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流沙,无边无垠。星夜兼程的一男一女,虽举步维艰,却总算离终点越来越近。
“就快脱险了……”抬头望,雄关矗立,蔚然壮观,男子欣喜若狂,然而还未及与女子多说,便有十余黑衣武士从石旁、山丘后飞窜而出,提刀携抢,顷刻就对他俩列阵围堵,其中有一,当先攻杀:“沈四少,你逃不掉!”
“陈良彪,为何选此时、此地?”沈四少意识到,他们早已发现了他俩的行踪,甚至,他们决定了他俩绕行的路线、所以守株待兔。
“此地名曰‘阳关’,可对那战鬼攻心。至于为何选此时,去了地府问阎王。”陈良彪声音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和对林阡的厌憎。
话音未落,陈良彪一刀疾冲,沈四少当即举锥接战,体型虽瘦小,力量却不逊,二人左攻右防、东刺西砍,很快便杀作一团。
尽管人多势众、胜券在握,陈良彪亦不敢怠慢:“毕竟离林匪太近,务必求稳——胡应时,上!”
见陈良彪与沈四少确实僵持不下,另一个名唤胡应时的武者迫不得已,对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女子亮出长枪:“得罪了!”旨在攻敌之必救。那女子连信弹也来不及发,就被他限制在枪风中。
沈四少担心女子有事,堪堪格挡开陈良彪刀,极速回身来抵这一枪,运力过猛,导致气息不畅,后几个回合被迫只守不攻。
他与陈良彪实力接近、以一敌二本就吃力,何况还需将那女子时刻护在身旁,因此愈战愈处下风,守无可守。最终,锥不成章,且舞且退,借着稀疏树石左躲右闪方能保命。奈何陈良彪胡应时不停追击、其余武士们的网也越拉越大,眼看是无论如何都不给他们活路走。
沈四少到底身经百战,熟悉地形后稳扎稳打,全心防备起陈胡二人:“不是不能打,擒贼先擒王……”却怎料,“嗖”一声凄厉啸响掠过他耳后、猝不及防竟从阵外杀入一柄利剑?
沈四少躲闪不及,后背中剑应声血染,但对女子的保护欲之强烈,使他先是袖间祭出一镖将那不速之客排宕开、尔后咬紧牙关把手中锥握得更牢同穷追不舍的陈胡二人继续鏖战。
血流如注,纵使女子包扎仔细也难止。体力下滑,他倍感疲累渐渐眼睁不开。随之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个要将她护送到林阡身边的潜意识,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心甘……
“好个洪铁鄂,只知背后出招!”万幸关键时刻,一道紫电追入战局将那不速之客击杀。那人手中剑快得不可思议,并且快还只是特色之一、更重要的是美不胜收!此地众人原还昏黑的视野,蓦然有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不,不对……别闯进来……女子脸色大变:“文暄小心!”
两大战局一相撞,才知叶文暄被引君入瓮——原本对方没给女子机会发信弹,不太像要对盟军围点打援,但多了这个不速之客、能被叫得出名字“洪铁鄂”、且还是被叶文暄自主追杀而来……就说明黑衣武士们的布局比想象中缜密,用两个地点之间的穿针引线来规避盟军对围点打援的规避。
危机转嫁?却也不然。叶文暄身为九分天下之一、云雾山排名第五,对付起陈胡二人并不像沈四少那般吃力;加之陈胡体力不在最高,不多时就被他执剑制衡。
黑衣高手们倒是默契,“刷刷”数声,陈胡一齐掣刃退下,另一个实力保全的壮汉无缝接上,显而易见是对叶文暄启用车轮战。那壮汉叶文暄认得,开禧年的武状元郑公侃,由于那年重在北伐,选拔资格较往年苛刻,郑公侃实力也比陈良彪、周虎等人高出不少。
郑公侃一斧抡来照顶就打,叶文暄顿感罡风裂骨,心忖不能硬拼,笃定侧身避过,就这般缠斗了三十回合左右,郑公侃以为胜出、冲前狠劈,叶文暄猛然返身一剑上崩,角度、速力恰到好处,直将郑公侃斧掀出手去,趁他攻势受阻,又追一剑将郑公侃按捺在地。
郑公侃嗷嗷惨叫,俨然被这剑削得不轻,陈良彪赶紧来救,手中刀直往叶文暄胸口戳。叶文暄智取郑公侃原已费了不少心力,勉强架过陈良彪一刀,冷不防胡应时也朝他脖颈扎来一枪。毕竟全是武举进士里的数一数二,叶文暄压力倍增……说时迟那时快,叶文暄长剑倏然卷出十数重激电,将连他在内的数名高手都笼罩在剑局内——
平素是千里横黛,数峰出云;临危是风吹绕山,万壑龙吟。叶文暄压力倍增?叶文暄速度翻番!所有人都感官受损,哪发得出最佳状态?尚在眼花耳鸣,已被锋芒切割。
一时间不知是郑公侃还是胡应时丢了头,但恐怕叶文暄也强招自损。“杀了叶文暄!”核心还在恶斗,外围一涌而上,只因叶文暄是他们的来意。
八个武举进士或大内高手奔在最先抢人头,只一个老者落在后面缓步上前摇着头:“文暄少爷,剑又精进了,可惜,可惜。”
若说他从前所见,叶文暄剑法“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今朝所感,是“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昔年既快且美,有儒雅与飘逸;如今既清且妙,增生机与豪气。可惜,他不可能再作为家中的老师傅指点了,眼神一厉:“可惜你今夜要葬身于此。”
“垚老。来得这么早。”叶文暄心中一凛,眼前人长得就跟个庄稼汉一样,可却是此地乃至南宋东线的最强高手。宋廷的反应,比想象中快……
不容喘息,人群中央,垚老后发先至,狠辣剑气隔空频射。
寒芒亮彻视野,叶文暄气息难续,只道要被垚终结在此。电光火石,斜路穿来一箭,浩荡御风之势,将剑气大半碰偏,随即箭主人从天而降,拦在险些摔倒的叶文暄身前,持刀应对垚新一轮进攻,铛一声响,垚和他都面露不适之感,明显都被对方的力量震麻。
“是他……”“武林天骄……”黑衣武士有不少高手,还没看清楚徐辕面貌时,就从他刀法路数里判断出了身份。
叶文暄死里逃生,松了口气,适才打斗太激烈,浑忘了沈四少和女子可趁隙把信弹发出,指引盟军其余人来,然而……会否徐辕也重蹈覆辙,成为垚老的意外收获?
