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营外有个老大夫求见。”吟儿正悲痛地听着樊井留遗言,意外得知他生机出现。
然而搜刮肚肠,盟军还有哪个军医没被召集?还需求见?
顾不得那么多了!老者被救人心切的吟儿喝令立刻带进帐来,定睛一看,却是当初她和父亲被困在会宁地宫时,误打误撞帮父亲解锁她剑法新层阶的老神医张元素……
“公主的‘素问三十二剑’,不知练得怎么样了?”果然张元素也记着这段经历,对她依旧和蔼可亲地以公主相称。
“托您的福,融会贯通。”吟儿既不谦虚,也不耽误,带药上前相迎,“老神医,您来的真巧!”
“老夫不是凑巧来。来意就是救樊大夫。医无国界。”原来,张元素是听闻樊井病危后,特地求林陌同意前来医治的。张元素的意思是,眼下如果樊井死了,不仅宋军蒙受损失,金军也必唇亡齿寒。所以无论如何,张元素都要试着救他。
“这般觉悟,战狼那些小人岂会有。”吟儿赶紧把这救星给樊井送过去——错不了,张元素的觉悟,定是父亲给的啊!虽然吟儿很关心父亲的近况,但知道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救樊井要紧!
后半夜,樊井果然脱离危险,吟儿这才放心去睡,翌日清晨再去探望,他竟已能支撑着坐在榻上,与张元素探讨起脏腑寒热虚实辨证体系,看来体内毒素已清除不少。吟儿心下大慰,隐隐听到“各有阴阳,水火生化”“取之阴者,火中求水;取之阳者,水中寻火”“大寒大热之毒可平”诸句,一知半解,倒是想化在剑里用用——她总觉得,张元素是个深藏不露的剑道高手。樊井的副业却是海上升明月了,哈哈。
缓过神来,望着樊井和张元素其乐融融又热火朝天的样子,吟儿就预感到,更厉害的解药终于出现了雏形。想到这里,不由得暖意融融:这,也是一种金宋共融吧。
十一月十一,据称林阡还有两日便会抵达战场,穆子滕为其前哨,已从陕北调入环庆,消息极好。好事成双,金陵遵照着两大神医的顶层设计,神速配制出了具有五六成防治效力的寒火毒解药。
“事不宜迟,厉夫人,赶紧分发给各地将士?”辜听弦闻知喜讯,当即前来求药。
与辜听弦同至的,还有个打南面无污染之地而来的金军首领完颜纲:“元奴顿首,向盟主求药!”
特意派出一个凤翔军统帅,既纯净无毒,又不留后路,金军此举,俨然对宋盟显足了诚意。他们的心境稍微代入一下也能感应:宋军眼看悉数恢复健康、林阡一到便能将此地碾平,若这般双重打击,我方该何处安身?故此,就算低声下气,也要将药到手!
“这毒,最好是能……给了他们……”樊井恳请吟儿勿要吝啬,否则失道在先,逼金军破釜沉舟在后。
“那可不成!这设计,虽是您和张神医共想,可金军也不是不知道啊!只怪他们没本事配出来而已!不算失道!”瞿蓉极力反对,也是人之常情。
“若然乘人之危,总是胜之不武。况且,这毒一日不解,一日有可能再繁衍,若是变异成第三代毒,那樊大夫可真是挺不住了。”金陵半带玩笑,却也是据理力争。
“如何胜之不武?按正常脚力,主公早就能到。还不是那个战狼,伙同仆散安贞、完颜彝等人,趁着自己还有余力,一早就出去拦截主公。”沈钊也理直气壮,“战狼自负到这个地步,他就认定他自己没中毒,还不是没把天下苍生当回事!?”
“陵儿说得对啊……毕竟这药也不治本,也就是说寒火毒并未被根除,若是胜南他们那些从山东回来的人不幸中招……”吟儿最听金陵的话,她想,若是盟军违背良心,指不定就算预先服了解药也会中毒——尤其林阡,他在毒药方面就是一张白纸,以前区区一点小毒就差点要命,她又不是没见过……想到这里,她先回头安抚沈钊夫妇,“战狼是战狼,我们是我们,他虽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凤姐姐,就算答应给金军药,也不能白送这人情。”金陵却又对拿定主意的吟儿摇头,“沈钊和瞿蓉说的也有道理,这毒药毕竟是我方先配出来的,咱们又不是菩萨,哪能无偿救人?必须要点东西。”
“说的是,否则如何对得起我樊大夫遍尝百草!”吟儿不忍看樊井脸色惨白的样子。
“好说好说!道歉、赔礼、和亲、抑或割地,都是可以商量……”完颜纲本就伏地,见有希望,急忙把头埋得更低。
“那行。”金陵立马坐下,当场龙飞凤舞给吟儿拟了几页纸,讨要的是环县庆阳诸地、原属于盟军的八成辖境,而只留给了金军两成地盘。
而在完颜纲回传消息和坐等指令的间隙,金陵推断:战狼不在,林陌是唯一最高统帅,定会爽快点头、同意暂时吃亏,毕竟他们本来连弹丸之地都无;凡事留一线,金军也不至于走投无路狗急跳墙;若是林陌一味逞强不同意,本就瘟疫横行的金军除了归云镇这几支之外不剩几日可活,曹王府倒是头可断血可流,金帝哪吃得起这个苦。
“成也挟天子,败也挟天子。”
金陵素来有说服力,所以众人便又讨论起,由谁去毒烟境内发放解药——
事成之后,百姓们未必记得樊井张元素金陵,而多半会给经手解药之官员歌功颂德。
这种济世救民、圣光笼罩的绝妙人设,决不能给了完颜纲去。
“完颜纲?倒也入不得灾情严重之地。”辜听弦了解完颜纲这个老对手,“归云镇周边,已有不少金军驻地形同死地、无甚活口,完颜纲没那胆子。”
“虽说咱们这药能抗个五六成,但灾情严重之处,情况就不一样了。”金陵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之忧虑所在,既想抢个功名,又怕反而送命。”
“真要是十成不怕毒的……数遍天下,也就主母一人了吧……”祝孟尝边说边向吟儿投以崇仰的目光。
“我去!”吟儿对于破局和美名皆是求之不得,“先前世人诬陷我是凶手,好不容易推给兵燹,还应再巩固一层!”
