来,婉转莺鸣般的声音,令人耳目欢愉,乐不思蜀。
“齐娘子是‘和乐楼’的头牌,虽然年岁尚稚,这嗓音却是如磁石般的引人。”赵光义微眯双目,细细品味。“真好听!”萧小人陶醉地闭上双眸,忽而娘亲和姐姐唱曲的情景浮现眼前,嘴角露出笑来。
“齐娘子!你能将琵琶借我一用吗?”杜小石忽然问道。“客官见外了。”齐娘子婷婷袅袅地起身将琵琶交给杜小石,浅浅一笑,却也风情万种。齐娘子伸出素手,拿起桌上温着的酒壶,逐一将桌上的四只酒樽满上,敛眉低目,悄然地立在萧小人的身侧。
“沉檀烟起盘红雾,一箭霜风吹绣户。汉宫花面学梅妆,谢女雪诗栽柳絮。长垂夹幕孤鸾舞,旋炙银笙双凤语。红窗酒病嚼寒冰,冰损相思无梦处。”杜小石怀抱琵琶,唱的也是徐昌图的词,却是一阕“木兰花”。杜小石仿若磁性的声音,霎时将众人的心紧紧束住。男子的声音本与女子不同,轻柔低缓,别有一番沧桑萦绕心头,令人深深迷醉。杜小石一曲歌罢,齐娘子一双妙目里,竟闪动着一丝泪光。
“初逢宿酒擦肩过,只道尘缘错。秋来香桂满园飘,尤是回眸一笑赛花娇。惜今语善情殷切,微醺依亭榭。此行不许问归期,剪乱几多思念苦嗔痴。”杜小石肥厚的唇中再度响起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若不是眼见此人的肥硕壮伟,任谁也不能想象此曲竟是出自杜小石的口中。
“这是‘虞美人’!却是从未听过。先生!这阙词却是何人所作?”齐娘子眼中星光点点,竟是崇敬的神情。“正是鄙人所作!”杜小石将琵琶慢慢地放在椅中,意犹未尽。“你!你会作词?”齐娘子心中的震撼难以附加。“怎么?不像吗?”杜小石微微哂笑,却也气度非凡。
“先生惊才绝艳!贱妾甚是钦佩。先生!不知贱妾能否拜您为师?”齐娘子此言一出,登时语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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