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站在屋檐下,望着耶律青云的背影若有所思。萧小人看了一眼幽香滴米未动的饭碗,轻轻摇了摇头。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不喜欢幽香姐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机谋算计掺杂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缺少了纯真和可爱的女孩子,即使美若天仙,也只能使人敬而生畏,由畏而生惧,渐行渐远,直至敬而远之。
“耶律大侠!是莫姐姐吗?”幽香冲门外已被淋得浑身湿透的耶律青云喊道。耶律青云没有说话,却转身回到屋中,青衫上的雨水,瞬间将他站立的地方打湿了一片。萧小人颇为纳罕地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耶律青云,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开口。
“耶律大侠!你怎么认识莫姐姐的?”幽香忽然问道。“女人不要太聪明,会短命的。”耶律青云斜目瞥了一眼幽香,冰冷的声音,刺肌生痛。幽香语为之噎,气为之夺,耸肩一笑,坐回到凳上。
“情势有变,‘摩尼教’恐怕要提前动手了。”耶律青云进内室换了一身干爽的青衫出来说道。“不会的。”幽香异常笃定地道。“因为‘摩尼教’的圣教主还没有出现。”幽香笑微微地悠然接着道。“看样子你的手下,可也没有闲着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被你的外相所迷惑了。”耶律青云似乎颇为惋惜。萧小人心头一阵迷惘,这江湖还真是险恶无情啊!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刻,风停雨簇,夺目的阳光,刹时洒满山林,照在绿叶上悬而未落的滴滴雨珠之上,映射出七彩炫目的瑰丽色彩。
“教主!”一个凄厉的女声声嘶力竭地响起,屋中三人皆是一惊而出。适才出去送饭的高个少妇,跌跌撞撞地行来,忽然一跤跌倒,仰面朝天。少妇浑身泥浆,胸前血迹殷然。
“教主!我们跟踪‘摩尼教’的人被他们发现了,全死了。幸亏属下见机得快,这才拼了命回来禀告教主,此地不可久留。教主!及早打算……”少妇言尽于此,溘然而逝。幽香怀抱着少妇,一颗晶莹的泪珠忽然滴落在少妇满是泥污的脸上,幽香不顾污秽,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地擦拭着少妇的脸颊,直至一尘不染,光亮洁净。然后,她又细心地将少妇不整的衣衫,一点点地铺展。
“姐姐!是我不好,让你们以身犯险,以致今日之祸,是幽香太贪心了,幽香错了。我们是巫者,是通灵者,是神的使者,不是江湖中人,本不该来趟这滩浑水的,幽香对不住你们。”说到这,幽香的眼中泪如泉涌,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簌簌而下。两个“少妇”都是自小服侍幽香的婢女,名义上虽然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而且,她们都已过了待嫁之年,为了侍奉幽香,至今未嫁。
“我们回家吧!”幽香将自己艳如朝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少妇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柔媚凄婉的声音,令人心痛欲裂。屋内的大叔大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她的身后,此时,两人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萧小人眼眶湿湿的,他知道,那个善辩真伪,纯真可爱的幽香姐姐又回来了。
“如果,你们能见着莫姐姐,请代为传话,就说幽香永远都是她最要好的姐妹,无论她什么时候来契丹,幽香随时倒履相迎。”幽香精巧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世上最美的一道风景。
幽香回到契丹后,广施福泽,受惠者,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贫民百姓。可是,幽香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踏足中原之地。她成为了继“闲空居士”之后,契丹的又一个万家生佛。
陈抟老祖和天遁老祖站在山巅的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松下,目睹了这一切。
