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星,
颗颗说是永远的春花。
东墙上海棠花影,
簇簇说是永远的秋月。
——废名
南操场离学生宿舍一公里远,它曾经是宁大学生的主要活动场所。
五年前,更大更新的东操场和西操场建好后,那里就被废弃了。半人高的荒草很快疯长起来,向人类宣告植物对这个世界的主宰权。每次雨后,南操场的荒草地就变成一滩沼泽,布满大大小小的泥坑,里面或许藏着些不能见光的生物。
听说那里死过一个男人,头朝下栽在泥坑里,被发现的时候脸已经腐烂到辨认不清了。这个传言一直存在于学生们津津乐道的奇闻中,然而没人证实过它的准确性,也许只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校园物语而已。
开学的第一天夜里,陶夕突然冻醒了。
她睁开眼睛,脊梁一下就麻了——她不是在房间里,而是站在外面,站在南操场里!四周黑黢黢的,刮着刺骨的风。她很快看清,四周都是诡异的荒草地。南操场臭泥坑里的不明生物,在有节奏地吐着水泡:“啪嚓!啪嚓!啪嚓!”那声音孤独而清晰。
我……梦游了?
她四下看了看,看到了路灯,离她大约两百米远。她抱住冷风中发抖的胳膊,哆哆嗦嗦地走过去。
一个白森森的人影突然挡在前面,陶夕的脑袋木了一下,停住脚步,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那是一条雪白的婚纱,套在年轻较好的胴体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很长,像海底纠缠不清的水草。她背着身子,表情不详。
陶夕认出那个背影,不禁低喊出声:“米雅!”
她的背影纹丝不动地同陶夕对峙了半天,才闷闷地开了口:“你看到我的脸了吗?”嘶哑的声音,不应该属于那个女孩。
“你说什么?”
“我找不到我的脸了。”她又说了一句,同时,她似乎抽泣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
“米雅……”陶夕伸出手,想拉住她的胳膊。
米雅好像被电击了一下,蹿了出去。不对,她的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用力奔跑的痕迹,似乎是在荒草地上飞。
陶夕下意识跟上她,气喘吁吁跑出了一段路,米雅忽然不见了。路灯是黑糊糊空气里唯一的亮色,它依然站在原地盯着它,像一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陶夕拨开齐腰深的杂草,一个影像在她眼前慢慢呈现出来——死水坑里露出一双男人的脚丫子,脏兮兮的。再往上看,是整排用钢琴线捆起来的,僵硬浮肿的残肢断臂。天是黑的,那堆肢体却好像在发光,在阴森森的南操场疯长的荒草中排成一个硕大的“BostonTea”。
陶夕向后退了一步。她越来越感到不对头,仿佛一个灼热的身影从背后靠近了她,一口气吐在她脊背上,像是密密麻麻的钢针在戳。
它的毛发和午夜的颜色一模一样,双眼闪着绿幽幽的光,阴险,深邃,诡异。它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所想皆是不可得。”
陶夕打了个冷战,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宿舍里四张床,有三张是空的。
六号宿舍楼333寝室有四个住客,陶夕,米雅,乔娜,丁梦娴,都是社会学10级的学生。米雅的床铺理所当然是空的,但其他人呢?
对角线方向的书桌前坐着中度近视的丁梦娴,电脑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莹白一片。
“你做噩梦了?”丁梦娴闻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还以为做噩梦从床上挺起来都是电视剧在瞎编呢,没想到能见到真人现场版。”
陶夕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2013年2月29日凌晨一点二十分。”丁梦娴回答,重新转向电脑,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乔娜还没回来?”陶夕看向左侧的床铺。
“对啊,夜不归宿的典范。”
“你还不睡觉?”
“我正文思泉涌呢。反正明天上午没课,我完全不担心睡眠质量。”
“你又写什么小说?”
“恐怖小说。”
“晚上写这个不害怕吗?”