“去不得!”樊井几乎和吟儿同时高声,“你想推脱罪名不假,却反而可能坐实凶手——金军里的小人不止战狼一个,他们会将先前的谣言再次推进,说你凤箫吟早有解药,你果然就是下毒之人;还有,你为何这般慷慨地奉献解药?正是因为收取利益的时刻到了!”
“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只要被我救命,信我的总会比疑我的多。”吟儿一脸无惧。
“舆论没那么快传达到方方面面,就连‘大兵之后必凶年’也许都还未深入人心。若是环庆的大部分人都还死咬着你是真凶,可能你还没拿出药来救他们的命,他们就已经扑上来对你群起而攻……就算你不怕毒、不惧唇舌,刀枪不可怕么!”樊井急着劝她,气喘吁吁,“金军的刀枪,不可怕。可民众的刀枪,你怎么挡?”
“不必迟疑。他们虚弱而我强,不会有事。”吟儿一笑,去意已决,“解药服下,至少一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体力,那时候我早回来了。”
“凤箫吟!你再贪恋功名,也要顾着忆舟!稚子无辜!”樊井忍不住骂。
吟儿一笑,抚着腹部,得意地说:“樊大夫终于懂了吗,我就是特意去的——那些军民,中毒到那份上了还能舞刀弄枪的,全是屈指可数的英才。既是凤毛麟角之人,几个好意思对我一个大腹便便的恩人辱骂、动手?”
“‘几个’?有一个都不行。”樊井知道她这番反道德绑架也有道理,拗不过她,便叹了口气让步,“真要去,必须带听弦等人就近照应。你循序渐进,救一处,带盟军深入一处。”
“盟主,还是由我去吧?毕竟陈军师分析说,前次张从正走夜路被偷袭,幕后黑手是夔王府甚至蒙古。”穆子滕请缨,“虽然说起来金宋实力悬殊,可若是有第三方第四方暗箭伤人,前路就不是救人那么简单了。”
“听弦护我去,穆副寨主也一起,带十三翼,咱们见机行事。”吟儿当机立断,“若真有蒙古奸细在侧,倒是和西夏之战遥相呼应,那这个烂摊子一样的环庆,就更要三下五除二收拾——速速清理此地,给主公接风洗尘!”
“是!”辜听弦、祝孟尝当先响应。
她每次这样提到主公,必提振士气,引一呼百应,尔后话题就被岔远。樊井好不容易等大家不再热血,凤箫吟已经又一次脱离他掌控范围,一惊,忙不迭喊:“戴护甲了吧!”
“戴了!啰嗦!”一骑驰遥,头也不回。
“樊大夫……”叶阑珊看樊井喊完摇摇欲倒,知道他刚恢复还没什么气力,“先担心自己?可好?您现在可是我的病人。”
“哎,主母要是像越夫人这般文文静静,该多好。”樊井仍不放心。
“樊大夫对忆舟,比凤姐姐自己还关心。”金陵给祝孟尝、沈钊、萧溪睿以及远一些的杨致信、程凌霄、莫如部署攻防,听得只言片语,转过头来笑说。
阑珊一怔,忽然发现金陵刚刚好像一直没挽留吟儿?
这时,樊井道出他为何又多问一句护甲:“哎,我看主母常常不顾身体冲锋陷阵,知她素来是以大局和主公为重。可又恐有些民众蛮不讲理、虽相信她是救命恩人、却自私逼着她取血研药。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有可能被绑架放弃身孕。所以我务必再三提醒她,事事以忆舟为重。”
“那咱们得加紧研出十成效力的药。”阑珊点头,她懂樊井的意思,民众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吟儿不是真凶而是疫苗,到那时,只有盟军有治本的药了,白眼狼们才不会为难吟儿。
“九成,足矣。”金陵摇头,娇俏地笑,“不然,要她胡弄玉有什么用?”敛笑,又道:“至于放弃身孕、轻视忆舟……樊大夫是多虑了。听到‘忆舟’这名字,你也知凤姐姐是多重视孩儿。放心,您先恢复自己,她去有她去的道理,身经百战,自有分寸,我会兼顾前线,时刻给以调度。”
看军师支持盟主,众人都放下心来,各顾本分,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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