少林寺,大雄宝殿之上。宋太祖接过寂空禅师递上的拜帖。
少林寺方丈禅师台鉴:敝教自唐传入中土以来,与中土各教派和睦相处,亲若兄弟。谁知中土人士却视敝教为异端,横加诘难。更有甚者,近日在郓州城内,敝教教众被中原武林人士聚众围攻,惨遭屠戮,竟无一人生还。鉴于此,敝教教主沙尔玛责令属下等前来查明原委。素闻少林寺乃中原武林泰山北斗,又是中土佛门第一教派。因此,敝教恳请方丈大师念在佛门一脉的情份之上,为敝教做主,讨还公道。落款为:摩尼教总教承法使者敬上。
“来者不善啊!”寂空禅师白眉微掀,淡然一笑。“这‘摩尼教’太猖獗了,欺人太甚。先时在邯郸境内,就曾滥杀无辜,朕念在‘奉化可汗’景琼对朕还算孝敬的份上,赦免了他们的杀人之罪。不想他们竟不思皇恩浩荡,反而变本加厉,助纣为虐。朕尚未追加他们杀朕封疆大臣之罪过,他们却先来此讨还公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来人呐!给朕传殿前司都虞侯、指挥使赵廷翰。”宋太祖怒发冲冠。
“陛下且慢!据老衲所知,‘摩尼教’教主座下共有十二位承法使者,据说武功均得自教主亲传,虽然年齿尚幼,却各个艺业惊人。他们此番前来,其意昭然,定是来打探风声。‘摩尼教’真正的高手是其教主和十二位‘宝光王’,过早地暴露陛下的行踪,恐于陛下不利。”寂空禅师微微一笑,对即将下殿传令的荆嗣摆了摆手。“一切都由大师安排就是了。”宋太祖双手合什,平复着胸中的戾气。“阿弥陀佛!老衲僭越了!请陛下恕罪则个!”寂空禅师亦不推却,打个佛礼道。
寂空禅师当即传下法旨,招寺中各院首座及“达摩院”十三武僧,前来护法,令知事僧在大雄宝殿宣召“摩尼教”承法使者觐见。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正中端坐着释迦牟尼的法相真身,十八罗汉,罗列两厢,形态各异。寂空禅师盘膝坐在莲花宝座之上,宝相端庄。左手边,宋太祖居首而坐,八大首座,依次坐定。十三武僧及执事僧人,散在四处,看似杂乱,却正是“少林寺”护法大阵。
知事僧大声宣召道:“请摩尼教承法使者上殿!”不一刻,在两名迎客僧的引领下,一行十二人鱼贯而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这十二人,男女各半,皆是一身雪白的衣衫,头戴乌冠,这倒不奇,奇的是十二人皆是年近二十的少年,男子英俊潇洒,女子艳丽妩媚。
宋太祖暗中喝彩:这“摩尼教”底蕴之深,纵观当今江湖,恐是无人可及。众僧亦是眼前一亮,皆是咂舌不已,这样的排场,的确是先声夺人。虽说少林和尚戒律森严,非礼莫视。可六位波斯女子一身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这贪香之欲,却是令众僧,避无可避。十一位少年,呈环形簇拥着一位碧眼清澈,金发披肩,艳绝天下的女子,正是莫丽丝。
寂空禅师白眉低垂,双目微抬,一缕神光,倏然扫向十二位少年。莫丽丝当先右手抚在左胸的焰火处,微微躬身行礼:“摩尼教承法使者参见方丈禅师。”她身后十一位少年,以同样的礼节,躬身行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各位施主,请了!”寂空禅师单掌为礼,淡然一笑。
“方丈禅师!小女‘活灵使者’莫丽丝,在此恳请禅师慈悲为怀,为敝教主持公道。”莫丽丝清丽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怨怨相报何时了?况且,佛门乃是清净无为之地,不如依老衲愚见,由老衲出面,居中调停,或可消迩一场血光之灾。恩恩怨怨,孰是孰非?逝者已矣,岂有定论?然尔等自远道而来,其情可谅也!不如由老衲为贵教死难的施主们做场法事,早日超度,不知可否?”寂空禅师的确是心怀慈悲,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禅师此言差矣!敝教在此次劫难中,丧失了数位耆老。这且不说,最重要的是遗失了敝教的镇教之宝‘波斯弯刀’。贵寺法从西方,与敝教同宗同源。因此,敝教才会到贵寺请求援手。”莫丽丝俏脸一沉,目光坚定。“原来贵教是为此而来,倒是令老衲始料不及。但是,据老衲所知,那刀却是被贵教的高琼高施主所得,与外人何干?”寂空禅师白眉一掀,笑道。
“可是,那个高琼,虽四处打着本教旗号,却并非本教之人。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摆明了是为中原武林人士所掳。禅师执中原武林之牛耳,定知此人下落。方丈禅师!敝教不向禅师征询,更有何人?”莫丽丝娇俏的声音,显得颇为无奈。宋太祖闻听此言,不由微皱眉头。
“莫施主!非是老衲不愿将此人交予贵教,只是现下老衲也不知道高施主身在何处。”寂空禅师一笑而过。“那么,禅师何不问他?”莫丽丝蓦然用手指向宋太祖,狡黠地道。
