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边,有人程门立雪、翘首以盼了多时,一望见曹王就喜形于色冲前相迎,连怀抱的书策掉落在地都顾不得拾。
“陈军师有何事要同我……”林阡自我感觉良好却被擦肩而过,愕然, “同我岳父……商量?”帮陈旭把书捡起来掸了掸雪,“哦,是想问阵法?”
“是!有关迷宫阵,还有些头绪理不清。”陈旭兴奋地头也没回。
“别扰他休息,迷宫阵我也懂。可以探讨。”林阡是真钻研过八卦,不然也不会临阵参悟出九曜刀了。
“你不懂……啊, 主公您懂!”陈旭突然意识到这是主公,“我的意思是,剑河迷宫阵,您被困,曹王却帮破……所以他更懂。”
“那他确实更懂。”林阡实诚地说。陈旭倍感尴尬、满脸通红,曹王和聂云都忍不住笑。
林阡忽而一惊:“原想说这段时间岳父既谈判又战斗还出谋,没想到不止这些——岳父更加远程指导了破阵?”看众人点头,既对曹王愈发五体投地,又恍然为什么陈旭能那么快就笃定用八卦破七曜——“是了没错,天下间最懂阵法的,莫过于岳父!”
“王爷从来就有着鄙人无法算彻的布局。”陈旭发自肺腑。
“陈军师勿要妄自菲薄。泰山、沂蒙,你连破老夫两处迷宫阵,实则早已经掌握玄机了。”曹王当即携陈旭入帐攀谈,脸上也全是找到徒弟的快意。
林阡上了心,赶紧跟进去:“对了我也有天地迷宫阵的问题。”
林阡要问的不是北冥老祖在剑河和镇戎州的小型迷宫阵,不是诸葛舍我诸葛其谁在魔门的奇异迷宫阵,也不是范遇或楚风流在阆水崆峒的临时迷宫阵;是从前自己身为曹王敌人时,一直觉得玄之又玄、斗大馒头无从下口、用陈旭的话讲是教人有“目尽青天怀今古”之感的天地迷宫阵——
此等迷宫阵,从细节看, 迷宫陷人、机关害人,树木花草、旧石古道, 看似信手拈来,又无一不是恰到好处;从大局看,阵法拥山川湖海、挟天地大势,不会因为细节改动就失去整体之威,能与地形、兵马、高手完美结合,经久耐用亦可巧妙变通……如何破?相较林阡、渊声或沈延可凭武功或技能“强硬摧毁迷宫”,陈旭、王敏、飘云之类军师当然更追求“巧妙解除阵法”。
“侥幸才找到泰山、沂蒙两处的诀窍,但对时空交错之感仍一知半解,莒城、马耆山次次对王爷望尘莫及。尤其马耆山的九大剑冢,叹为观止又一头雾水。”山东四大阵法,可算问到正主!虽然应该不复战争用途,但陈旭还是想释疑解惑。
“山东那四座迷宫阵,套接勾连、排列组合都按《易经》,正是你先前所提‘内八卦’和‘外八卦’——内外缺口彻底重合时,一旦出现在入口附近,就能被轻易吸入阵中最深处;迷路后,非得走到内八卦的最边缘, 等待内外缺口再度严丝合缝,才能通过临时通道抵达外界,脱险。”曹王不厌其烦,对陈旭教导鼓励,“仅需找到阵中对照物,解除方法万变不离其宗。若山东之战再晚些结束,莒城、马耆山的阵法也一定会被陈军师破。”
“哈哈,这倒宁可山东之战早些结束了。”陈旭心中所想的被曹王证实,自然高兴。
曹王一怔,只因看见陈旭和林阡,仿佛看见昔日临喜和自己,气性、志向皆相投。
“除了山东四座,还有黑山天阵、铁堂峡的古戍大荒,这些我们曾以为是天然的阵,看手笔,应也出自岳父?”林阡追问,相传三十多年前为了抓捕行踪不定的渊声,曹王在天下各地都设过陷阱,虽说山东最密集,但不可能只限山东。
正主点头认领。陈旭不禁惊叹:“古戍大荒也是?王爷随手一摆,就能与天比高。”
曹王摇头:“不是随手摆,是身临其境只能那么摆,你内心的想法未必不是上天放在你心里的啊。”随即曹王以泰山阵中的九鼎九石九舟、和马耆山阵中的九大剑冢为例仔细说明,天地迷宫阵的许多细节都与“九”相关,这种设定不可更改。陈旭受益匪浅也兴趣高涨,俨然是从破到立,跃跃欲试也想摆,却又恐老天已经把能摆的地方全给了曹王。
“岳父,我最蹊跷的是,剑冢深处那些鬼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林阡看他们聊许久也没触碰到这个问题的核心,自己又赶时间,忍不住插嘴。
单体已威力无穷,合作更毁天灭地——山东四阵的内核,根本是那群死了很久、求战求败的剑灵剑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亲眼见过、亲手打过,林阡自己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难怪主公感兴趣。”陈旭这才懂,主公明明可以强硬摧毁迷宫,为何非要跟着他们来讨论巧妙解除阵法之事?原来他冥冥之中觉得那些足以灭世的剑灵剑鬼跟他瞎打有一定的关系?