果然垚老先是吃惊,骤然喜悦:“好得很,再抓个武林天骄,哀死战鬼。”意外网条大鱼?那就谢天谢地、速战速决!
徐辕俨然难免苦战。他“冯虚刀”“归空诀”难有人能出其右,但遇到这垚老都不得不叹“老人家内力深不可测。”受了伤的叶文暄为他掠阵,可哪打得过那般多的同档次强敌?
“天骄,叶公,撑住……”沈四少连忙张望起更多援军,一般来说,第一个入局不应该是徐辕,除非站得更高的是……
女子脸上原还有些许担心和期待,突然就化为平和、淡然、安心,一双眼也变得明亮,只因她第一个看到那玄衣男子凭高一跃而下。
可怎就,少了条胳膊……她心中一恸。
启用终极模式的大内高手们万万没想到林阡和徐辕会一起放着铁木真不管紧踩着洪铁鄂的脚后跟就驾到!原还想与垚老合攻叶文暄和徐辕,谁想到饮恨刀向下一掷,两个大内高手的枪头皆断,还未定神,人也头断;死亡气息回荡到下两位头上,郑公侃和陈良彪不得不将斧头和刀当枪用,横倒过来向左右两边架住,只嫌不长!林阡手起再落一刀,又四人被砍瓜切菜,真正是惊天动地、速战速决。
“照顾文暄、沈延。把其余人都抓起来!”“是,主公。”徐辕破阵之际,林阡以群攻形式扫外围;周遭皆空后,徐辕率众收拾残局和照顾伤病,最强高手且留给主公。
临安之行,垚老和林阡尚能战平,但那时林阡身负重伤,并不作数。时过境迁,林阡饮恨刀不知又升了多少层阶,似乎可将他碾压?
非也,垚老也比临安时期有所提升,内力源源不断,剑招层出不穷。当然了,是被林阡逼得使出了浑身解数,把他学过的或见过的都妙手偶得、信手拈来。
总之胜负逆转。林阡一个人在,围点打援就实现不了“围”。雄关已看不清,因为全成了饮恨刀的背景。沙漠再浩瀚,又岂敢再称无垠。
“把她平安送到,我,心愿已了……”形势转好,沈延虽力竭却带笑。
“别说傻话。主公说了,盟军一个都不能再少。”徐辕看他摇摇欲倒,抢前一步扶起他来。
叶文暄被那女子裹伤时,察觉那女子毫发无损,由衷庆幸:“郡主,圣上下手,太狠,且绝密。我低估他了。”
“放心。飘零无碍,会与你团聚。因为他目标始终在我。”郡主看出他心系冷飘零。
“云烟姑娘,别来无恙。”徐辕一笑,什么郡主,明明是盟军的先锋。徐辕知道,云烟若被宋帝擒住,很大程度会令盟军投鼠忌器;云烟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所以这一路过关斩将恐怕无比艰难……
确定沈延性命无碍后,徐辕和叶文暄梳理起来龙去脉——
趁盟军情报网多在西夏,加上卫王暗地里筹谋夺权,宋帝与之沟通,信息网得以跨宋入金,这其实是叶文暄周虎等人到夏金边界才行动顺畅的根由。而近来夏帝背刺,替宋帝把西夏境内的路也打通,于是沈延云烟比叶文暄走得还曲折坎坷,无论如何都靠不近盟军所在。
今夜,大内高手们设定了圈套与埋伏,希冀用洪铁鄂引来叶文暄,用沈延的死伤卸下叶文暄战斗力,用沈延和云烟只差一步却死在阳关“西出阳关无故人”对林阡攻心,用叶文暄的死拉开宋廷对盟军主将的处决序幕。
好在,沈延为了云烟能活而超常发挥,文暄也为了林阡的承诺而不懈登攀……
百步穿杨军最先赶到,将这些黑衣武士手到擒来,徐辕点算俘虏,发现逃了个最为狡猾的陈良彪,以及……猝然回身,惊觉垚老竟从林阡刀下逃生?如此之强!?
那一厢,林阡傻了一样杵在原地久久没动。
他虽然也为云烟的平安回归而欣慰和感动,但更加震惊甚至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垚是在露出某一剑之后,从他饮恨刀下逃脱的。那一剑,是吟儿的第十层雏形,是她在凤凰岭上参悟的新层阶,后来的绝地武士不擅长。那一剑,连他林阡都是在吟儿死后、透过哲别的演绎才看见的。垚远在临安,又没和那天的吟儿战过,怎会打出这剑法还如此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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