“这位施主乃是老衲的贵客,今日恰逢其会,他怎么会知道呢?”寂空禅师面露微笑,神情定如泰山。“禅师!您是当今天下佛门第一人,乃是有道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难道不是当今大宋朝的皇帝陛下吗?”莫丽丝浅笑盈盈地说道。此言一出,大殿上的众僧皆是心下了然。
“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要朕帮你们找人吗?”宋太祖一笑而起,闹了半天,“摩尼教”的人众是有备而来,似乎早已知悉了自己的身份。“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高琼在您的地界里失踪了,是否理应该问陛下呢?”莫丽丝莞尔一笑,言之灼灼。
“高琼在我大宋犯下滔天大罪,即使找到他,朕也是要治他死罪的,怎能交给你们为虎作伥?”宋太祖之言,甚是凌厉,帝王之威,彰显无遗。“高琼的确是闯下了弥天大祸,陛下要治他之罪,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事出有因,望陛下酌情处置。另外,敝教的‘波斯弯刀’乃是本教的法器,届时务望陛下归还。”莫丽丝底气不足,不由轻声叹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道。
“区区一把刀子,朕还不曾看在眼里。但是,‘摩尼教’在中原所犯的罪行,朕也是要追究的。”宋太祖冷哼一声,面沉似水,毅然拂袖道。莫丽丝望着宋太祖的眼神,渐显敬畏,心中不由焦灼。
突然,殿外有人高声呼喝道:“大胆狂徒!竟敢私闯佛门禁地。”二武僧闻声而出,众人只听门外一声闷响,二武僧从殿门外直飞而回。众武僧齐身而出,棍棒同伸,立时搭成了担架,将二僧稳稳地接住放下,配合之默契,如臂使指。宋太祖大声喝彩道:“好棍法!”宋太祖正是使棍的行家里手。
几乎同时,殿外亦有人高声喝彩,声到人到,一位白衣乌冠的高大男子大踏步跨进殿来。男子三十五六岁年纪,面色稍黑,双眉浓重,斜飞入鬓,眉骨奇高,眼窝深陷,眉眼之间似乎连成了一片,豹头环眼,鼻高口阔,身材魁伟雄壮。男子进得殿来,双目环视一周,炯炯有神,气度非凡。十二位“承法使者”双手交叉在胸前,躬身行礼,口呼:“圣教主!”来人正是当今波斯“摩尼教”的教主沙尔玛。
沙尔玛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素闻少林寺武功冠绝天下,果不其然!佩服!佩服!”寂空禅师慢慢地从莲花台上下来,掌挂佛珠,上前单掌打个佛礼,道:“阿弥陀佛!摩尼教教主大驾光临敝寺,老衲有失远迎。”沙尔玛“哈哈”笑道:“沙尔玛来得匆忙,有劳大师了。”双手合什,缓缓躬身行礼。
沙尔玛白衣鼓荡,一股沛然真气袭向寂空禅师。寂空禅师微微一笑,身子前倾,左手伸出,抬手虚扶,口中言道:“教主不必多礼!”两人手臂一撞,皆是一震。沙尔玛加催内力,寂空禅师身前的白须忽的飘拂而起。寂空禅师却恍若未觉,仍然面露微笑。
沙尔玛心下一惊,自己如此强大的内力,到了他那里却如泥牛入海,这种不着痕迹的神功,令他惊讶不已。蓦然,寂空禅师觉得有股如丝似针的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在自己的胸前刺了一下,居然异常的疼痛。沙尔玛久攻不下,发出这股“无影针气”后,满拟能一举攻破寂空禅师的护体神功,不料“无影针气”被寂空禅师的护体神功反弹回来,反刺了自己一下。
沙尔玛吃痛,眉峰一蹙,真气顿时稍滞,沙尔玛不由大惊失色。寂空禅师突然后退一步,收回了蓄势待发的真气,笑道:“教主神功盖世,老衲十分佩服!”沙尔玛如释重负,“哈哈”大笑道:“大师菩萨心肠,沙尔玛五体投地。”
正在这时,突然由殿外飞进来一个包裹,“嗵”的一声摔在殿堂之上,包裹随即散开,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圆睁,须发皆张,颈上的血迹已然干涸久矣!众人一惊,而此人却没人识得。
“摩尼教净风宝光王前来覆命!”一个声音由殿外倏然响起。沙尔玛并不回头,却是喜上眉梢。话音刚落,一人飘然而入,兀立在沙尔玛身侧,却是个胖大的和尚。
“圣教主!其余几路法王可曾到来?”“净风宝光王”望着殿上众人,大刺刺地问道。沙尔玛尚未搭言,耳中已听得殿外一阵嘈杂。宋太祖闻声向外看去,却见几个老僧互相拥挤着,扑进殿来。宋太祖微然变色,望向寂空禅师。寂空禅师神情自若,面露微笑,似乎来的只是些老友而已。宋太祖不禁大是钦服,再看少林一众高僧,眼观鼻,鼻观心,竟是充耳不闻,过眼不见。如此定禅,无愧天下第一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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