“这正是我所说的天意。我在马耆山摆剑冢阵的最初,便发现祖辈父辈也选择了同一个地点,不过他们应该是‘临终封剑’。我猜想,他们可能是想仙逝之后、刀剑中的戾气能被封印,看中了马耆山的地形适合摆阵。”曹王不适合称那些女真族的开国君臣为鬼魂,那些可是他完颜永琏嫡亲的祖宗,“我也考虑过,我摆自己的剑冢阵是为了封堵渊声,千万别抓了渊声却把它们的英灵亵渎。”
“难怪我听桓端和安贞说,岳父不止一次叮嘱他们:‘非到必要时刻,勿开启;即使开启剑冢,一次只开一角’。原来如此,那些妖邪正好与岳父阵法共用一处,加强剑冢威力的同时,带来难以控制的危险。”林阡点头,领悟,“它们出来见人,是岳父一直想避免;它们出来之后的事,更不是岳父能预知的了。”过程中陈旭连连示意主公,别鬼魂完了又妖邪,林阡愣是没看懂。
“只能说,你比昔年的渊声还强,渊声至多把阵法打残。而你,激发出的阵法新状态,闻所未闻。”曹王承认他早知剑灵剑鬼们在剑冢深处,但并不能预料到阵法跃迁到激发态后、会出现剑灵剑鬼围殴林阡、山东环庆居然出现时空之门的奇观。说话间,封寒进来,思及往事,嘲笑林阡:“憨憨一刀,见所未见。”“这是被叫食言而肥,记仇?”曹王笑着护女婿,似也听过林阡损封寒肥胖的典故。
那么,曹王对主公曾戏谑山东金军“叫声主公我听听”应也一清二楚?陈旭不由得更钦佩曹王胸襟。
“如此说来,去年冬天的山东金军,包括战狼在内,事先谁都没想到会被剑灵剑鬼救命。”林阡记得,杨鞍最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一点,总说当时桓端安贞是故意骗自己入阵和剑鬼们厮杀、帮助阵法持续保持激发态从而将山东金军整体转运到环庆。林阡对杨鞍坦言,曹王府都光明磊落,但心底也曾怕战狼不是。
“我却有所担心,这种不稳定新状态的意外出现和极速坍塌,虽然救人一时,会否遗祸万年?”曹王蹙眉说,林阡其实是把阵法打得惨死,金军获救是因抓紧了阵法的回光返照。
“王爷多虑?山东四阵、黑山天阵,全都损毁,不得复用。”陈旭的意思是,阵法既死,还能有什么祸?
“它们如果还能用,我反倒不担心。”曹王摇头,“之所以损毁,是因为阵法是被贤婿以武功强行终止的。我万分怀疑的是,阵法没了,那它封印的戾气去了哪里?”
林阡答不上来,如果是巧妙消除阵法,那还可能对戾气以善融恶。偏偏是以战止战,以暴制暴,以恶戮恶。
“既然阵法砸在了环庆,那么戾气散落在环庆?”陈旭也不确定。
“还有个金夏边境?”聂云补充,她记得金军不是全体精准掉在环庆的,分别掉了两拨,这才有了夔王和夔王妃、范殿臣的分道扬镳。
“那么,‘戾气’,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时林阡又问。剑灵剑鬼一反常识,何以能够存在于世?岳父一定思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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