“午夜时分是小说的最佳创作时机,各种各样的古怪想法都急不可耐地在我脑子里冒头了。我怎么能怠慢自己的脑子呢?”
陶夕翻了个白眼,长出一口气,说:“我梦到南操场了,你觉得有什么寓意吗?”
“咳,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啊。”丁梦娴推了下眼镜,“我就是个写小说的,解梦真的不会……不过老话讲‘梦是反的’,如果我晚上做关于南操场的噩梦,第二天我一定会去那儿看看能不能捡到钱……”
陶夕听着她的话躺下了,之后丁梦娴又说了什么她没细听,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去那儿看看”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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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小时后,陶夕跟着闹钟起床了。她的闹钟一向是手机自带,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子自定义。她清楚,什么歌做了闹钟什么歌就完了。
米雅的床长久性空置,乔娜依旧没有回来,丁梦娴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写到几点才睡下的。
陶夕吃完早饭,真的往南操场走去。在路上,她不时地打量四周,观察有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是一种没来由的多疑。
南操场前面的银杏树下,有一个蓝色的小东西。
任何物品都有人态,不信,你仔细观察四周的物品,发散想象力,可以把任何一件死物拟人化,然后,你会发现它们的体态不同,性格不同。此时此刻,那个小东西躺在草丛里,似乎一个矮胖敦实的蓝领工人在喊:“捡起我呀,捡起我呀!”
她四周看看,没有人,便走上前去把它捡了起来。那是张校园一卡通。把那张卡翻到正面,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而这个人她认识。
社会学院,安道临。
她一向是个好人,节约水电,不乱丢垃圾,给老弱病残让座,拾金不昧。但这回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让安道临知道是自己捡到了这张卡。毕竟这张卡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在杳无人烟的南操场呢?也许有什么不妙的事情。
陶夕拥有强烈的好奇心。
她回到寝室,看见许久不见的乔娜正坐在座位上拍苦瓜水。女人为了“美”可以义无反顾地自虐,譬如现在最流行的皮肤保养方式居然是抽自己耳光。她的头发是褐色的大波浪,她的大衣是浅浅的粉红,领子上一圈厚厚的毛,像一只粉红色的火烈鸟。
不过,除了苦瓜水味儿之外,似乎还有别的怪味呢。
陶夕懒得管她,打开电脑上了校园网。她打算查查一卡通消费记录。宁大的网络查询系统很便捷,输入卡号和密码,一切消费一览无余。
她输入卡号后,试探性输入一卡通默认密码。
密码不正确。
她靠在椅子上,有些犯难。会不会是他的生日呢?可他的生日是……陶夕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短信箱,搜寻米雅和她的短信记录。
找到了!
“同学们,今天是老安四十岁生日,我们快去给他送祝福吧!手机号是13XXXXXXXXX……”
陶夕心里一酸,静下心算了算年份,敲到密码框里。
对了!
她感觉到有种窥伺他人私生活的刺激,食指有点抖地点开消费记录。
最近一溜基本上都是上学期零零散散的食堂吃饭用费,没什么特别的。昨天的消费记录只有一条,校园平价超市,78元。
超市?她又往下拉了拉滚动条,没有一条关于超市的消费信息。也是,做老师的何必在校园超市里买东西,住家旁边的家乐福岂不是更好?
乔娜还在孜孜不倦地进行保湿补水,声音“啪啪啪”的,伴随着浓烈的苦瓜味和若有若无的腥味。
陶夕对气味很敏感,来自多年卖花的经验。
她睫毛动了动,忽然转头问:“你的苦瓜水是新买的吧?”
乔娜愣了愣,似乎不认为陶夕是在叫她。她回过脸确认性地看陶夕一眼,舔舔嘴唇说:“对啊。”
“多少钱一瓶?”
“嗯……七十八。”
陶夕的眼神深远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
“你晚上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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